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拿過面前的果汁往嘴邊遞,她按捺住心頭那流動的一絲緊張,卻不想有人從她身後快速走過撞到了她的肩膀,手中的果汁杯猛地晃動了一下,橙黃的液體便毫不留情的灑在了她的衣服上。
邵靖雨忙站起身拿起抽紙擦了起來,一旁的宋妍兒眼見她的樣子也忙上前想要幫她。
她衝着宋妍兒笑了一下道:“沒關係,我去洗手間清理一下就好。”
她的背影有些倉皇,坐在沙發拐角的陰影處,有一抹深沉而濃烈的眼神始終追隨着她,直到門關上,他垂下眼簾,一口喝乾了杯中的啤酒便站了起來。
“星辰哥,我請你喝酒,賞個臉吧!”說話是剛纔和顧星辰對立而站在射燈下的女孩,也是今夜特地等候在此爲的就是向這個她親睞已久的男孩表白。
顧星辰只是微微轉過眼看了她一眼,她手中裝滿了酒漿的杯子還在晃動着,她臉上的笑意也是明豔不可方物,可是在他眼裡卻始終只是一層輕飄飄的笑,簡單的客氣與疏離,絲毫不達眼底。
江子柔本來就是這場插曲的始作俑者,她天生就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多的人,表白的女孩林雪是她的同學,顧星辰是她的表哥,眼看面前顯然有些僵硬的場面,她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整了,不想拂了同學的臉面,畢竟人家是女孩子,又不想給自己的表哥難堪,說來到底是她慫恿自己的姐姐,也就是江子嬌找了個由頭把他拉了過來,不然就她自己個那不定性的樣子,指不定把他就嚇跑了。
不過她看着顧星辰對於林雪嬌俏害羞的樣子顯然沒有什麼興趣,這就讓她有些搞不明白了,按理說像林雪這樣長得嬌俏可人漂亮又明豔的女孩是個男生都會想要親近的,可是顧星辰顯然不是這一類人。
“哥,給個面子,我同學請你喝酒了,你趕緊的啊!”江子柔推了他一把跟着擠眉弄眼的說道。
誰知他壓根就沒有接過林雪手中的酒杯,嘴角勾了勾,很顯然的敷衍,彎腰拿過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整杯的啤酒對着她舉了舉,跟着仰頭一飲而盡。
林雪有些吃驚的看着他仰頭的樣子,他的喉間不時的滾動着,帶着一種喧囂的性感,看得她近乎癡迷的嚥了咽口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顯然更加的熾熱起來。
“你隨意就好。”他漠然的放下酒杯,伸手在嘴上抹了一把,轉身往門外走去,與江子柔錯身的時候,微轉過眼斜睨了她一眼,很顯然他在表示着自己的不滿。
“哥,你去哪呀?今兒可是我的生日,你還沒有吃過我的生日蛋糕呢怎麼就走啦?”江子柔打着哈哈,絲毫不把他的樣子放在心上,一把拽過了他的手臂就是不讓他走。
“人有三急,我要去洗手間,要不你也跟着一塊去?”顧星辰挑了挑嘴角無奈的笑着道。
“這樣啊!那你快去快回,等你一起吹蠟燭。”江子柔忙伸手推了他一把,一臉的諂媚。
洗手間內,邵靖雨對着鏡子擦拭着身上的果汁,有冰涼的觸感碰到皮膚,她冷不丁的抖了一下,看着那明顯潮溼的一塊,心想還是算了吧!反正這裡暖氣那麼足,索性就不擦了,等着它自然烘乾。
出了洗手間走到與走廊的拐角處,只一擡眸,腳步猛地頓住了。
顧星辰背靠着圖案繁複的壁紙牆上,濃烈的波西米亞風格的長長走廊,只他勾着看似慵懶的身姿淡淡的轉頭,他的臉上依舊噙着一抹淡然的微笑,像是一種經歷長久的等待後驀然開花結果的欣慰。
他站直了身體,眼中帶着隱忍的欣喜就這麼站在原地等着她走近。
邵靖雨微咬着脣走了過去,雙手卻是帶着一絲莫名的緊張垂在身側,揪着毛衣下襬,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道:“巧啊……”
有一種叫做尷尬的氣氛頓時籠罩在兩人周圍。
他抿着脣走近兩步,笑道:“不巧,我就是來這裡等你的。”
他的話讓她吃驚,睜着一雙清亮的眸子看着他,她說:“你是特地在這裡等着我還你那三百塊錢嗎?我的錢包還落在裡面,我現在去拿。”
她擡腳就要錯開他走過去,卻不想手臂被他牢牢的抓在了手裡。
“你幹什麼?”她皺起了眉頭,下意識的掙扎,可是他的手卻像是烙鐵一般紋絲不動。
他的眼神,有着隱忍的熱切與焦急,甚至帶着一絲惶然的緊張。
“不要提那三百塊錢行嗎?我壓根就不在意,你要知道我……我……我其實一直在找你……我都不明白爲什麼在看不見你的日子裡我竟然是那樣的想你,可是現在我見到你了,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讓你明白,但是我真的……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就想跟你做個朋友,我們一起講講話好不好?”
邵靖雨驚呆了,她壓根就不會想到顧星辰竟然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他的眸色很是緊張,帶着一種近乎低聲下氣的小心翼翼,他非常認真仔細的看着她的眼睛,有着渴望有着害怕,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噴出的灼熱的氣息,她從來沒有被一個男生如此對待,像是對待一件很珍貴的寶物一樣小心翼翼,生怕一丁點的疏忽就會導致破碎。
她只覺得懵,還在努力消化着他剛纔說的話,她記得自己和他只有兩面之緣,第一次是在公安局裡,她坐在審訊室裡,他是做筆錄的警員,她記得他給她拿了一杯水,在只有她和他對視的空間,他眼中閃過一抹善良的心疼,那一瞬間,她有些疑惑也有着莫名的感動,然後他追上她給她手裡塞了一個麪包,他笑得那樣的陽光,像是陡然出現的暖陽照進了她當時絕望又冰冷的心,後來就是在街心花園,她一無所有,失去了爸爸的房子,身無分文,他突然出現,給了她三百塊錢,還帶她找了住宿的地方,幾乎是事無鉅細的交代她自己一個人住要小心。
他對她的關懷那樣的突然又深切,她很感動,可是在兩個半月之後的現在,他再度出現在她面前,他說出了這樣一番讓她錯愕的話。
“你……你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她訥訥的開口,眼神閃爍不停,想要避開他熱切的目光。
“我知道這樣說很唐突,但是……但是我就是想說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或許你不知道,那次我去花園老街也就是你家附近出警,調解一樁小糾紛,我無意間看到你的出現,你微微低着頭看着腳下的路,好像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但是有一條小白狗突然跑了出來朝着你就奔了過去,你立馬就笑了,蹲下來抱着那條小狗親熱的跟它互動着,我看到了你的眼睛,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是那一刻,這裡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我就顧着看你和那條小狗了,差點忘記了手上的工作,因爲無端開小差,回了局裡還被我老大給狠批了一頓。”
他笑了,有着十足的靦腆,也有着豁然的輕鬆,一開始糾結着的大紅臉也慢慢的恢復了常態,但是他那雙始終灼熱如陽的目光卻是定定的落在她的臉上,像是看不夠一般再不捨得離開半分。
她注意到他剛纔說話的時候,右手握拳往心房口錘了捶,似有無比堅定的力量在告訴着她,他的心曾經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只因無意間看到了她的出現,看到了她的眼睛。
邵靖雨笑了,笑得很是突然,可是她的雙眸卻是染着十足的潤色,鼻尖不爭氣的酸澀起來,有一股叫做眼淚的東西在蠢蠢欲動着,她看着他,這個讓她陌生而感動的男孩,他的笑容是那樣的真切與溫暖,就像寒冬裡出現的太陽,瞬間溫暖着她已然變得冷然抗拒的心。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經歷這樣在很多女孩子年輕的時候都會經歷的被一個優秀的男孩表白的場面,她從來不敢想,從她成年開始甚至更早的時候都只一味埋頭於自己的學業,一心就想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後來爸爸癱瘓,她肩上的壓力就更大了,不光要忙着自己的學業還要兼顧爸爸的病情,親力親爲的照顧着爸爸,她也曾目睹有親熱甜蜜的情侶從自己身邊走過,那種泛着蜜糖般的氛圍也曾在某一時刻感染着她,她甚至產生過一絲的好奇與憧憬,可是這種狀態都只是一剎那的,很快就會被數不盡的生活壓力給拋諸腦後。
大學三年的時光,是否也曾有某個男生會在某一時刻專注於她臉上的細微表情,只爲了看她一眼而躲在牆角後面,或者就站在大家都會經過的路段假裝與她擦肩而過?又或者會在某一個她壓根不會留意的時刻跟她打了一聲招呼?而那些其實都是她正被人默默喜歡着的點點表現呢?
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也不敢想,她深知自己的家世條件,這個世道如此的現實,她沒有可靠的家世背景,甚至還有癱瘓在牀需要照顧的爸爸,有哪個男生會願意無條件的包容她這些完全就是累贅般的身世呢?
這一刻,邵靖雨才驀然發覺自己竟然真的錯過了很多很多的美好時光。
可是現在,爸爸去世了,她沒有了外人眼裡視爲拖累的屏障,沒有繼母與繼妹無底洞般的刻意刁難,她就是自由的一個人了,她難道就可以去嘗試着追求那些她曾經憧憬過的時光嗎?而眼前的顧星辰像是老天爺賞賜給她的一枚許願成功的流星,她真的可以成功的無所顧忌的把他抓在手裡嗎?她真的可以嗎?
世界似乎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了,耳邊卻莫名有一抹她始終想要逃避可是卻終究被牢牢控制住不得已的聲音在叫囂着,帶着一種她厭惡的勢在必得,那樣的不容反抗與冷酷。
她只覺得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發冷,那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害怕。
那就是莫少南的聲音……
你這輩子都休想逃離我的身邊,我決不允許……
多麼霸道可惡的語氣。
她微顫着嘴脣擡眸看向顧星辰,跟着嘴角卻是扯出了一絲苦笑的弧度,她說:“其實……我壓根就不值得你喜歡……真的……”
因爲莫少南,我已經變得骯髒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