室內靜默無聲,胤禛陰狠的話什隱隱傳進叔侄倆的耳際,兩人不由大吃一驚,允禩已死六年,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這頭,兩人暗自思量,片刻自思不解,索性棄了想法,又轉到自身這樁爛事上頭。
這思緒一轉了回來,弘曆的心思就似窯上的瓦盆,主意一套一套的,立時便想到當務之急得先保住允禮,再說後話。可胤禛正在火氣上頭,他叔侄倆無論怎樣勸,都是火上澆油,如今能勸得住熄火的人……不正是他額娘?!
救命稻草找到了,弘曆正暗自盤算如何得法,殊不知一臉的想法不偏不倚恰好落入剛回轉過身的胤禛眼裡。當下,胤禛眸底的黯色又深了深,卻又心裡還惦記着旁的事倒暫且擱置下,故見他臉一轉,向允禮前行幾步,怒氣勃發的面容上也隨之流露出些微沉痛,道:“你和十六弟年幼,朕一直是如何護你們?直胤祥去世後,朕更加你倆引爲左膀右臂,可以使說朕對你的培養不下於弘曆兄弟!”
聽言,允禮想起他母族不過包衣出身,而額娘既不受寵又身份低微,全是胤禛如兄入父的維護,纔有了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念及此,不由心下一酸,情不自禁的低喚道:“四哥……”
胤禛沉重的嘆息一聲,目光卻是一凜,直直的盯着允禮,肅聲道:“朕只有兩子,正是因爲信任你,不但讓你身居議政大臣,還將弘曆交給你輔佐。可你居然做出如此有損我皇家顏面之事,還夥同弘曆一起隱瞞朕。你又置朕於何地?”
“四哥……不,皇上,臣弟該死,有負你所託!”允禮跪地上前道,卻一時說到傷心處,忍不住落下男兒淚:“皇上對臣弟的恩德,臣弟銘記於心,時時不敢忘懷。若是沒皇上的提拔,臣弟如何在朝堂上立足,施以抱負……就是額娘她,也得以皇上的恩賜,才能晉封爲庶妃。”說着,向胤禛重重叩首三下,決然道:“臣弟願以死謝罪。”
聞言,胤禛似被抽走了全身力氣,身子晃動着倒退三步,堪堪後背抵住炕桌方穩住身形。見狀,叔侄倆唬了一大跳,顧不得待罪之身,忙一面起身相扶,一面驚慌道:“皇上(皇阿瑪)——”
胤禛猛地睜開雙目,擡手止了二人上前攙扶的動作,復又目光如炬的盯着允禮,道:“打虎親兄弟,胤祥走後,朕只有你和十六弟能當重任。如今朝廷年年用兵,我大清雖入關多年,卻尚有不穩。而朕自四年前那場大病後,身體也大不如前,而弘曆年輕氣盛往往衝動行事,另一個不提也罷……你和十六弟是爲大清的頂樑柱,豈可親言生死?”
一席話說的允禮面紅耳赤,弘曆低頭反省。胤禛見火候已足,面做隱忍狀,再看了跪地的叔侄二人一眼,又微嘆一聲,背過身道:“此事若是傳出,我皇家的顏面蕩然無存,二人也無前途可言。在此,我們嫡親血脈三人,就將此事打住,朕代認下了!不過你二人對朕欺瞞卻罪不可恕,一人自下去各領五十杖責,交出手裡所用的差事,思過一月!”
說完,胤禛似知道他二人接下來的舉動般,待二人開口欲言之時,擺手道:“下去吧,朕乏了。”叔侄倆對視一眼,又齊齊望向胤禛有些落寞的背影,一時千般滋味涌上心頭,卻終是下跪一禮,無聲退下。
直至腳步聲消去,胤禛方轉身在炕上坐下,淡淡的說道:“出來吧。”慧珠以爲叫她,正要撩簾出去就聽一聲門響,正對面的壁間走出一人,隨後胤禛又道:“說說你的看法。”一聽這話,顯然胤禛叫的正是這人,慧珠只好咽回滿肚子的疑惑,繼續聽着壁角。
那人看着也就四十出頭,面目普通,身着低階太醫官服,慧珠不錯眼睛的打量着這人,越細看越疑惑重重,這園子裡的太醫她都心中有數,卻惟獨未見過此人,他又是從何而來?
慧珠思索的時候,那人已行至屋中,單膝跪地一禮後,沉吟道:“奴才聽十七爺的話看來,確實與奴才開始設想相同。劉嬪身上帶有令人不易察覺的異香,這種異香味道極淡,單獨使用只起安神作用,若輔以某味中藥,卻成了上好的合歡密物。而貴妃娘娘所備的醒酒湯正好有這味中藥。”
此言,慧珠聽得瞠目結舌,不由倒吸一口氣。
那人察覺人聲,驀地止聲,眼神凌厲的向慧珠所在的地方掃去。胤禛微微搖頭,示意繼續,那人方接着說道:“兩間更衣室不過隔一個走廊,又是臨窗相對,夜風一吹,事先飲過醒酒湯的十七爺對這種香味必定較常人敏感,這也就是皇上在飲湯之前未聞到香味,而飲過湯的四阿哥卻無事的原因。”
與他料想所差無幾,胤禛暗暗點頭,便就此揭過此話,另又問道:“調查的如何?安氏究竟是何時與他們暗中聯繫上的?”那人聽胤禛語氣裡的寒意,呼吸不由滯了滯,稍顯遲疑道:“奴才來之前,得到消息……安貴人是在……”說到這,不易察覺的停了停,大吁了口氣,道:“入雍王府之前,已是八爺那方的人。”言畢,即刻箭袖一甩跪地垂首。
入府之前!竟是入府之前!若不是這次劉氏的事牽扯出來,安氏這條暗線豈不一直石沉大海!說不定臨死之前,老八、老九他們還在爲此暗自得意!想到這裡,胤禛自引此爲奇恥大辱,心下怒火難消,只感一股血氣直衝腦門,喉嚨不覺一甜,張口就是鮮血吐出。
“皇上!”慧珠不及消化聽到的辛秘,就見胤禛口吐鮮血,嚇得“譁”的一聲打開地幔,衝了出去。
見胤禛喘呼着大氣,一手死死的按着胸口,慧珠臉上慘白更甚,雙眼呆滯的望着他嘴角的血漬愣了一下,忽然間猛地一顫,撲上去覆上胤禛胸口的手一面揉着,一面慌亂的頻頻回首叫道:“你不是太醫嗎?快看看呀,皇上他怎麼了?”
聽到怒斥,那人怔了怔,又定了定心神,方出聲勸慰道:“請娘娘勿憂,皇上這是舊疾,纔將只是氣急攻心方咳了學。”話是這樣說的,那人卻冷汗涔涔,神情凝重的道了句“奴才越矩了”,便執起胤禛的手腕,閉目診脈。
慧珠死攪着衣袖,驚惶地望着那人,見那人眉心越蹙越緊,她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直想開口問胤禛的情況,卻又怕驚擾了那人的診脈。不過,好在一盞茶的功夫兒,那人終是放下胤禛的手,扭頭對慧珠說道:“這段時日來,皇上本是服用溫和的藥調養即可。可現在的情況,原來的湯藥已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這時候,慧珠也是一點就通,聽溫和的藥無用,隨即反向一想,心裡頓時一慌,失口呼道:“猛虎之藥!”那人點頭道:“不錯,皇上氣血來得急,需一劑猛藥方可壓住血氣。”
那人說些什麼,慧珠已充耳不聞,只一徑地自語道:“猛虎之藥?皇上四年前染了惡疾都沒用猛虎之藥,現在怎麼能用呢?太醫說過,猛虎之藥用下傷及根本,必折壽命。不可以,絕不可以!”茫然失措間,腦海裡頓生浮現一人,慧珠忙不迭驚喜道:“對了老貴人,老貴人當時可以一解難題,現在必定也可以!來人,快傳……”
不等慧珠揚聲喚人,胤禛已拉住她道:“熹妃,老氏人在新城,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還是讓他給朕開藥。”說着見慧珠欲以反駁,胤禛勉強喘着氣一語說完:“朕自己的身體情況,朕最是清楚,就是老氏現在在園子裡,也只有一個藥方。”說罷,氣喘吁吁,面色一片潮紅,人已陷入半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