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已傾城
幾個人一起去談家菜館,嶽青平堅持坐金正山的車,候力城是任之豐的鐵哥們,她想,既然要遠離任之豐,那麼候力城也還是距離遠點好。任之豐本來開了車過來,他卻抱着清兒,坐進了候力城的車。
車上,候力城意味深長地說:“她在排斥我們。”又加了一句,“你困難重重。”他擡起手,摸摸清兒的腦袋,被任之豐打掉了。
“好好開車。”
“車上有你兒子,命就金貴啦?”候力城嘲弄他。“清兒,你喜歡那位金伯伯嗎?”
“喜歡。”清兒想都沒想。“金伯伯可好啦,帶我玩,送我畫冊,媽媽也聽金伯伯的話哦。”
任之豐黯然。
“你媽媽最聽的是你爸爸的話。”候力城道。他想到了以前的事,那時候,任之豐眼睛一瞪,那氣場,那霸道,嶽青平就不作反抗了,乖乖順從。口裡還在小聲地嘀咕,粗人。她當真以爲他們聽不見,其實轉過背,任之豐就笑了。他有時看不下去,罵他,就不能哄哄嗎?任之豐那變態,居然說,他就喜歡看她怕怕的樣子,就像只小兔子。難怪有一回,一警衛員回鄉下,帶來幾隻兔子,毛茸茸的,像個球,那人分給幾個孩子一人一隻,任之豐拽拽地,我不要,我有養兔子。他當時納悶,瘋子什麼時候養兔子了。小小的嶽青平一臉期盼地望着警衛員,希望能分到一隻,她的眼睛又可憐又渴望,跟兔子一股,警衛員把屬於自己的那隻給了她,任之豐霸道地不讓她要,任嶽青平默默流淚,也不許她要,那隻兔子讓何方方抱走了。後來候力城才知道任之豐的意思,你就是隻兔子,我養的兔子。
“媽媽要是能最聽我的話就好了。”清兒大人似的嘆口氣,很惆悵。
任之豐笑起來,他親了兒子一口,會有人聽你的話的。但不是媽媽,你媽媽得聽我的。問題是,她現在不但不聽他的,還聽別人的。
“她並不是看重財富的人,這事決定在你。你若一直放不下,只怕永遠難以走近她。”候力城一針見血,指出問題關鍵。任之豐故意出軌,故意晚歸,都是內心難平,無法面對嶽青平,如果他能解除這一心理障礙,事情就好辦多了。
任之豐不是沒有想過要放下,可他只要一想到任家父子三人有意無意布了近二十年的局,設計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他的心就像刀絞一般。
“你如果真的放不下,就不要擋着她了。”候力城黯然神傷。他看得出任之豐的矛盾,換作是他,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做。他還看出嶽青平心態平和,寧靜淡泊,似乎並不知道那些□。
關於這點,任之豐也懷疑過,如果嶽青平知道任家這些陰謀,她怎麼可以這麼平靜,甚至離婚時並沒要半分,如果不知道這些陰謀,面對他的故意刁難,易星月的虛情假意,何方方的挑釁,她怎麼可以沒有怨氣。這內心得多強大,這胸懷得多寬容,才能辦得到?
兩人都沒說話,倒是清兒在任之豐的腿上折騰,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爸爸,你說那些女同學怎麼這麼愛哭啊?”任之豐回過神來,女同學愛哭,還有誰比你媽媽更愛哭的嗎?不過,有比你媽媽哭得還漂亮的嗎?
“怎麼回事,你欺負人家女同學了?”候力城接過話,看着任之豐,當年你爸爸可沒少欺負你媽媽哭。
“我纔沒欺負人家,是她又愛哭,又不講理。”清兒氣呼呼地。
“你跟我講講。”任之豐寵愛地說。
“有一回,小胖頭上停了一隻小蜜蜂,我就拿着掃把按在她頭上,把蜜蜂按死了。小胖哭了,給老師說我打她。”清兒很憋屈,那回老師很兇,還打電話給媽媽告狀。
候力城笑得猛拍打着方向盤,遺傳啊遺傳,連打蜜蜂都遺傳。任之豐嘴角勾起來,“這事媽媽知道嗎?”
“媽媽知道了。”一說到這個,清兒垂頭喪氣地。
“媽媽怎麼說?”任之豐也很想知道當年那丫頭怎麼就哭得那麼厲害,眼睛哭得紅紅的,鼻子哭得紅紅的,嘴脣也咬得紅紅的,越發像只兔子,他分明沒用多大力嘛。
“媽媽說,小蜜蜂是益蟲,趕走就好了,不要拍,會把小胖的頭拍痛,就算不會痛,掃把很髒,會把頭髮拍髒。媽媽說我好心辦壞事。什麼是好心辦壞事?”
任之豐努力想了想當時情況,難怪,她心痛蜜蜂被他拍死了,也拍痛她的頭了,也弄髒她的頭髮了。他當時怎麼就沒想到呢,耳畔彷彿她在輕輕地說,粗人。
“好心辦壞事就是,你的出發點是好的,善意的,可最後的結果卻比較差,就像你拍蜜蜂,可以趕走,但你用掃把拍,就把小胖的頭髮弄髒了,頭拍痛了,蜜蜂拍死了。”任之豐很會借鑑嶽青平的說詞,無視候力城一臉鄙視。
“那我有對也有錯,是不是?”嶽涵清小朋友很會舉一反三。
“那老師也不能全批評我,她也錯了,是不是?”任之豐才發現,現在老師這碗飯也不好吃,才四歲的孩子,會指出老師的錯誤。他媽媽將他教得真好,很會連鎖思考。
“是的,但人要學會寬容,不能別人錯了,你就抓着不放。另外,小胖是女孩子,男孩子要有風度,要讓着女孩子,不能讓她哭。”任之豐說得心慌,這話怎麼這麼彆扭,像在自我檢討一樣。候力城老吼他,哄哄小平會死啊,總嚇唬她。他就是喜歡她軟軟的怕怕的樣子,可愛得不得了,可愛到很想把她裝進口袋帶在身邊兜着,可怎麼就沒兜着呢?
清兒似懂非懂地點頭,原來是這樣,那以後還是給小胖趕蜜蜂吧,他原本是不想再理她的。
兩輛車一前一後到了談家菜館,三個男人,一個霸氣,一個灑脫,一個儒雅,加上一個脣紅齒白眼睛大的小正太,很養眼。嶽青平於是要了一個包廂,將菜單遞給金正山,讓他點菜。金正山點了糖醋排骨和撥絲山藥、可樂雞翅、冬瓜湯。任之豐看見金正山點的菜,排骨和雞翅那母子愛吃,山藥和冬瓜湯養顏,他果然時時以她們爲主。
菜單轉到候力城手上,候力城賊兮兮地笑着:“小平,錢帶夠沒?”換來嶽青平一記白眼球。候力城放下菜單,直接開口要了八寶飯、巴東牛肉,豆瓣黃魚、燈籠蝦,再要個了青菜,其間服務員說今天沒有巴東牛肉,候力城拔了個電話:“我說談老闆,你的菜館要改進啊。。。。。。。我點了什麼?不就點了個牛肉。。。。。。就是嘛。。。。。。。那我不客氣羅。”收線,對服務員說,“去吧,會有的。”
嶽青平想,這就是權貴的好處,到哪都有特權,吃個飯非得驚動老闆,她就不太願意跟任之豐去大酒店吃飯,人還沒到,酒店經理就迎在門口,笑容可掬地請他們進去。那情形,她不自在,有種吃着不消化的彆扭,任之豐是天生的霸氣,不受任何影響,不過倒是依着她,儘量少帶她去熟人的飯店,就算見了熟人,也不讓人特意接待,避免她消化不良。
候力城不着痕跡地隔開金正山,於是,一行人團團圍坐,依次是嶽青平,清兒,任之豐,金正山,候力城。席間最歡的是嶽涵清小朋友,很多他喜歡吃的菜,特別是那個八寶飯,真好吃。嶽青平自己沒怎麼吃,盡在照顧青兒,給他擦嘴,擦小手,任之豐總在剝蝦,剝好了就放進清兒的盤子裡,清兒不想吃,就將蝦給了媽媽。嶽青平心暖暖的,她其實愛吃蝦的,和任之豐一起吃飯,總會點一盤蝦。有一回,嶽青平不小心剝蝦被蟄到,任之豐說“你真笨,剝個蝦都會受傷”,雖然在兇她,倒也承擔了剝蝦工程,並一直延續。現在和清兒一起生活,一切隨孩子,清兒不怎麼愛吃的菜,她總是少買。
“瘋子還記得嘛。。。。。。”候力城又說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不過並沒有拿出嶽青平的糗事來,她略略放鬆,也偶爾插句話,點點頭。
金正山微笑地聽他們說着陣年往事,看他們之間的默契,心想,時間這東西,真難以敵過啊。嶽青平有多大,她就停留在他們腦海裡多少年。
清兒自然不甘寂寞,他還在糾結該給小馬兒起個什麼名字呢。他突然說:“媽媽,我給小馬起名叫白居易。”
包廂突然很靜,連吃飯喝湯的人都停了下來。
只有嶽青平很鎮定,習慣清兒的語出驚人了。“爲什麼叫白居易?”
“小馬是白的,最好姓白。媽媽你說過,白居易的名字就是居住很容易。我也想小馬居住很容易。”小正太口齒伶俐,有理有據。
“媽媽跟你還說過,白居易是大詩人,你拿他的名字給小馬,是不尊敬。”嶽青平對孩子很有耐心。
“可是他沒在這裡,他不會知道的。”清兒很不放心地問媽媽,“你不會告訴他吧?”
“我們都不告訴他,你就叫它白居易吧。”候力城真想咬那孩子一口,真可愛啊,比他爸爸小時可愛多了。幸好孩子是小平帶大的,不然,像瘋子一樣,成天小大人似的,板着臉,要多無趣就多無趣。
嶽青平張了張口,沒再說話。要說白居易,得回到唐朝,中間再加上清兒的奇異思維,古怪問題,講到明天只怕也講不完,說不清。算了,隨他去,就叫白居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