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健一直都知道,那個藥是陳可美送的,但他沒有和任何人說,甚至也沒有和陳可美說起過這個事。他想既然陳可美偷偷地塞到他抽屜裡,說明她不想伸張此事。另一個原因就是他怕和陳可美有什麼交流會再次引起薛夢琦的不滿,他不想再讓薛夢琦傷心了。所以他決定不管陳可美做什麼,他都不予理會,哪怕是對他的關心。有時候他會一個人靜靜地想,自己到底是一個無情的人,還是多情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
薛夢琦其實也知道,林子健手上的藥是陳可美的,當時爲了避免大家尷尬,她故意說是林子健自己去買的,而林子健卻也順着她的話接了下去,薛夢琦的心被深深紮了一下,但她強忍住淚水繼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配合着林子健的表演。她心裡清楚,林子健的心裡還是有陳可美的,而陳可美的種種舉動也表明她還是忘不了林子健。這些她都知道,但她不甘心,她希望付出自己全部的愛來感動林子健,留住他的心,但她忘了愛情並不憑感動來生死相許。
陳可美從她和林子健分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試圖忘記他,忘記這段感情,瀟灑轉身,不再留戀,可卻一次次地在夢中呼喚着他的名字。她忘不了他,忘不了自己的初戀。每當她擡起頭看到坐在自己前面的林子健的背影,總會想起曾經那段可以肆意用筆戳他後背的時光,欲動又止的筆還懸在空中,難以收回。看到他和薛夢琦出雙入對,她也會暗自神傷,默默哭泣。因爲一時的衝動和幼稚的自尊,她放開了他的手。她曾後悔過,也想重新來過,但她看到他的身邊有了薛夢琦那麼好的女孩子,她的心裡唯有祝福。
也許改變她想法的是自己的身體。她感到自己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多次毫無徵兆地暈倒,藥物控制也似乎起不了多大作用。有時候一個人待在宿舍,她真怕自己會倒下後再也醒不過來。莫欣優回家後,這種感覺愈來愈強烈,她的情緒也總是陰晴不定,時而樂觀向上,時而多愁善感。
我在你的世界不停張望,只爲等候你回眸的那一瞬。哪怕有一天我沉睡不醒,也會記得你看我的樣子,充滿愛意的目光。三人同行在這青春怒放的歲月裡,懵懂地演繹着對彼此的愛恨糾纏。
林子健拎着衣服去澡堂衝個澡。第一次在公共澡堂洗澡,看着男生們光着身子在澡堂走來走去,雖然是同性,他也對這場景充滿尷尬。自己躲在了一個角落的噴頭下,調好溫度,溫暖的水流讓病怏怏的林子健一下子感覺充滿了力量。水流從頭頂流向腳底,像是過濾了病毒一般,林子健低着頭閉上眼睛享受着。
突然不遠的隔間裡傳來兩個男生的對話。
“告訴你一個勁爆的消息哦,高二8班的那個鍾亦可,昨晚被我哥們兒搞了,哈哈哈。”
“搞了?什麼意思?”
“就是被搞上牀了,你個木頭這都不懂。”
“真的啊,嘖嘖嘖,佩服佩服。”
“那個鍾亦可啊,看起來是個乖乖女,原來是個賤貨,我哥們兒說她很會玩。”
“不會吧,有機會去8班認識認識。”
“你小子不會也想……嘿嘿嘿。”
接着是一波**猥瑣的笑聲,充斥着整個澡堂。
林子健聽了也感到很震驚,以前只是聽在職高讀書的朋友說起這種事情,沒想到重點高中也有,真是令他大開眼界。
洗了個熱水澡,整個人神清氣爽,林子健躲在暖和的被窩裡看小說。最近壓力太大,加上身體不舒服,令他疲憊不堪,趁着今天身體狀態不錯,讓緊繃的弦放鬆一下。
蔣成武拎着一個新買的熱水壺樂呵呵地進來了,邊吹着口哨邊找着什麼東西。
“心情不錯嘛,怎麼去買新水壺啦?”林子健從被窩探出頭來問道。
“嘿嘿嘿,心情非常好。”蔣成武拿起一支筆塞進口袋。
陳靜一口一口地嚼着蘋果,看到蔣成武手上的熱水壺,便調侃道:“他呀,肯定是去泡妞去了。”
“他去泡妞?哪個妞讓他泡啊?”林子健聽到這麼個八卦的消息,立馬從被窩鑽出來。
“你問他唄,應該就是上次被他誤傷的那個小女孩吧。”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蔣成武,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哎呀,你們就別問了,等我回來再說啊,再不去要來不及了呢。”然後一溜煙跑出了宿舍。
蔣成武來到女生宿舍樓下,對着鍾亦可的宿舍窗口那邊喊她的名字。一個留着殺馬特髮型的女生來到窗口望了一眼,蔣成武對她笑了笑。那女生轉回去對鍾亦可說:“樓下那男的是你新男友?”
鍾亦可走到窗戶邊上,手上還拿着正準備晾的衣服,她看到蔣成武拎着一個水壺站在那裡瑟瑟發抖。
“你等一下啊。”鍾亦可晾好衣服,從桌子上抓起一張紙巾擦着手跑了出去。蔣成武已經在女生宿舍樓門口等着了,鍾亦可讓他到一旁去說話。
“這個水壺賠你的,還喜歡嗎?”蔣成武小心翼翼地遞過手中的水壺,充滿柔情的望着鍾亦可。
“你還真去買了個新的水壺呀,我那是跟你開玩笑的,不過還是謝謝你啊。”鍾亦可接過水壺,露出了甜蜜的微笑。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就像會攝人心魂似的,頓時讓蔣成武緊張得心直跳,兩隻手不停地來回搓着。
“說什麼謝呀,這是我理應賠給你的。”蔣成武臉噗嗤通紅,傻笑地看着鍾亦可,“哎,對了,你吃飯了沒?”
“還沒呢,剛剛在洗衣服。”
蔣成武一看她的手,已經被凍得通紅。
“那麼冷的天洗衣服啊,手凍着了吧,要不等會我請你去吃飯,算是我正式向你賠罪,怎麼樣?”
鍾亦可笑了笑說:“難道現在不是?”
蔣成武的臉刷一下紅了,自己心裡那些小九九還是被她看穿了。
“額…可以嗎?”
“好,等我一會。”說完鍾亦可抱着水壺走回宿舍。
殺馬特室友看到鍾亦可抱着水壺回來,奇怪地問道:“亦可,那男生是誰呀?”
“就是上次把我熱水壺砸破的那個人。”鍾亦可把水壺放好,撕下上面的吊牌扔進了垃圾桶。
“原來就是他呀。”
“走吧,跟我一起去吃飯。”
“去哪裡吃啊?”殺馬特一臉茫然地問道。
“不知道,那個男的請客。”
“啊,他請客,我去不大好吧?你們倆自己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殺馬特剛剛激動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她可不想去當電燈泡,於是拒絕了鍾亦可的邀請,繼續擺弄着她的頭髮。
鍾亦可硬是要拉着她陪自己一塊去,“沒什麼不好的呀,不吃白不吃嘛,一起去唄。”
殺馬特室友就被鍾亦可拖着去了。
蔣成武樂呵呵地望着女生宿舍門口進進出出的身影,當看到鍾亦可和剛剛窗口看到的殺馬特一起出來的時候,心裡咯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鍾亦可就向他打招呼。
“這個是我室友,我最好的閨蜜,叫周穎。”
聽了鍾亦可的介紹,他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蔣成武。”並沒有人來和他握手,周穎和鍾亦可對視了一下大笑起來。
“你幹嘛害羞啊,臉都紅了。”
蔣成武聽了後,尷尬地收回了手,摸着自己的臉,“有嗎?”
“走吧,吃飯去吧。”鍾亦可看着眼前這個害羞的學長,心裡卻如死水一般平靜。她是個很會玩的女孩,形形**的男生她見得多了,對蔣成武的反應也見怪不怪。
“對對對,一起吃飯去。”蔣成武帶着兩個女生來到了校門口的一家餐館。蔣成武爲了顯示出自己的大方,拿過一張菜單表放到兩女生面前:“想吃什麼隨便點。”
蔣成武看着眼前兩個女生,低着頭挑選着菜單裡的菜,一個、兩個、三個……
他心想:“給人的第一印象一定要好,雖然不是兩個人單獨約會,但至少人家赴約了,說明人家不嫌棄我,以後肯定有機會。”
正美妙地想着,鍾亦可遞過來菜單,“好了。”蔣成武接過菜單一看,心涼了半截,她倆竟然點了8個菜,還不算飲料呢。
“不會是她倆合夥來坑我的吧,不過不至於呀,纔剛認識,而且看起來也不像。”蔣成武的腦海中瞬間閃現出各種各樣的猜想,思緒亂如麻。
他站起身把菜單給服務員:“給,再加三瓶可樂。”
“好嘞,帥哥請稍等。”服務員熱情地招呼着,扭着屁股往內廚走去。
蔣成武回到座位上,兩個女生在那有說有笑,但他早已沒有了剛開始的激情和熱情,整個人完全心不在焉。緊緊搓着口袋裡那一張百元大鈔,他知道一張百元大鈔解決不了這頓晚餐,內心尷尬又着急,空氣中的每一秒都是煎熬。他雙手來來回回地摸着口袋的角角落落,其實根本沒用,他知道身上只有一百塊錢。
“你怎麼了?”鍾亦可拍了好幾下才讓蔣成武回過神來。爲避免在兩個女生面前露出尷尬,他笑着說道:“沒事沒事,怎麼感覺有點熱?”他摸了下自己的臉,紅得滾燙,額頭已有小小的汗珠正要往下順來。
“很熱嗎?你怎麼了,臉都通紅,身體不舒服嗎?”鍾亦可的關心反而讓蔣成武更加不自在了,掩飾了那麼久,還是看一眼看出來了。
“沒有啦,只是突然有點熱,不說了,快吃飯吧。”蔣成武將服務員端上來的菜挪到她倆面前。先是大家客客氣氣地碰杯交誼,相互認識了一下,後來就她們兩人在那東聊西侃,有說有笑,蔣成武根本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跟着笑笑,顯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
終於結束了這頓尷尬的晚餐。蔣成武趁兩個女生去洗手間的時候獨自跑到老闆那邊說:“老闆,多少錢?”
“128塊錢。”老闆拿着計算器算了一下說道。
蔣成武輕輕地和老闆說道:“老闆,我身上只有100塊錢,還有28塊錢可不可以先賒着,我等會回去給你送過來?”
看着蔣成武一臉爲難的樣子,老闆猶豫着,這時老闆娘端着一疊盤子喊道:“小夥子,剛那姑娘把錢已經付掉了。”
蔣成武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內心沒有一點驚喜,全是尷尬。他寧可自己低聲下氣地賒賬,也不願在兩個女生面前丟掉形象。
看到鍾亦可和周穎從洗手間出來,蔣成武馬上上前問道:“你幹嘛搶着付錢啊?”
鍾亦可笑着說:“你不是忘了帶錢包了嗎?剛剛看你在那一直找找不到。”
蔣成武一聽心想這樣也好,順着臺階趕緊下吧。他向鍾亦可保證:“等會回宿舍我就把錢還給你啊。”
天空已黑,整個世界從水彩畫變成了水墨畫。人們都在屋裡躲避着刺骨的寒意,但總有人還在外面尋找着什麼。
蔣成武把兩個女生送到女生宿舍樓下後,揮手道別。鍾亦可突然轉身到蔣成武耳邊說了句“下次不要隨便請客。”
蔣成武對鍾亦可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一臉茫然,愣在那裡一動不動,他實在想不到鍾亦可的話裡有多少信息。
“沒事,難得的嘛,嘿嘿嘿。”蔣成武試圖用笑聲來打破凝固的空氣,但是笑得太勉強了。
“以後也會很難得嗎?”鍾亦可帶着詭異的笑容轉身走進了宿舍樓。
蔣成武邊走邊回憶着發生的一幕幕,兩旁的路燈透着寒冷的白光,渲染了死寂的夜空,燈下的人,不覺一陣寒顫。
懵懂少年的時候,很多你以爲的,只是你以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