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9章 羣星的呼喚（十二）
看過無數恐怖片的徐尚氣深深的懂得一個道理，如果某天，你穿越到了恐怖片的世界，那麼在險象環生的恐怖片旅途當中活下去的最重要的方法，就是“不好奇”。
別去好奇世界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別去好奇世界還會變成什麼樣，別去好奇這是什麼以及那是什麼，最重要的是，別去好奇自己從哪裡來又要去哪裡。
沒有什麼非完成不可的使命，也沒有什麼非探尋不可的真相，在末日降臨的那一瞬間，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着，這就是一個普通人徐尚氣的想法。
當然，對於超級英雄們來說可能不是這樣，因爲他們本就有超出常人的能力，他們會覺得自己肩負拯救世界的使命也是正常的。
但很顯然，現在徐尚氣所在的這個見鬼的世界，超能力只會適得其反，甚至連智慧和敏銳都會適得其反。
“他們兩個到底怎麼了？”賈維斯坐在樓頂升起的篝火旁，看了一眼神情呆滯的旺達，又看了一眼渾身發抖的萊利，臉上滿是茫然的神色。
“到底是我不正常，還是他們不正常？”賈維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這其實不是一個問句，但徐尚氣還是立馬回答道：“他們不正常。”
賈維斯用手捂住眼睛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們不能直接用魔法清剿怪物？或者打開一個傳送門回家？”
“你還沒發現嗎？”徐尚氣有些無奈的看着賈維斯說：“這個世界的災難，遠遠不止街上的那些怪物，或者說你覺得這些怪物真的稱得上是災難嗎？”
賈維斯左右看了看，就算酒吧樓頂不高，也足夠將附近的幾條街道一覽無餘，那裡全都十分安靜，沒有混亂，沒有慘叫，一閃而過的黑影，也不過盲目的追尋着細微的聲響，沒造成什麼太大的破壞。
那麼紐約到底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副殘破的樣子的？賈維斯不能理解，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砸碎了紐約的一切，然後又收回去了。
徐尚氣用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說：“這種災難可能是直接攻擊人類精神的，不然他們兩個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那你……”賈維斯剛想問“你爲什麼沒事？”，但他很快又想起，自己爲什麼沒事？因爲自己其實是個機器人？
徐尚氣伸手捏住自己頸間的玉佩，又在心中默唸了一遍清心訣，但他的語調還是暗含着細微的顫抖，他說：“不去思考、不去聯想、屏蔽所有直覺和感應或許會好一點……但也只是好一點。”
徐尚氣吞了一下口水，他能明顯的感覺到功法的運轉越來越生澀，內窺的視野當中，爲心房建立起一堵高牆的清心訣的文字有了明顯的晃動。
徐尚氣知道，一旦這堵高牆崩塌，他也不會比萊利和旺達好到哪裡去，只不過到那時，因爲他的力量比兩人弱，所以失控之後能造成的破壞更小一點而已。
而一直被強烈的蜘蛛感應折磨的萊利，似乎是終於有點受不了了，他開始不停的前後晃動身體，用手握成拳捶打額頭，嘴裡吐出含糊不清的囈語。
“不是蜘蛛感應，這不是蜘蛛感應，在我腦子裡的我聽到的那種響聲，不是蜘蛛感應……”
“那是什麼？”賈維斯本能的問道。
徐尚氣想伸手捂住他的嘴，可已經晚了，萊利晃動的更厲害了，向前搖的時候，頭甚至已經快磕到地面上了，他嘶吼着：
“那不是蜘蛛感應，那是……那是……”萊利仰起頭，用一種歌劇般的語調說：“……那是一首歌！”
萊利跳了起來，本能的朝着空中揮舞拳頭，徐尚氣顧不得許多，撲上去想把他摁倒，可他的力氣哪裡是蜘蛛俠的對手，一個回合就被甩飛出去了。
“砰”的一聲，徐尚氣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他捂住胸口發出了一聲痛呼，可聽到他的慘叫，萊利頓了一下，使勁甩了甩頭，似乎恢復了一點清醒。
趁着這個機會，賈維斯趕緊衝上前把他摁倒，賈維斯的力量倒是比徐尚氣要大了不少，可隨着萊利的掙扎越來越劇烈，賈維斯也有點摁不住了。
徐尚氣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可還沒等他衝過去，萊利直接掀飛了賈維斯，甚至朝着賈維斯衝了過去，還掐住了他的脖子。
就在徐尚氣想衝過去救賈維斯的時候，萊利忽然又放手了，他伸出拳頭給了自己一拳，甚至直接打的自己嘴角流血。
“萊利！萊利！冷靜點！”徐尚氣喊道。
在徐尚氣的視野裡，萊利睜大了眼睛，瞪着眼睛看着天空，然後緩緩的跪坐了下去，滿臉驚恐。
可若細細看去，那在他臉上和眼神中涌動着的恐懼之潮中，竟又泛出一絲難以撼動的堅毅波瀾。
渾身發抖的青年站起身時，像是肩上扛着萬鈞重擔一般，骨骼被壓碎的聲音令人牙酸。
來自於蜘蛛俠的巨大力量反抗着無形的壓力，萊利就像是在另一個世界中被折斷了全身骨頭一樣，掙扎着站了起來，但又無助的倒了下去。
“徐……徐……”萊利用瀕死的語調叫着徐尚氣的名字，徐尚氣趕忙跑了過去，萊利那渙散的瞳孔甚至無法對焦，但他還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樹枝、樹枝……給我，給我樹枝……”
徐尚氣愣了一下，萊利拼盡全力扭動腦袋，無神的眼睛落在了旁邊的篝火上，他的胸膛彷彿被壓上了大石，一動不動，但四肢卻開始抽搐。
“快、快……我不能被它控制，快去啊！！”
在萊利尖銳的慘叫聲中，徐尚氣顧不得許多，他踉蹌的衝到篝火旁，拿起了一根沒被完全燃燒的樹枝。
萊利卻像是迴光返照一樣挺起上半身，從徐尚氣手中搶過了樹枝，他的嘴脣已經不受控制的開始開合，那首曲子的音節好像已經到了他的舌尖，即將脫口而出。
青年的眼眶之中不斷溢出淚水，他承擔的來自於蜘蛛俠悲慘命運之外的困厄，那些令他無數次思考自己存在意義的苦難，讓萊利在抓住這節樹枝時，堅定的就像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在徐尚氣震驚的目光中，萊利抓住樹枝的一端，然後將更尖銳的另一端狠狠的刺進了自己的耳膜。
“噗嗤！噗嗤！”
伴隨着鮮血從萊利的兩個耳朵當中涌出來，青年終於鬆開了手，就像是解開了束縛一般，雙手垂落了下來，賈維斯衝了過來，捧住了萊利的頭，但萊利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了。
徐尚氣走到萊利的身邊，看着萊利血流不止的耳朵，那種他根本無可抗拒的恐懼，還是逐漸在心底生根發芽。
萊利坐回了篝火旁，雙眼直直的盯着火焰，徐尚氣和賈維斯也都坐到了篝火旁，賈維斯用口型對萊利說：“你還好嗎？”
“我要儘可能的少說話。”萊利用乾澀的嗓音說：“它想讓我歌唱……”
賈維斯沉默了，然後他擡頭看向徐尚氣說：“我們就在這等着嗎？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天亮。”徐尚氣吞了一下口水，說：“必須得等到天亮。”
“真的還會天亮嗎？”旺達的聲音傳來，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語調越來越空靈和輕浮，更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維持一個姿勢盯着那簇火焰很久了。
“你還能聯繫上西索恩嗎？”
賈維斯的聲音傳來的時候，旺達略微恢復了一些神智，旺達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的用雙手揉了揉眼睛，然後說：“我試試。”
說完，她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而後在完全黑暗的混沌之中聽到了一絲迴響。
“那是什麼？”西索恩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
旺達感到不解。
“你背後。”
旺達開始恐懼。
“旺達……”西索恩呼喚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而在他們的聯繫被切斷之前，西索恩還是努力發聲，留下了一句忠告：
“記住，黎明到來之前，不要閉上眼睛。”
旺達猛然驚醒，發現徐尚氣和賈維斯都盯着她，賈維斯問道：“西索恩說了什麼？”
旺達搖了搖頭。
夜色越來越深了，但這也意味着距離太陽升起也越來越近，旺達一直在盯着火苗。
旺達的眼睛已乾澀的流出淚來，但她根本不敢再眨眼，眼睛開合時留下的黑暗越來越漫長，她已明白，若她閉上眼睛，便會有些東西替她睜眼。
忽然，滿目紅血絲的旺達伸出了一隻手，有些顫抖的拿起了一根樹枝。
賈維斯目光驚恐的看向她，但一道混沌屏障在旺達面前升起，攔住了徐尚氣和賈維斯。
屏障背後，旺達的眼眶越來越紅，然後開始流下眼淚，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孩子般的純真和聖潔，以及同樣如小女孩一般的無助。
“它來了、它來了……”旺達的哭腔已經不能夠抑制，她一邊喘息一邊顫抖，不受控制的輕微搖頭，哭着說：
“我的天賦讓我能化虛爲實，而如果我在閉上眼時看到了它們，它們便能真的降臨，降臨在我的身體之中，得到我的力量……”
“你怎麼了？旺達！別做傻事！”賈維斯不斷的敲着屏障，可旺達用滿是淚水的眼睛看着他說：
“如果我失控了，你們都會死……我不能讓它降臨！”
“可就快天亮了！”賈維斯喊道。
旺達不停的吞嚥着口水，顯然已經恐懼到了極點，她用略有些無神的眼睛看着賈維斯說：
“黎明前的一刻，混沌最爲濃郁……它要來了！”
在這一刻，旺達臉上的那些恐懼和怯懦之中，一種繼承自她父親的、不容挑釁的強大氣勢散發出來，她用從未有過的語調吶喊道：
“我說——你不能降臨！！！”
強大的混沌力量盪開，把徐尚氣和賈維斯全都掀翻在地，無窮無盡的紅光，在黎明前最後一刻的黑暗當中，愈發濃郁。
而後，所有力量收束到旺達的身體之中，流到她的眼睛裡，讓她的雙目如同瑩瑩鬼火一般，在漆黑到極致的夜裡，替早已熄滅的篝火保留最後一份光亮。
在旺達掌控的所有混沌之力，全部凝結到她的雙目上之後，她手裡的樹枝插進了眼眶，她仰起頭，紅髮向後甩，發出了一聲可怕的慘叫：
“呃！！！！”
而同樣繼承自父親的狠辣和果決讓旺達繼續用力，直到剜出自己的雙眼。
眼球滾落在地上，其中不受控制的混沌之力裡好像又要翻涌出些什麼，旺達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捏碎了眼球，讓自己的力量與那些怪形怪狀一起消逝成灰，緋紅女巫用從未有過的野蠻口吻吼道：
“滾！！！！！”
失去了所有力量的緋紅女巫跪坐在地上，仰起頭，血流如注的空洞雙目凝視着星空，就像一尊因不夠虔誠而被拋棄在祭壇廢墟的神像。
可她雙眼中流下的血液，又像是無盡荒蕪時光中逆旅的青苔，在虔受神賜的安穩命運之外，狂野的生長出難以撼動的、強大又鮮活的生命力來。
隨着黎明的第一道光照射進永恆凝固的廢墟，凝視着這一切的羣星，不甘的退去了。
無窮無盡的光輝自遙遠的地平線上升起，金色的晨霧如翻涌的海浪，溫柔有力的拂過城市廢墟。
漫長的第一夜終於過去，天亮了。
羣星迴家連夜寫出兩篇《硬核狠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