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父與子（二）
“我知道這段時間以來，你想向我和瑪麗亞解釋，你現在的生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想告訴我們，你都做了哪些事，想讓我們知道，現在的生活，有了多麼巨大的改變……”
“可能你自己都沒有發現，這爲你帶來了很大的壓力，你想向我們證明，你做的很多，做的很好，可又不希望告訴我們，我們早就已經被這個時代拋下了。”
“託尼，你總是這樣，每當你想直說，但又想裝作委婉的時候，就會顯得非常焦慮，還會把這種情緒寫在臉上，我和瑪麗亞早就見識過無數次了。”
“不是的，你們沒有……”斯塔克下意識的否認道，可霍華德帶着笑意的聲音，從通訊器那邊傳來。
“沒有什麼？沒有見過你那副彆扭的樣子？還是沒有被時代拋下？託尼，別自欺欺人了。”
“我和瑪麗亞，已經在上個時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算最後的結局，顯得有些倉促，給你帶來了傷害，但我們很高興看到，你能擁有今天這樣的生活。”
“你完全不必爲我們的意外歸來，更改你現在的生活軌跡，我們也不希望你這麼做。”
“所以，我們想，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們再次消失在你的生活中，這樣，你就可以沿着這道美好的軌跡一直往前走了。”
“不……不……”斯塔克不斷的否認着。
“沒有任何一個斯塔克，能夠靠別人的同情活着。”霍華德的語調變得低沉了起來：“……我們都是這樣。”
“很遺憾，回顧過往，你在我的生涯中，看到的不是如你一樣的驕傲，我總是一退再退，像個懦夫。”
“不……不是的……”斯塔克按在牆上的手緩緩收緊，他那雙總是溼潤的眼睛裡，開始蓄積比以往更多的淚水。
“在上一個時代裡，我表現的不夠好，讓你能拿來緬懷的偉大事蹟不多，但是每一個斯塔克，都有屬於自己的傲骨，我不希望，我的生涯停在此處，就此蓋棺定論。”
“你有能力，在這個時代裡，走出屬於你的偉大步伐，但我也不想就此退休，隱居山林，當個釣魚的老頭，既然，我已經擁有了第二次機會，我希望我能把握住它……”
這時，瑪麗亞溫柔的聲音也在通訊器那頭響起：“很抱歉，小託尼，我們要在如此溫馨的聖誕節，就此分別。”
“我和你爸爸永遠爲你驕傲，我希望某天，你也能驕傲的談起我們，我們正打算爲此而努力……”
斯塔克從通訊器的那頭，聽到了陌生人的喊聲，似乎是在讓霍華德和瑪麗亞前往客艙，他幾乎是手忙腳亂的貼近通訊器的收音口，想說什麼，可這個時候，霍華德的聲音已經傳過來了：
“我們就要上船了，另一場偉大的冒險即將開始於這個聖誕節……聖誕快樂，託尼。”
通訊掛斷之後，只餘“嘟嘟”的忙音，斯塔克背靠牆壁，緩緩滑落下來，坐在了地上。
他把頭歪到一邊，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很快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自言自語道：“我可真像個小嬰兒，哭着鬧着不想讓父母出門工作……但他們還是走了，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託尼·斯塔克，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靠在牆邊坐了一會，斯塔克就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一樣，他伸出一隻手，一個懸浮控制器從旁邊的控制檯當中飛了出來，來到了他的面前。
斯塔克按下了一個按鈕，方形展示櫃中的軀體的頭頂開始匯聚光線。
斯塔克把手放在控制器上，緊閉雙目，伴隨着電流的“嗡嗡”聲越來越響，“咔噠”一聲，整個房間的燈都熄滅了。
但機器人軀體的眼睛卻緩緩的亮了起來，就像黑夜到來時，第一顆亮起的星星。
一陣悅耳的提示音後，賈維斯的聲音響起：“晚上好，先生，歡迎回來。”
“晚上好，賈維斯，也歡迎你回來。”
斯塔克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儘可能的用一種理智的語氣問道：“新身體的感覺怎麼樣？能通過耳朵聽到我說話嗎？”
“可以，先生，這讓我感覺很神奇。”賈維斯的聲音依舊帶有一種平直的機械感，但其實那已不再是機械裝置在發聲，而是從他的喉嚨裡吐出來的聲音。
“這就是人類平時的感受，顯得有些原始和落後，對嗎？”坐在牆邊斯塔克笑了一下，說：“這就是爲什麼，我總在熬夜之後有些耳背，人類的器官遠不如機器的傳感器可靠……”
“不，我感覺很好。”展示間中的賈維斯動了一下手指，說：“真是奇妙，我沒有發佈任何指令，但它在隨着我的思想活動，我失去了很多的數據，但又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接受多餘的信息……”
“人類就是這樣，我們每天看到、聽到、記下太多無用的信息，所以，遺忘纔是必要的功能，如果你發現自己想不起來什麼了，就說明，你與我們一樣了。”
賈維斯低頭，發現自己的身軀依舊在完善，裸露在外的機械部分逐漸癒合，他變得像是由液態水銀構成的生物一樣，所有的接口線和零件，都在逐漸消失不見。
“先生，我不記得你有這樣的技術，能夠鍛造出一具由機械構成的，但又擁有完美的人體結構的軀體。”賈維斯一邊觀察着身體的改變，一邊說。
“我的確沒有這種技術。”斯塔克盯着賈維斯的身體說，賈維斯用眼睛看向他，斯塔克緩緩把頭撇到一邊，用低沉的在安靜的室內也幾乎不能被聽到的氣音說：“因此我求助了……魔法。”
“現有的科學技術，的確沒辦法賦予一個電子生命真正的靈魂，也無法給你一具完美的身體。”斯塔克一邊說，一邊掀開了控制器上透明的罩子，然後從裡面拿出了一塊紅色的寶石。
“這是現實寶石，來自於阿斯嘉德，能夠將我腦中的想法，轉變爲現實。”斯塔克將這塊寶石拿到了自己的眼前，說：“我希望，你能擁有一具介於碳基和硅基生物之間完美的軀體，寶石很強，但是光憑寶石，還做不到這一點。”
“我與斯特蘭奇做了一個交易，讓他做中間人，向阿斯嘉德借來了這塊寶石，同時，得到了一些技術。”
“阿斯嘉德的星艦，擁有直接將宇宙本源的力量，也就是他們神力的來源，轉變爲動力的能力，這種能力，來自於他們的星艦發動機，我從洛基那裡弄來了這種強大的技術。”
“那麼代價呢？”賈維斯敏銳的察覺到了關鍵。
“沒什麼代價。”斯塔克搖了搖頭說：“反正，我本來也打算這麼做，阿斯嘉德是地球的保護傘，他們不應該倒在諸神黃昏當中。”
賈維斯的眼神停滯了一下，隨後，他像一個真正的人類那樣閉上了眼睛，還未完全構建完成的五官，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痛苦的表情，他說：“你答應了，在他們諸神黃昏的時候，幫助他們？”
斯塔克點了點頭，說：“除此之外，不會有什麼代價，能夠弄到這麼重要的技術了。”
賈維斯沉默了下去，直到一具完美的啞光銀色的軀體，被構建完成。
他有着與人類幾乎一模一樣的外表，細膩到每一個毛孔和毛髮，與人類別無二致。
還有一些不同的就是，他的眼睛下方，有兩條銀色的細線，一直連接到下頜骨上，脖頸上也有兩圈機械接口一樣的紋路，但現在更像是紋身。
除此之外，他裸露在外面的骨骼，也就是指甲，仍能看出金屬的質感，眼睛是現實寶石一般的紅色，斯塔克看着銀髮紅瞳的賈維斯，笑着說：
“你現在像奇幻小說當中的吸血鬼，如果彼得看見現在的你，他一定會大呼炫酷，說不定，還會試圖把自己的頭髮染成銀色……”
透過立方體展示間的反光，賈維斯看到了自己的面容，他長得誰也不像，更像是人類幻想中完美的人類外貌，眼睛深邃，鼻樑高挺，肌肉線條流暢，沒有任何一絲多餘的贅肉，就像是遊戲裡捏出來的人物。
賈維斯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他發現，自己是有體溫的，這似乎嚇到了他，讓他趕忙收回了手。
斯塔克卻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在原地拍了拍手，用一種輕快的語氣說：“好了，衣服在旁邊的臺子上，穿上之後，你就可以離開了，我要去工作了。”
展示櫃的玻璃門打開，可賈維斯還是呆呆的站在裡面，他看向斯塔克，問：“離開？我要去哪裡？”
“去你想去的地方。”斯塔克一邊往實驗室走，一邊說：“隨便哪裡都好……你自由了。”
“可是我……”賈維斯剛想開口，斯塔克就轉身盯着他，用有些憤怒的語調說：“離開這裡！別讓我看見你，這裡不需要你了！”
“先生，你好像不是在表達憤怒，而是在感到悲傷。”賈維斯走到旁邊的臺子上，拿起衣服穿上，然後站在門邊說：“你總是喜歡在有激烈的情緒的時候，裝作委婉，又在悲傷的時候，用憤怒直抒胸臆，席勒醫生說，這是一種病。”
”他說的你就去找他！”斯塔克又轉了過去，揮了揮手，走回了實驗臺，背對着賈維斯說：“別賴在這裡了，你應該去找一份工作，找個女朋友，或者去參加派對什麼的，不管做什麼，也比傻站在這裡強。”
“如果你希望我這樣做的話……”賈維斯站了一會，留下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當月光照進實驗室中的時候，背靠實驗臺坐下的斯塔克，一轉頭，就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他仔細去看，那其實不是他自己，而是許多年前的霍華德。
斯塔克看到，醉醺醺的霍華德扔下酒瓶，對站在門口的年輕的託尼·斯塔克說：
“離開這兒吧，託尼，去找個女朋友，或者去參加派對，不管做什麼，也比傻站在這裡強。”
於是，這隻過早離巢的雄鷹，悲傷於自己剛剛無情的把雛鳥踹出了巢。
但他寧可坐在這裡，握着空氣構成的酒瓶，往嘴裡灌着高空中的悽風苦雨，也絕不叫一聲，一如上一隻雄鷹般，後悔，但嘴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