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盆掉落在地,旋了幾圈,咚,咚發響,在這寂靜,怒火滿盛的空間,格外引人注目。
宋氳揚餘怒未消,見那兩人張皇離開,沒動彈。
“我是不是很勇敢?”
蹲在牆邊的人問的有氣無力,衝他笑,燦爛如置身花叢。
宋氳揚簡直不敢相信,那是她的脣,原本的水嫩被橫橫豎豎的傷口所取代,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喉嚨裡咆哮着如野獸受傷時的嘶吼,衝過去抱着她,她整個人被他圈在懷裡。
“宋氳揚……你抱的我胳膊好痛……”丁美妍淡淡的提醒,無關痛癢。
他卻顫着放了手:“寶哈兒……”聲音在她的耳際邊悲鳴。
他以爲有緩衝的時間,萬萬沒想到這些人會連夜對她下毒手。
“我沒事。”
丁美妍垂着睫毛:“還好,終於等到你。”她一直相信他,不是嗎?
兩人的纏膩被一句‘宋少將’給打破了……
宋氳揚沒有回頭,摟着她的手依舊勒的很緊,渾身散發着讓人望而生畏的氣息。
許久之後才轉身看着來人:“江哲,出去談。”寥寥數語,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復又對丁美妍投以安慰的眼神,率先出去,江哲緊隨其後。
兩人走到走廊盡頭,宋氳揚慣性的點着煙。
風吹過來,捲起嫋嫋煙霧,叫江哲有些不適。
他瞥了一眼宋氳揚的菸頭,清晰可見裡面一些未成熟的淡綠色菸葉:“你還是喜歡抽特立尼達……”之前,宋氳揚就喜歡這種濃郁的口感。
宋氳揚目光一直沒隨着他,只瞧遠方:“你圖什麼?報復我?”
“我能圖什麼?只圖個命罷了。”
“圖命?你爲白衍效力還是白岫巖?”
“白衍,白岫巖遠遠夠不上那個層次,我只表面上是他親信。”對於宋氳揚的詢問,江哲也沒憋着,有什麼說什麼。
“替我傳話,我願意給他白衍想要的,讓他別再折騰。”
宋氳揚這話說的有力,性子卻是縹緲的,淡的很。
江哲良久沒回神,雙眼僵了,定在那,他妥協了?就爲了一個丁美妍?
可看着又不像,依他對宋氳揚的瞭解,這男人絕不可能任由別人來掌控他。
不稍一會,也就反應過來了:“你打算怎麼做?”
“同意被行賄,退出北京……丁美妍倔強脾氣,你們搞不定,我去勸勸她承認……”他語氣突然一轉,驟然變冷:“江哲,要不是你曾救過老五,我今天讓你死在這裡。”
江哲只覺得周身似蘊藏着源源不斷的冷氣,讓他有些心顫。
他盯着宋氳揚走遠的身影,眼睛有些澀。
這男人,和很久以前一樣,讓人不敢靠近。
回到審訊室,丁美妍依舊蹲在地上,宋氳揚也不拉她起來。
他佝着身子,順着牆角坐下去,筆直修長的雙腿並着擱那,手從丁美妍的雙腿繞過去,把她輕輕抱起來,放自己腿上。
“我要是個瘦竹竿,現在得罡死你。”
他撫摸着她的頭髮,見她聽到自己的話失笑,嘴角也跟着微微彎:“你認了,這事交給我,我擔着,行?”
頭靠着她,擠着。
丁美妍淡淡的‘嗯’了一聲:“我沒有行賄你,爲什麼要承認?你爲什麼要我承認?承認了,你會有很大壓力,宋氳揚。”
“承認了我纔沒有後顧之憂……寶哈兒……我這一顆心跳的沒完沒了,你出去了,我才能定下來。”
這是宋氳揚第一次說話如此貼近於感性。
丁美妍只笑:“我承認,叫你放心,行不行……”
“行。”
他鬆了一口氣,心裡也不安,丁美妍同意的過快了。
靜默了一會,又開口向她解釋:“你要先對江哲承認,估計後天或者大後天給你安排審訊,那個時候我不能出現,你自己堅強點,寶兒……庭審之後,三大官方媒體還有五大主流媒體會對你進行公開採訪,你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說你行賄我,能做到嗎?”
這次,丁美妍沒有回答他的話。
不得已,宋氳揚又問了一次:“能做到嗎?”
“嗯。”丁美妍失魂落魄的很,焉兒了:“爲什麼你不能出現?你去哪?”
“我不去哪,我在外面等你,保準叫你一出來就看見我,成不?”
丁美妍衝着他笑,捏他的大手:“我推卸給你,就能逃脫這一切了嗎?”
宋氳揚點點頭。
他總覺得她在躲避自己的眼神,雖乖巧的順着他說,可就是有什麼叫他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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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她一會,見她說話實在吃力,又打了個電話給老五,讓他弄一些藥膏帶過來。
老五帶着藥膏到狼場,見到丁美妍,毛躁的火着。
“江哲那個畜生,居然第一天就給虐審了……我去他大爺的……”恨不得撕碎江哲。
“……宴辰,這事快完了。”
宋氳揚揭開藥膏蓋子,不顧裡面那黃橙橙的黏糊,用手輕輕的從瓶子裡挖出些軟膏,點在丁美妍的脣上。
始終,他注目着,她只要眉頭一擡,他便放輕了點。
好不容易塗抹完她的整個脣部,老五趕緊遞過紙巾給他擦手。
他沒動,紙窩在手心裡,看着丁美妍:“寶兒,有什麼髒水使勁往我這潑,我替你收拾……別擔心……”
丁美妍點點頭,衝着他笑,讓他放心。
出了狼場,宋氳揚整個人都妥了。
坐車裡時,不停問老五,瘋魔了般:“宴辰,爲什麼我看着她笑,心酸的慌?”
老五隻一個勁的嘆氣,宋氳揚這話問的,根本就不需要答案。
車漸行漸遠,宋氳揚閉着眼。
“老五,去看場戲……”
老五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邊開車邊犯疑惑。
“現在去看戲?”
“找人。”
他早已爲自己布好了所有的局,回慕尼黑只是退一步。
只有走遠了,白衍纔不會處處警惕他。
原本,他一直等着白衍來彈劾他,可怎麼也沒想到白衍拿丁美妍做引子。
他以爲,要玩陰的,白衍不會對一個小姑娘下手,總歸是沒想到,太高估了白衍的秉性,簡直無縫不鑽。
到了戲園子,還沒進去,就聽到外面的吆喝聲:算命啦,算命啦,不準賠十算啦……
那時,聽着這聲音,宋氳揚並沒有太過在意,也給他家寶哈兒玩了一次。
現在,他怎麼聽怎麼不舒坦。
走過去,看着那算命老頭。
算命老頭點頭哈腰:“長官,算一卦?”諂媚的笑。
宋氳揚一手突然就拽掉了他的卦臺:“算什麼?以後都別來算了……”
卦臺上的八卦盤,手相圖,書譜全都被他拽掉在地上,那算命的要撿,宋氳揚鞋子一下踩住。
“撿什麼?通通不要了,滾……”
火大的模樣,就連一邊的老五也覺得駭人,趕緊拉住:“你跟一個算命的叫什麼勁啊,人家也就混口飯吃走了,走了……”
算命的一邊收攤子,一邊搖頭:“人生,如此……誰知啊,情種,情癡……何時,何處……”
老五這下也怒了:“還在瘋言瘋語什麼,還不趕緊收拾了東西,滾……”
宋氳揚一順的怒。
進了戲園,裡面正唱戲,地方戲,南方的,傷感。
只一個穿軍裝的男人在看。
感覺到有人,男人揚手:“停……”臺上頓時鴉雀無聲。
男人朝後看了一眼宋氳揚:“宋少將,稀客啊……”一雙桃花眼,帶着蠱惑人心的危險。
隨後,男人站起來,主動走向他,兩人身高差不多,都193左右,視線便接觸上了。
“月稱……”
老五打了個招呼,有些出乎預料,沒想宋氳揚要見的人是軍四處的最高長官翟月稱,人稱鬼面。
宋氳揚就着最近的位置坐下,翟月稱落座在一邊:“終於來找我了,我以爲你還要過段時間才離開北京……”
兩人這雲裡霧裡,又看似心知肚明的對話讓老五一頭霧水。
只見宋氳揚淡然點頭:“事出有因。”
“行,你放心的離開北京,我替你善後,還有那個誰……嘖……寶哈兒,是不!要不要一併照顧?等你一年後回來?”
老五聽傻了,一年後回來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兩之間早就接觸頗深?
他知道翟月稱說話一向五分真,五分假,可現在這局面,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還沒理清思緒,只聽宋氳揚說:“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在慕尼黑弄利索了,再次調到北京不是問題,不過這次賄賂的事,你得小心處理,即使丁美妍承認了,你也不能讓自己沾染上一絲一毫的干係。”翟月稱笑笑,突然間就收了和顏悅色:“至於白衍,這老傢伙這些年的根基不是一般的穩啊,幾個兒子,除了小兒子是個廢物,其餘的都是盤踞一方的霸主,一年後,你回來,可要幫着點我。”
宋氳揚點頭,兩人對視一眼……
從戲園子返回,老五隻覺得昏天暗地。
宋氳揚這人,簡直深不可測,他以爲他和翟月稱沒有什麼交集,也以爲這次賄賂的事是個突如其來的意外陰謀,沒想到,一切早在他宋氳揚的計劃裡。
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宋氳揚嘆息一聲:“老五,這事以後我回來,會告訴你……”
兩天後。
丁美妍正式提審,由檢察院和特別調查小組聯合坐審。
一開始全都是陳述,丁美妍機械的答着,直到一句“丁小姐,你有沒有賄賂宋氳揚上將”傳來,她才繃緊了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