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7章 孤影成雙（四）
“這位是……”
站在走廊上的戈登，不動聲色的用微微變幻的眼神打量着走在蝙蝠俠身後的男人。
這位學者一樣的男性身高很高，幾乎和蝙蝠俠差不多，但要比蝙蝠俠瘦的多，看起來並不魁梧強壯，氣質溫文爾雅，穿的西裝非常合身，面料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之下，也反射出昂貴的光澤。
金本位的社會評判體系當中，代表着富足的物件，總是會賦予人額外的優雅和從容不迫的氣質，戈登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一位有品位且行事作風老派的學者。
而更令戈登感到意外的是，席勒沒有任何恐懼或憤怒的情緒，這並不正常。
蝙蝠俠看起來無所不能，但戈登知道，他偶爾也會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畢竟，這個世界上這麼多的學科，有這麼多精通偏門學科的學者，任何稍有智商的人都會懂得，專業的事交給專業人來乾的道理。
可是蝙蝠俠去請教這些人的時候，態度和手段往往不那麼溫和，跟着蝙蝠俠來的人，很少能保持體面的姿態。
但也正因這一點異常，戈登心思如電，他立刻明白，蝙蝠俠是故意這麼做的。
蝙蝠俠沒有用任何暴力手段對待身後的這個男人，並讓他以一種極爲優雅和從容的姿態出現在戈登的面前，究其根本目的是在對戈登發出警告——他有用，且不好對付。
在領悟了這些信息之後，戈登難免用審視罪犯的目光去看席勒，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他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蝙蝠俠目光如炬，判斷一如既往的準確。
同時，戈登也驚訝於蝙蝠俠的大膽，他找來了另一個兇殘的連環殺手，去對付那些膽大妄爲的兇手。
幾秒鐘之內，戈登理清了全部思路，於是他用一種不急不緩，但沉穩有力的步伐走到席勒的面前，與他握了握手說：“您好，請問怎麼稱呼？”
“席勒·羅德里格斯，現在是聯邦調查局實習特工培訓學院的教授，主講心理學。”
戈登立刻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並上下晃了晃席勒的手，說：“久聞大名，席勒教授。”
在聽到席勒報出自己身份的時候，蝙蝠俠連目光都沒有偏一下，就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一樣，而非常明顯的是，席勒的心情變得更好了。
於是，他主動開口說：“我聽聞，就在幾天之前數起兇殘的殺人案發生在這座城市當中，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來，這邊請。”戈登走在前面爲席勒帶路，同時與他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確保席勒能聽到他說話，沉穩的腳步聲與話語同時想起。
“上帝保佑，您來這兒不是時候，謀殺案的陰雲籠罩在市民的頭上，人人都感覺到某些不可控制的事正在發生，但您也知道聯邦調查局的人不常來這兒，人們對於那些特工的能力和目的都有所質疑……”
“您大可放心，戈登局長，我會來到這裡，只是因爲一場意外，這裡發生的任何事都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也不會有人因我而額外關注這裡。”
戈登鬆了一口氣，三人快步來到了地下，戈登站在冷庫的門前說：“還有一具屍體沒來得及運走，您應該不介意吧？”
“當然，但我也需要問一句你們應該不介意吧？”
“你指的是，接下來你對屍體發表的看法可能會略顯驚世駭俗，或伱對兇手的評價語出驚人嗎？”
蝙蝠俠再次用了肯定句，席勒盯着他的眼睛起碼十幾秒，然後收回了目光說：“都被你料到了。”
“我們這裡最不乏語出驚人的偵探。”戈登微笑着說，同時用目光瞥向蝙蝠俠，他開了一個三人心照不宣的玩笑，所有人都領會到了他的點。
於是，在還算融洽的氣氛當中，冷庫的門被推開了，這裡是一間非常平常的停屍房，除了溫度有些低之外，沒有任何特色，接下來被拉出來的那具屍體也是如此。
戈登和另一個警員合力把屍體排到了中間的檢驗臺上，席勒立刻湊了過去。
蝙蝠俠轉頭就看到了，席勒盯着屍體時那宛如實質一般的目光，那雙灰色眼睛裡的專注已經完全超出了正常注視的範疇，那更像是一種連接。
不是和屍體連接，而是在與兇手連接，在與死亡這個過程連接，他在讀取死亡，並試圖讀懂死亡。
蝙蝠俠非常確定這不是利用觀察力進行推理，因爲他以往就是這麼做的，所以才明白，任何一個偵探不會光盯着屍體的眼睛看，尤其是在明顯的兩道銳器傷口出現在屍體的胸口上的時候。
當席勒的專注達到頂峰之時，戈登和蝙蝠俠都感覺到一種冷冽而陰鬱的氣質從他身上瀰漫開，像雪夜中的青松，內裡是蒼白堅韌的硬木。
席勒就那麼直直的盯着屍體的面容，但是沒有說話，直到戈登都覺得有些後背發涼，席勒才收回了目光，瞬間，那種黑暗的氣質消失不見了，儒雅又溫和的風格遮蓋住了某些令人恐懼的東西。
蝙蝠俠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把目光從席勒臉上移開，他被某種東西吸引住了，不是席勒的外貌，而是這張精心披上的人皮，和人皮之下的東西。
“厄瑞姆·特雷克，原本是市長候選人之一，也算是比較有聲望的競選者了，他在哥譚投資了三家銀行，同時還成立了一個針對流浪兒的慈善機構，名聲還算不錯。”
“就在昨天晚上，他被發現死於自己的家中，利器劃開他的胸膛，刺穿了他的肺，當場死亡，而且非常痛苦。”
“他恨他。”席勒剛一開口就吸引了其他兩人的注意力，他接着說：“他當然會很痛苦，兇手本可以只用一刀殺死他，但他沒有選擇這麼做，而是先重傷他，看着他垂死掙扎，然後再一刀結果他的性命，目的是折磨他，謀殺中必然帶私人仇怨。”
“這一點我們也看出來了。”戈登點了點頭說：“之前的幾具屍體身上也不止一處傷口，但所有的傷口都是在同一時間出現的，受害者死的很快，沒有掙扎過。”
“現在我們懷疑，殺手不止一人。”蝙蝠俠開口說道。
“你們會爲每一個來這的人，出這樣一道考題嗎？”席勒轉頭，他第一次與蝙蝠俠目光對視，瞬間兩人的衝突所帶來的無形立場，令一場黑暗風暴在房間中蔓延。
“你是第一個來這的人，但你毫不領情。”蝙蝠俠盯着席勒，用低沉又輕緩的語氣說。
下一秒，風暴消失無蹤，席勒先移開了目光，重新放回了屍體上，他的眼瞼向上聳動着，看起來像是眯起了眼睛，這不是一種很友善的表情，可那微微揚起的嘴角就更令人迷惑了。
“你們早已看出，幾名死者雖然死狀差不多，但絕不是一個人動的手，你們清楚，這可能是某個組織有預謀的刺殺，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哥譚市的重要人物。”
“你們會找我來這裡，不是想聽這些的，所以，讓我們跳過寒暄的階段吧，我們要如何利用這個組織或組織中某些人的心理，抓住他們的尾巴？”
戈登瞳孔驟縮，他微微擡了一下一隻眼的眼皮，看起來就像眼角在抽動，但其實是給蝙蝠俠遞了個眼色，大概的意思是說“你確定他真有辦法？”，以及“如果他真有辦法解決這個組織，你要怎麼對付他？””
蝙蝠俠沒有迴應，他只是在非常專注的聽着席勒說話。
席勒用手指的側面輕輕敲了敲檢驗臺的邊緣，然後說：“這就是他們露出的馬腳。”
“通常來說，某個組織有規律的殺人一定是爲了某種目的，通常是利益，或者我乾脆點說，就是爲了利益，而不可能是私仇。”
“因爲大規模殺人案與連環殺人案的區別在於，前者兇手數量多，受害者數量也多，而後者只有受害者數量多。”
“兇手數量一多，隱藏他們就成爲了一個很大的難題，這要花費無數的人力和物力，如果不是爲了更大的利益，沒有人會特地成立這樣的組織。”
“在這具屍體出現之前，他們所謀殺的人員都是利益導向，以最快速度、最乾脆的方式殺死受害者，是他們的作案信條，可這位受害者是特殊的，我想，這也是他會出現在我面前的原因。”
席勒擡眼看了一眼蝙蝠俠，似乎是感覺到有點驚訝，爲蝙蝠俠長久的沉默，也爲他注視的目光。
“兇手一反常態的折磨了他，就意味着，這位兇手不是完全的利益導向，他與受害者有私仇，所以我第一時間說‘他恨他’，這就是問題的答案，與你們是否提問沒有關係。”
“所以，我們應該從厄瑞姆的人際關係查起？”戈登開口問道。
“現在，檢驗水平的考試結束了，你是不是應該問我真正的問題了？”席勒看着蝙蝠俠說。
“你很有自知之明。”蝙蝠俠的聲音非常低沉，像風穿過谷底。
“我正爲此而活。”
席勒的回答輕快的像是飄在水面上，帶着一種他人難以捉摸的愉悅。
“我也有點看不明白了。”傑森一隻手拄在臉上，有點疑惑的說：“這位教授看起來不像是會接受他人如此武斷和魯莽的評價的人，或者說，直白的評價他人這事，本身就帶有一種不尊重。”
“這完全就是在罵人吧？？？”克拉克瞪大了眼睛說：“‘你很有自知之明’這話，不論怎麼理解，都是在罵人吧？！要不然就是輕蔑的陰陽怪氣，不可能有什麼引申含義！”
坐在另一旁座位上的病態看着布魯斯微微皺起的眉頭，他將腦袋放鬆地靠在椅背上，然後說：
“關鍵在於‘攻擊性’。”
“如果你展露出了攻擊性，即使在議論明早吃什麼，也會聽起來像是要把別人做成早餐，而如果你沒有展示出攻擊性，像這樣徹頭徹尾像是在陰陽怪氣的話，也可以理解爲恭維。”
布魯斯不自覺地把頭轉向病態的方向，在對上病態那雙荒蕪的眼睛的同時，他渾身僵硬。
“所以，你想知道我明天早上吃什麼嗎？”
瞬間，布魯斯感到汗毛倒豎，可下一秒，病態又恢復了笑意吟吟的模樣。
一絲冷意爬上了病態的語調，如一把刀一般扎破布魯斯的耳膜，在他的腦中落下隆隆雷聲。
“給自己和別人體面的訣竅就在於，在不同的環境中面對不同的人的時候，自如的收放自己的攻擊性。”
“只有困獸纔會每時每刻齜出牙齒，就算你是一頭披着人皮的狼，也要冷靜，要自持，要維護體面和優雅，保持一絲不苟的美麗。”
“這樣，咬斷別人脖子的時候，才能看到他們臉上震驚又恐懼的表情……那纔是人體所有部位中，你該追尋的、味道最美妙的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