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氣比四月更加燥熱。在這躁動不安的季節裡,我們必須克服躁動不安的心。五一長假給了大家一個緩衝的時間,可是這個五一假期比往年的要單調乏味得多,基本上就是在家裡看書複習度過,畢竟大多數人都會努力去把握高考這個人生轉折機會。
專注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五一長假瞬間成了一個備考前夕的一個小插曲,沒人會再去提及這個壓抑的假期。高考倒計時一個月,黑板上的倒計時數字也比平常要寫得大一些,更加醒目,每一堂課都在提醒着同學們,加油!
班主任不需要像以前那樣,假期結束回來的第一堂課就讓大家收心,大家都自覺地聽課、看書,每一個老師都對大家的精神狀態表示滿意,老師不再給大家佈置太多作業,甚至有的課上,根本不講課,而是和大家一起聊聊天,談談心,暢聊美好的大學生活,老師會告訴大家:“現在努力一點,大學就輕鬆一點,大學是讀書人的天堂,而高考就是通往大學的通行證。”這種方法很有效,把大家的學習積極性一下子就提高了至少三個檔次。所以說,人對美好未來的希望纔是挖掘自身潛力的最大內在源動力。
最後一個月,離愁別緒漸漸地在班級裡瀰漫開來,同學錄悄悄地在班級裡流行起來。同學之間,通過同學錄,留下了彼此的聯繫方式,以及對彼此真誠的祝願。
薛夢琦當然也不會免俗,她趁着週末去校外的小店買了一本A4大小的同學錄,這本同學錄封面上坐着一排五個人,他們可能是同學,是朋友,緊挨在一起訴說着什麼,薛夢琦一眼就看中這本同學錄,她覺得這個封面上的一羣人,很像他們。
薛夢琦利用下課時間,將自己的同學錄在班級裡面傳遞,從前到後,從左到右,很多人桌子上同時放着好幾張正在等待書寫的同學錄。一般會在全班發同學錄的都是在班裡人緣比較好的,薛夢琦性格開朗,人緣極佳,很多男生都優先寫她的同學錄。像陳可美這樣冷冷的美女,一般不會主動參與這種活動中來。
當薛夢琦的同學錄傳到陳可美的座位上的時候,她正在寫別人的同學錄,她一看是薛夢琦的同學錄,沒花多少時間就決定寫了。她寫完後,薛夢琦的同學錄就傳到了坐在她前面的林子健那裡。她用同學錄敲了敲林子健的後背,林子健一臉驚訝地轉過來,看到陳可美手中的同學錄,一眼就認出是薛夢琦的。陳可美雖然手上拿着給林子健的同學錄,但她低着頭,沒有任何表情,林子健本想和她說幾句,還是在接過同學錄的時候放棄了。不知道爲什麼,現在連說句話都感覺是冒犯,林子健暗自嘆息。
林子健拿過同學錄,翻開的那一頁就是陳可美剛剛寫的那一頁,林子健忍不住看了一眼。
陳可美,女,1990.9.7,處女座,167公分,這些關於陳可美的基本信息,他早就爛熟於心,可這次看上去,像是好久沒有想起過,漸漸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到陌生。下面的“你想說的話”一欄,林子健的目光停下了,久久沒有移開。陳可美在上面寫了兩個字:“如果”,後面還有一串省略號。
林子健突然如鯁在喉,思緒掠過曾經的記憶,如果他和陳可美彼此當初不那麼任性,如果兩人放下所謂的尊嚴,如果能夠多一點耐心和寬容,那麼她和自己依然會在一起,她和薛夢琦依然會是好朋友,她和其他人也依然會一起玩耍,她的高中還會充滿陽光和快樂,如果……陳可美的生命中有着太多的如果,短短兩個字,出自她的筆下,是有多麼地遺憾和不甘,是有多麼地絕望和悲情。林子健抱着頭,閉上眼,痛苦地幻想着那些如果,幻想着本該是另一番模樣的我們的高中。
這天天氣異常悶熱,空氣中幾乎沒有什麼風,像是凝固了一般讓人壓抑。經過一節課後,大家已經從午睡的睏意中出來了,喝着涼水,翻着試卷,聽着老師在講臺上的講解。這只是備考期間的一個無比尋常的下午。
突然,一陣猛烈晃動,教室的吊燈左右搖晃起來,吊着的電視機也笨拙地擺動着。這一陣晃動,在很多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恢復了平靜,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這時老師說了句:“不知道哪裡發生地震了。”頓時教室裡像是炸開了鍋,原來剛剛那一陣晃動是地震啊。這一帶從未經歷過地震,但是震感卻如此強烈,而且有這麼明顯的晃動感,老師確信地說,肯定是哪裡發生比較嚴重的地震了。他的言語中帶點不安和難過。但是底下的同學們,沒有人經歷過地震,對地震的僅有印象大概還是書上講到過的唐山大地震,很遙遠的事情了。一陣騷動過後,大家該幹嘛幹嘛,準備繼續複製同樣的生活來結束這一天。
但是事情要遠比想象中的嚴重,下午教室裡的電視機都被打開,同步播放緊急新聞。“北京時間2008年5月12日下午14時28分04秒,四川省汶川縣發生里氏8.0級大地震。”當播報員播送出以上信息後,所以人都震驚了,原來真的發生了強震,畫面上的災區現場一片廢墟,廢墟下被掩埋的遇難者的屍體,以及倖存者絕望和悲傷的眼神觸動着每一個觀看的人。
當新聞播報國家*****緊急召開救援會議和緊急批示的新聞後,尤其是溫總理在震後兩小時即飛往災區並在飛行途中召開會議部署抗震救災工作,大家都意識到了這次地震的嚴重性。之後所有通信設備,電視新聞上都推送了汶川大地震的消息,並且實時跟蹤報道災區情況和救援工作的進展。
在所有觀看新聞的人裡面,有一個人比其他人都要關注這次大震的細節,她就是陳可美,因爲就在兩天前,她爸媽坐飛機去北川縣參加一個展會。她在下課的時候打電話給爸媽,可是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陳可美心裡隱隱有些不安。當看到大地震傷亡人數不斷增加的時候,陳可美的心也越來越害怕。她不敢看,閉上眼默默地爲爸媽祈禱,也爲災區同胞祈禱。
晚上回家,走進空蕩蕩的家門,陳可美的心無法像前兩天那樣平靜,反而感到了一絲恐懼。她沒什麼胃口,從冰箱裡拿出一個媽媽親手做的青糰子,咬了兩口就吃不下了。她洗完澡後就一直盯着電視機看,電視上正報道着汶川大地震的最新情況。
她又撥了爸媽的電話,電話中依舊傳來那句令人心碎的聽了無數遍的話。陳可美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等待着爸媽的消息。期間,親戚朋友都打來電話詢問過爸媽的情況,他們和陳可美一樣焦慮地等待着。此時的她,從未有過地想念爸媽,平時在家的時候,每天相處覺得也就那樣,但是今晚,好懷念那些可以每天見面,每天一起吃飯的日子。
嘰嘰喳喳,鳥鳴聲聲,陳可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窗外的天空已經泛白,原來自己在沙發上睡了一晚,只覺得渾身上下有些痠疼。電視上正在放着早間新聞,新聞全是關於汶川大地震的,一個個奮力救援的鏡頭,一幕幕生離死別的畫面,都在撕扯着陳可美脆弱的心,還沒呼吸新鮮空氣,心情已是十分沉重。
陳可美簡單梳洗一下,就揹着書包往學校趕去,她每撥打一次爸媽的電話,心情就會增添一份恐懼和不安,沒人可以理解和體會她的不安,也沒人知道她的恐懼,她也不曾對任何人提及,包括莫欣優。她每天早上一個人偷偷去超市買一份當天的報紙,不放過任何一絲可以瞭解災情的機會。但是除了每天增加的傷亡人數和不安恐懼,她啥信息也得不到,這令她非常悲觀和失望。
三天、四天……時間一天天過去,陳可美依然沒有得到任何有關爸媽的信息,親戚們已經動員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去搜尋他們,在重慶的舅舅舅媽早在第二天晚上就趕去災區現場,尋找陳可美爸媽的身影,可是幾天下來都沒有得到任何音訊。
舅舅舅媽跟着救援隊伍來到陳可美爸媽參加會展的那個地方,那裡已經是一片廢墟,不過據倖存者回憶,陳可美的爸媽早在會展第二天,也就是5月11日就離開了,但後來去了哪裡不得而知。
陳可美從各位長輩那裡得不到爸媽的消息,情緒十分低落,爲了照顧陳可美,叔叔嬸嬸特地把陳可美接到他們家裡住,一起等待爸媽的消息。
地震過後的幾天,又出現了暴雨,無情地剝奪着本就很低的生存希望,四處奔波到精疲力竭的舅舅和舅媽,信心也遭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他們也曾悲觀的認爲,妹妹和妹夫可能已經遇難了。
距離地震的時間越來越遠,救援工作的越看越難,遇難人數和失蹤人數也逐漸地上升。更多的遇難者身份也被一一確認,儘管沒有在遇難者名單中看到陳可美爸媽的姓名,但家人們都已經不再樂觀,他們認爲,兩人真的已經在地震中遇難了,只是至今仍未找到遺體。
可是陳可美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她看到那些地震中出現的一個個生命奇蹟,更加堅信爸媽仍在某個角落,某塊石板下等待着他們的救援。
“我相信他們還活着,他們還在等着我們去救!”陳可美髮瘋似的吼道,吼完之後,眼淚就忍不住流下來,流進她的嘴裡,滴在她的腳上。
陳可美沒再去學校上課,她向班主任請了假,決定去四川災區尋找她爸媽,班主任對她的情況非常理解並支持。臨別的時候,班主任緊緊擁抱了陳可美,抱了好久好久,陳可美可以感受到班主任已經哭了,眼淚滴打在她的肩上,映溼了她的衣服。陳可美的眼淚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流着。
“小美,過去一定要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你爸媽一定在等着你,期待你們家人相聚。老師在這裡等你和你爸媽的好消息。”班主任在陳可美耳邊訴說着,陳可美狠狠地點點頭。
機場上,沒有直接飛往災區的飛機,只能到底災區外圍,然後通過申請才能前往災區參加救援服務。臨走前,陳可美翻開錢包,看着裡面夾着的爸媽和自己的合照,陳可美眼眶不知不覺又溼潤了,她看着幸福的畫面,默默祈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