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波特的情緒的成分主要是痛恨,但是暗含着一種恐懼,這是明顯刻在靈魂當中的傷痛輕易不能抹去,甚至哪怕是相似的一句話都會本能地觸發他的自我保護機制,看來這個科林比他想的還要壞,席勒想。
“他果然跟你的腿傷有關。”傑羅麥翻了個白眼說:“真夠沒品的,我玩玩具的時候可不會把它的腿給扯下來。”
“是啊,你也就頂多給它畫個大笑臉。”席勒意有所指般的說。
傑羅麥馬上開始轉移話題,他用叉子敲了敲碎了的餐盤,說:“現在我們要談論的是這隻可憐的瘸腿小企鵝,你的腿是科林弄傷的。”
“是……是個意外。”
“那看來就是他了。”傑羅麥斬釘截鐵的說:“竟然僞裝成意外,更不入流了。”
席勒倒是對這句話頗爲贊同,他說:“把這事僞裝成意外,就意味着他沒把握在故意做出這樣的事並被發現之後科波特還會原諒他,這也就意味着他的操縱技巧非常爛,結合他那優渥的生活環境,估計也是沒有生存壓力的原因。”
“如果是我,我就告訴對方我是故意的。”傑羅麥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的表情簡直堪稱溫馨。
“我會告訴他,這是我留給他的印記,以後他每一次疼痛都會想起我,這可是全世界最獨一無二的禮物……”
說到這裡的時候,傑羅麥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幾乎是咬着牙怒吼,“如果他不領情,我就會殺了他……不,我會好好折磨他,我會讓他痛苦地過完一生!我永遠也不會放過他的!”
看着傑羅麥也犯病了,席勒只好清了清嗓子,努力把兩人的情緒都安撫下去。
“我們說回正題,科林操縱了你,傷害了你,他纔是你對於他人認同產生懷疑的根源,也是你永遠無法忠誠和信任某個人的根源。”
“他當初給你的理解大於任何人,讓你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他帶給你的傷痛也大於任何人,讓你銘記至今,聞之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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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你遇到任何對你表達認同的人,都會想想他是不是要傷害你,如果說後來那些上流人士對你的慈悲和慷慨只是磨損了你的器官,那它最終會完全消失還是因爲科林早就給過它一刀了。”
席勒又看向傑羅麥說:“你覺得你的玩具怎麼做纔會讓你勃然大怒?無視你的禮物嗎?”
傑羅麥剛想點頭,但他一想到對方是個專業的心理學家,又覺得這個答案有些俗氣,他甚至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說:“真正令我憤怒的是,他根本不需要我的愛。”
“別在任何人身上尋找不該由他而來的認同。”席勒擡頭看着他的眼睛說:“接受朋友的友誼,親人的親情,愛人的愛情,對手的尊重,高位者的認可,尊敬之人的讚許,而不是在一個人身上同時尋找這些。”
科波特的眼神還帶着一些懵懂,但是傑羅麥的眼神又陰沉了下去,他甚至是充滿憤怒的反問:“爲什麼不行?我給了他那麼多,他應該給我同樣的東西,我要的所有……”
雖然是在反駁,但他好像期待席勒給他個答案,誰知席勒只是敷衍地擺了擺手說:“你們兩個例外,你完全可以在他身上同時尋找親情、愛情、友情、尊重、認可和讚許,誰也不能插足你們兩個之間,就這樣。”
傑羅麥有些懵,但很快他好像被取悅了一樣,又高興了起來,眼球滴溜溜地轉着,比任何時候都更富神采。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科波特說:“那個傢伙已經死了,恐怕骨頭都化成灰了。”
“不,你還有個見他的機會。”席勒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科波特立刻轉頭看向他。
“19層。”傑羅麥搶在席勒之前說:“1905房間裡有個能夠創造幾乎與真實人物一模一樣幻覺的怪物,那人物是完全真實的,甚至還能和你對話。”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又激動了起來,“我敢肯定它創造的幻覺非常非常……”
沒等他描述什麼細節,席勒就打斷了他說:“我也經歷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幻覺確實足夠真實,只要你的記憶沒什麼問題,它就能把你記憶當中的某個人復現出來。”
可科波特卻突然不說話了,這次就連傑羅麥都能感覺出他的惶恐,他真的有點受不了了,眯着眼就嘲諷道:“哪怕你知道一切的真相,你都還是不敢面對他嗎?你是瘋了嗎?!”
“傑羅麥,你最好富有同情心。”席勒說:“在哥譚這樣一個地方,會留下精神創傷的正常人是稀有品種,你花錢去動物園裡都看不到,所以必須對他保持足夠的耐心。”
“真是受教了,教授。”傑羅麥還在陰陽怪氣。
“科波特,你現在一定正在腦中設想一幅畫面,準確來說是回憶一段過去,那些美好的過去,你覺得如果你再見他,他會對你愧疚,然後道歉,重新回到你的身邊,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科波特深吸了一口氣問:“你要賭什麼?”
“賭他到底會怎麼做。”
“他會……他可能會說這一切是誤會。”科波特咬着牙說:“我當然知道他是在狡辯,所以我一定會殺了他。”
“不,他不會這麼說的,即使你要殺了他,把槍頂在他的頭上,他也只會竭盡所能地嘲諷你,哪怕你折磨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也絕對不會解釋和道歉。”
“不可能……”科波特說:“我瞭解科林,我們認識了好幾年,他是個壞人,但是哥譚誰不壞呢,他傷害了我,我會殺了他,但是沒有人不怕死,他會對我求饒的。”
“沒錯,就是這樣,如果我割開他的脖子,他就會跪在地上求我原諒他。”科波特也興奮了起來,露出笑容的時候,鷹鉤鼻更明顯了,整張臉的肌肉都在顫抖。
“那我們就看看誰說得對吧。”席勒說:“我要下的注也很簡單,如果我贏了,就爲我們提供幫助,弄清楚這酒店是怎麼回事。”
“那如果我贏了呢?”
“你可以贏回科林。”席勒說:“如果他真的對你有愧疚,也就算他並不該死,我會把我那個宇宙的科林送給你。”
科波特絲毫沒有意識到,哪怕他贏了,要得到贏得的賭注也得幫席勒離開酒店,他只是有些雀躍,還有些緊張,他說。
“那,那你的那個宇宙的科波特怎麼辦?”
“他不需要科林。”
幾人開始了準備。
科波特收起了後廚的寒氣,讓嘗試過好幾次的傑羅麥終於有機會能踏足這裡,他之前進不來就是因爲這裡太冷了,只要他還是普通人就會受溫度影響,待在這沒兩分鐘就得失溫,所以所有探索後廚的行動都以失敗告終。
席勒和傑羅麥走了進去,這裡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走到最深處,後半截的後廚都被凍成了冰,透過不那麼透明的冰塊,隱約能看到一個身影。
“別再往前走了。”科波特說:“我身上有污染,可能會影響你們,別碰冰塊,水有問題。”
看來科波特果然是魯莽派的人,他和那個馬桶一樣,都可以控制水。
席勒仔細打量了一下,好像是科波特傷了的那一條腿有點異化了,但也還好,傷上加傷也不是什麼要命的事,要是長出幾條觸手,還正好把瘸腿的毛病給治了。
“你需要多久才能離開這裡?”席勒問道。
“快了。”科波特深吸了一口氣說:“再給我20分鐘,我很快就把這個餐廳解決掉。”
“我們還可以待在餐廳裡嗎?”
“可以,但你們最好離後廚遠一點,並且餐廳裡的溫度會下降,你可以再弄出那種火焰,我影響不了火焰周圍,20分鐘之後見。”
科波特和傑羅麥都有個優點,那就是雖然瘋瘋癲癲的,但是辦起正事來還是靠譜的。
傑羅麥和席勒走回了餐廳裡,這次他們選了餐廳最盡頭的一張桌子,傑羅麥依舊用那種好奇的眼神看着席勒,似乎是想就這麼看出個所以然來。
“你讀過大學嗎?什麼專業?成績怎麼樣?”席勒上來就是死亡三連問。
傑羅麥卻露出了個痞氣的笑容說:“你可真是個好教授。”
“比你想象的更好。”
“有多好?”
“我連掛了布魯斯·韋恩四年。”
傑羅麥瞬間瞪大了眼睛,最終只能表示還是你比較強,畢竟在他看來,布魯斯韋恩是個闊佬,全哥譚最有錢的人,敢這麼找他的麻煩,對方不容小覷。
然後傑羅麥立刻表示,“我從麻省理工機械工程和物理學專業畢業,在密歇根州研究院工作了一段時間,回到哥譚大學當了幾個月助教,然後就進入了韋恩集團的實驗室。”
席勒重重的嘆了口氣。
傑羅麥則有些好奇地開始詢問布魯斯掛科的細節,席勒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但還是隨手寫了一段布魯斯的論文給傑羅麥看。
傑羅麥拿着那張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翻過來複過去的看,像破譯密碼似的那麼看,最後只留下了一句話,“他這科掛的可真不冤。”
“你弟弟成績怎麼樣?”席勒又問道。
傑羅麥重重的嘆了口氣。
“怎麼說呢?”他一拍大腿說:“殺人放火滿分。”
席勒笑了起來,傑羅麥也跟着他笑了起來,到最後傑羅麥幾乎是捧腹大笑,然後他說:“您可比我在大學認識的那幾位教授好多了。”
20分鐘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後廚的門口出現了一個身影,一瘸一拐的科波特走過來了。
不過令兩人都有些驚訝的是,他的那條腿既沒有褲子,也沒有皮,皮膚好像被完全地溶解掉了,肌肉組織紋理清晰可見,肌肉的縫隙當中,無數的小肉芽伸出來,還在不停地擺動着。
“抱歉,但是它們好像不太接受褲子。”科波特還故作幽默的說:“它們撕衣服的速度比嫖客還快。”
這東西明顯很疼,所以哪怕它們讓科波特已經不再瘸腿了,科波特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
席勒看了看已經燒掉了大半的白色蠟燭,嘆了口氣,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黑色的雨傘。
他把傘轉過來,手拿住傘的中央,把雨傘的傘柄遞給了科波特,然後說。
“時間快到了,拿上傘,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