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司明進到客廳。
他身後有個人問:“帶着林小姐走的那個男人一直守在外面,要處理了嗎?”
他聲音淺淡:“打昏了,放山下去。”
徑直上了二樓。
林晞就躺在樓上的一個房間內,她已經被熱水泡過,這會兒,正嚴嚴實實被裹在牀上。
房間裡還有一男一女。都穿着白大褂,看到他,那個男的迎上來:“顏先生。”
他“嗯”了一聲,隨手脫下外套交給身後跟着的人,走過去細細審視了她一會,問:“怎麼樣?”
“受了寒,意識有點模糊了。剛剛給她泡過澡,還餵了一點藥,具體怎麼樣,要看明天醒來,估計最輕一場感冒是少不了的了。”
顏司明脣角的線條抽緊,看起來,冷意凍人。
“準備一點熱酒送過來,你們先下去吧。”
別墅裡東西?全,沒多久。酒就送到。顏司明掀開被子一角,摸了摸她的手,她是個被養得很好的女孩子,一雙手就算在冬天也是又軟又暖,可這會,卻是冰涼冰涼的。
她的臉色也很難看,從來都很粉嫩的脣瓣,隱隱像是覆了一層霜。
他取了一點酒倒在杯子裡,扶起她想要喂一點給她。可她牙關閉得緊緊的,怎麼都喂不進去。
顏司明想了想,便自己噙了一口,俯身撬開了她的牙關。
本以爲會很難。沒想到只微微一頂,她就張開了嘴,脣畔雖冷卻依舊柔軟,舌尖伸出來,酒液有一半流進了她的喉嚨,還有一半,順着兩人的嘴角流下來。
他忙伸手拭了,想要起身的時候,聽到她模模糊糊地喊了聲:“阿顏。”
他微微一怔,望過去的時候卻見她眼睛仍然閉着,脣畔帶了點笑意。
他忍不住也笑了,輕輕應了一聲:“嗯。”
已經很久沒有聽她這麼叫過他了,柔軟而又纏綿的模樣。土剛布技。
猶記得那時候他在實驗室裡忙,她就在一邊陪着她。翹着腳坐在旁邊的高凳上,逗他說話:“顏司明,我同學說情侶間都要有暱稱呢,要不我也給你取一個吧?”
他瞥了她一眼,沒作聲。
她就掰着手指“司明、阿明、阿司、阿顏、小司、小明”地亂叫了一氣,叫到“小明”的時候把她自己都逗笑了:“哎呀,小明小明。”翻出她小時候做過的一些亂七八糟的造句,“我和小明是好朋友。小明是個好孩子,又愛畫畫,又愛唱歌……雖然小明不理我,但是我還是很喜歡他。”
他偏過頭去,要求她:“最後那句話,再說一遍。”
“嗯?”她笑起來,神采飛揚,冷冰冰的實驗室裡似乎都多了一點生氣,跳下凳子。走到他面前,‘因爲小明不理我,所以我也不要再理他。’是這句麼?”她故意問,看他眸光變得暗沉,便又笑,出其不意地摟着他的脖子,在他脣上輕輕舔了舔,“顏司明,我好愛你啊!”
心好像被什麼擊中了似的,那時候,那樣愛,恨不能把她揉進了骨頭裡。
重重地閉了閉眼睛,顏司明傾下身,捧着她的臉,叫她:“林晞。”
她沒有應,有些不安地轉了轉頭,脣畔的笑意也漸漸斂了,他很想再聽她喊一聲“阿顏”,像剛纔那樣,但是她沒有再叫過。
酒有些涼,他讓人重新熱過,拿進來開始給她擦拭四肢,她四肢都是冰涼的,被窩裡的身體微微發抖。顏司明很仔細地拿酒精揉着搓着,微微用了些力,她皮膚嬌嫩,如此一回下來就能隱約見到血絲。
似乎是疼了,她微微掙扎,臉上的不安也越來越濃,嘴裡囈語不斷。
他聽到她喊“爸爸”,“媽媽”,然而喊得最多的還是“哥哥”。
她說“哥哥,我好冷。”
有眼淚從她眼角慢慢地滑了下來。
……………………
林晞做了一晚上的夢,夢裡面光怪陸離,人影就像是默片裡的鏡頭似的,一幀幀走馬燈地從她身邊走過。
他們離她那麼近,在她面前哭,在她面前笑,但是,卻都無視了她。
夢裡面最後的記憶是人潮涌動的大街上,淒涼無助又冷又餓的她蹲在街上哭,顏司明走過來拉起了她的手,帶着她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燈光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讓她感到害怕。
她想要掙,卻掙不脫。
最後,他把她帶到了一處十字路口,指着一個幽暗的巷口和她說:“這就是你哥哥死的地方。”
她悚然地望着那裡,只見到一灘血,在寂寞的燈影裡,泛着泠泠冷光。
林晞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室的白,還有頭頂上方懸着的吊瓶,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俯身檢查,看到她突然睜眼還瞎了一跳,忙站直了,問:“你覺得怎麼樣?”
林晞這才明白自己應該是在醫院,聽到她這麼問以後,她才覺出了難受:主要是喉嚨,像有一把火在燒一樣,咽一口口水都有點難。
四肢痠軟無力,頭也有點痛。
她把自己的症狀都告訴她,那醫生又讓她試着動了動手腳,這才點頭:“嗯,受寒引起的急性扁桃體炎,其他沒大事,先吊兩瓶水看看吧。”
病房裡很快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外面天氣很好,陽光普照,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林晞撐着坐起來,發現自己已經換了衣服,是醫院的病號服,牀頭櫃上倒是放着她的包包。
她拿過來,關機,是沒有電了。便按了鈴,厚着臉皮找護士小姐借。
對方倒是挺好說話,二話不說掏出給了她。
林晞謝過,又問她:“請問,你知道是誰把我送過來的嗎?”
護士說:“不清楚誒,我是早上接的班,聽說好像是個男的吧,怎麼,你自己也不知道?”
林晞:……
她還真不知道,記憶的最後是她被人從水裡像拖死狗一樣地拖出來,然後被鄧懷民帶上了車,那時候他似乎是和她說了什麼,送她上醫院?
嗯,所以應該就是他送她來的吧。
林晞這會兒腦子都是木的,並不願意多去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拿過後先給自己媽媽打了個電話,她果然是着急了,接起電話的第一句就是:“你昨晚去哪了啊,電話怎麼一直都打不通?”
林晞不敢也不想說自己的遭遇,就說:“太晚了,就隨便找個地方睡覺了。”問過家裡沒什麼事,便又給鄧經理他們打。
鄧經理似乎也還不知道她出了事,只說:“隔壁的鄧總過來找了你好幾趟,林總,你……沒什麼事吧?”
“鄧總有說找我什麼事嗎?”心裡覺得奇怪,卻還是告訴他,“我在醫院吊水呢,感冒了。”
“啊,嚴重不嚴重?”
另一個聲音冒出來,電話已被搶了過去,是葉彥。
林晞笑笑:“還好吧,就是感冒。”
“我去看你,在哪個醫院?”
林晞看了看牀頭,那上面貼有醫院的標誌,想了想,還是把地方告訴他們了。
葉彥掛了電話就要往外頭跑,鄧經理只好在後面追着他:“告訴小晞,讓她病治好了再操心別的。”
葉彥“哎”了一聲,人已經衝出門外了,卻冷不防被人一揪又拖了回來。
他看過去,是隔壁的鄧懷民,他今日這已經是來第四回了,且開口還是:“你們林總來了沒有?”
葉彥有些着惱地掙脫出來,完全不想搭理他。
還是後面趕出來的鄧經理告訴他說:“說是感冒了,在醫院吊水呢。”
鄧懷民聞言就是一個哆嗦,心說:果然還是被折騰進醫院了麼?面上倒是沒怎麼顯:“她在哪個醫院,我去看她去。”
一個兩個的倒是挺熱心,其實鄧經理也想去,但是人都走了,這裡沒人照管啊,就把醫院的地址告訴了他。
鄧懷民跑回去開車,才一扭身,就見林晞請的那個年輕小子也跟上來了,笑嘻嘻地說:“鄧總,帶我一起唄。”
鄧懷民心裡有事,就也沒管他,風馳電掣一般,開着車子駛去了醫院。
林晞果然在病房裡躺着,倒是沒有他想象中被蹂躪得慘無人色的模樣,看起來,氣色比昨天晚上那時候強多了,只是說話時聲音有些沙啞,?音嚴重。
看到他們兩個都來了,她笑:“怎麼都來了啊?”指着自己的喉嚨,“只是這裡發炎了,小事。”
神情挺輕鬆的,說着她還朝他微微眨了眨眼,看了看邊上的葉彥。
鄧懷民也知道此時不合適多問,便也只管順着她的話說下去,說沒兩句,就問她:“你吃早餐了麼?”
林晞說:“還沒有啊。”
他就指使葉彥:“去給你們老闆買點早餐來,別買油膩的,清粥小菜最好。”
要把他支走的意圖實在是太明顯了,葉彥很不屑地哼了一聲,擡頭卻見林晞對他笑了笑,柔聲問:“就勞駕你跑跑腿?我還真是餓了呢。”
葉彥這才說:“好吧。”
等到他走了後,鄧懷民起身去將門關了,這回說話就直接多了,徑直問她:“林小姐,你……沒事吧?”
林晞看他一臉的難過,簡直就像是要給她立時開追悼會一樣,不由得笑了,說:“沒事啊。對了,我還要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鄧懷民聞言渾身一震:“你不是……”可看着她安靜的目光,平和的神情,到嘴的話硬是沒話說出來,只能勉強擠出一個笑,“沒事,說起來還都怪我,要是昨天不帶你進去,估計就沒那些事了。”
這一回,他心裡是真的在咆哮了:尼媽,那些人到底有沒有把她怎麼樣啊?怎麼看她像是對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的模樣?
他要不要和她說清楚啊?萬一那些人對她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呢?比如說,把她剝光了拍裸照,逼她做什麼她不願意的事之類的。
鄧懷民持別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