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清涼的海水,感受着從腳底生起的幽涼,望着與天連成一線的海平線,幽幽嘆息一聲。
“在想什麼?”身後低沉的男聲響來。
回頭,我對他笑笑,“我在想,我已經整整十天沒有給一鳴打電話了,不知一鳴會不會氣得發狂?”
一城低頭想了會,莞爾一笑:“有可能。不過,他不是笨蛋,吃一塹長一智,相信他就算心裡嫉妒得要死,面上也會不動聲色。”
我沉思了會,也對,自從重新與他相處後,一鳴對我的態度確實好上太多。就算大多時候都是我刻意惹他,他都隱忍不發。
“一城,你說,我這是不是恃寵而驕?”
“是有點。”一城老實回答,惹來我的白眼。
“難道不是嗎?他明明知道我暗戀你,卻還敢同意讓你和我一同度假,天天共處一室,也不怕你移情別戀,讓我撿個大便宜。”
我推他,“去你的,幾百年前的事也拿來說,不嫌肉麻啊?”我啐他,如果以前他暗戀我或許我會相信,但現在,扯談。
“真打算與他度過下半輩子?”一城笑問。夕陽的餘暉,像金子一樣撒在他身上,有着亮晃晃的燦爛,像沐浴在陽光裡的天使。
我點頭,想到他溫暖的懷抱與每次深夜醒來,總會見他深深疑視自己的幽黯黑眸,裡面盛滿了深不可見的呵護與溫柔,脣邊便有止不住的笑意。
“以前的事,真的不再計較?”
我歪頭,沉思片刻,淺淺地笑:“過去的還提它做什麼?徒增不快麼?”
他抿脣,笑道:“你說的對,人總是要往前看。”頓了頓,又笑問:“咱們都出來一個星期了,你猜,他會不會把咱們給定爲姦夫**?”
“不會。”
“哦?”
我微笑,側頭望着他:“我在臨走時就對他說過,我要與你一同度假。而他也同意了,既然他選擇相信我,我又豈會給他戴綠帽子呢?”
在我同意嫁給他後,他的欣喜若狂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從內心的興奮,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有愧疚的感動。
與他定下婚約後,一城打電話來問我:“已準備嫁給他?”
我說是的。
我還感謝他,如果不是他對我說出那些我所不知道的真相,說不定我會一直做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瓜。
他笑得爽朗:“你當然要謝我,如果不是我,說不定一鳴還被你釣在半空中下不來呢。”頓了頓,“若你真要謝我,你就讓一鳴把我應得的財產給我。真是豈有此理,哪有他一手抱美人,還一手抱財產的,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我說:“這個我恐怕不能作主,你得親自找他去。”
果然不出幾天,一鳴果真把他名下的財產過繼了一半給一城。
當天一城便興奮地跑到我面前,說要帶我去度假。
“去哪度啊?”
“還沒決定好。你去還是不去啊?一句話。”他神色不耐煩。
我忙說:“去,當然去。只是,錢你出?”這些天一鳴爲了騰出結婚的時間,忙得不見人影
身爲賢惠妻子理應支持理解他,可惜我又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儘量乖巧些,不給他添麻煩。
一城笑得張狂:“那當然,一鳴把我那份財產過繼給我了,我現在也是有錢人一族了。這點小錢,還不放在眼裡。走吧,我的假期只有十天,錯過就可惜了。”
“到底要去哪?”許久沒有度過假了,也挺興奮的。
“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多遠?”
“讓一鳴也找不着的地方,夠遠吧。”
能讓喬一鳴找不到的地方,那還真是遠了。
可是---
“一鳴不會同意的。”我面有難色。也不是不知一城曾暗戀過我,雖然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一城笑得燦爛而陰險:“夫妻雙方不都是要相互信任麼?如果連這點都無法做到,那還是不要嫁了。”
明知他只是在挑撥離間,我仍是打電話給喬一鳴。
他在電話裡沉默半晌,我的心直往底下沉,如果站在他的立場,他是有理由不同意的。
但他仍是同意了,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鳴,你,真的同意了?”
“你不是一定要去麼?”他冷哼,“去吧,我在家等你。”
就那麼一句話,讓我再也生不出飛走的心。
這傢伙狠毒起來,可以讓我恨到心在滴血,可一旦溫柔起來,我的百練鋼也化爲繞指柔了。
我握着話筒,小小聲地說:“其實你不必等我的,你工作那麼忙---”電話裡響來翻動文件的聲音及細小的交談聲,可以想像他一邊看文件一邊與別人交流,把電話夾在肩膀與耳朵間的忙碌樣。
“總之我在家等你,要注意安全,知道嗎?”
我還能說什麼,心裡暖暖的,腦海裡一直迴盪着他的聲音,不算溫柔,只是平平淡淡不帶感情的聲音,可聽在我耳裡,卻把我的靈魂牢牢鎖走了。
一同望着天邊的夕陽,漸漸落入海平面,直至消失,最後,滿天的金光燦爛一下子被青色幕空取代,蕭瑟意味濃烈。
“走吧,夕陽下山,也就意味着天馬上就要黑了。”一城起身。
我點頭,也跟着起身,說:“這種時候,也不知一鳴睡了沒有?”這個不知名的小島,與**有六個小時的時差,現在七點多鐘了,那麼一鳴那裡已是凌晨一點了。
一城沒有說話,我繼續說着:“我走的時候,一鳴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的。也不知他那些同僚在幹些什麼,也不幫幫他。”
“還有那該死的龍雯,爲什麼他追女人就可以放下公事不管,甚至還把自己份內的事丟給一鳴?”
“咦,對了,一城,你的生日是幾號?”
一城回答:“十一月二十號。”他笑問,“怎麼,要替我祝生?”
我說:“我聽說一鳴和你同一天生辰,我在想,究竟該給送什麼呢?”我冥思苦想。
一城嘆氣,“我們明天回去吧。”
我訝然望着他:“不是說還要再玩幾天嗎?”
他沒好氣地道:“成天聽你一鳴長一鳴短的叫,再好的心情都被你給叫沒了。”
*
回到別墅,已是夜深人靜,此刻萬簌俱靜,唯有天邊那一彎明月在默默地訴說衷情。
與一城道別,的士車帶着些微的轟然聲響,隱於夜色。
墓地,忽然發現二樓漆黑的窗戶陡然明亮起來,像黃昏的顏色,雖清淡,卻又溫暖。
心中一喜,忙隔着高高的圍牆喊道:“一鳴,我回來啦,快叫人替我開門。”
等了半天仍無聲響,我想,糟了,可能是生氣了,我去了十多天,一通電話也沒打過,不氣纔怪。
等會見了他,先好言撫慰他,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又要使許久的性子。
正在想着,忽然鐵門被打開了,我訝然望着一身素白睡袍的他。
“回來了?”
我點頭,“嗯,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啊?”
他淡淡地笑,伸手攬過我的腰,一路回到臥室,連澡都沒選,直接上了牀,脫了衣服躺到一起。
我枕着他的手臂,聽着他沉穩的心跳,他太平靜了,償摸不清他此刻的喜怒,倒有些忐忑,我輕聲喚他,“一鳴?”
“嗯。”他似有似無地應了聲。
我輕輕爬着他的胸膛,“我回來了。”
“嗯。”
“咱們分開有十一天呢。”
“我知道。”
“我還沒打過電話給你。”
他眼皮微掀,目光掠過我,黑眸裡隱有怨懟,“你是向我道歉麼?”
他翻身壓住我,脣角有一抹笑意浮現,“如果真覺得愧疚,那就好好表現吧。”
心裡閃過濃濃的溫情,似在血液中散開,流遍全身,頓時身身暖烘烘的,那是對他的感動所致,我環着他的脖子,與他一起用肢體語言訴說着分別十一天的寂莫與惦懷---
雖說喬一鳴父母已不再反對我嫁入喬家,可是他老孃彷彿找茬找上癮似的,三天兩頭跑來找我的麻煩。彷彿我不送她幾個白眼外加刻薄刺她幾句她還不舒服似的。
我對喬一鳴說:“你媽是不是有自虐待狂啊?我越是與她對罵,她越是痛快。我對她恭敬禮貌她倒罵我。這是什麼道理?”
他笑着解釋:“我媽年輕時也是有名的快嘴女王,吵遍天下無敵手,這次終於找到了對手,應該是把潛藏多年的好戰因子給激出來了。”
*
某天吃午飯時,喬一鳴回來了。我納悶問他:“最近不是很忙麼?怎麼那麼快就下班?”
他在我身旁落坐,淡淡地微笑:“等會去醫院讓醫生替你瞧瞧,是不是懷孕了。”
我愕然,隨啼笑皆非,“拜託,哪能說有就有的?咱們取消避孕也纔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他說:“我記得你的月事已經推遲十六天了。”
在飯桌上討厭女人最隱秘的事,是不是很奇怪?
還有,我自己的月經時間都記不得準,他倒記得一清二楚。
我很想質問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個孩子,但見他眉目柔和,眉梢眼角都有喜色,心中柔軟,便放下筷子,道:“好吧,我去檢查檢查。”
他拉過我,把我壓回椅子裡,“急什麼,先吃了飯再去。好不容易抽空回來陪你吃午飯。你別讓我失望。”
去醫院檢查,是真的懷孕了。
那種激動的心情不必用言語來形容,看着他向家裡報備喜事那止不住的興奮,便扯着他的手臂笑了。
與他開開心心地回到家中,接連數次崔促他去上班無果後,我便索性拉着他去逛街。
雖然我也向往在市井間感受着三姑六婆們的八卦與熱情,但喬一鳴身份特殊,恐怕被不良人士偷襲,便只能去安全度高的大賣場閒逛。
大賣場的高端奢侈品林立,進來的全是有錢的富人,但來來往往的也好不熱鬧,不由感慨這世上,富人也滿多的。
逛到孕育區,忽然發現前方人頭攢頭,便擠了進去,喬一鳴一手拉着我,一邊在後邊叮囑着,“小心點,別跑,你都是有身孕的人了。”
我毫不在乎,又不是沒懷過,哪會那麼脆弱。
可是,嘴巴越鐵的人,越會被魚刺哽到,也才只走了幾步,便被一雙打斜裡伸出的長長的黑亮黑亮的,上邊還鑲了閃閃發亮的水鑽靴子給絆倒了。
那隻打斜裡殺出的靴子,我看得極爲清楚,它不是偶然伸出來的,也不是碰巧與我撞上的,而是刻意的。
可想而知,我這個狗吃屎跌得有多狼狽、多悽慘。
先是雙手着地---我也只能用雙手先着地了,下意識中,我仍是護着肚子來着,但因爲光護着肚子,所以跌得也極慘,養尊處優的手磨破了皮,手腕處還差點骨折,鑽心地痛。
“以寧!”耳邊聽到喬一鳴陡然變聲的音調,儘管雙腕痛入骨髓,我仍是不忘找仇人。
我指着那個靴子的主人,怒道:“是她,是她故意絆我的,你要把她碎屍萬斷,替我報仇。”
靴子的主人挺熟悉的,長得也不賴,哦,我想起來了,是許久不見的羅小夏,喬一鳴的前任未婚妻。
羅小夏原本還浮在脣角的笑意在見到喬一鳴後立馬隱替,匆匆丟下一句“我不是故意的”便鑽進人羣中不見了。
我大怒,起身準備捉住她要討個說法,卻被喬一鳴打橫抱起,飛也似地衝了出去。
幸好我身體壯實,胎兒半未受影響,只是手腕卻傷得不輕,短時間內不能用力,也不能拿物,連筷子都無法撈取。
雙手被包裹得嚴嚴細細,我已經夠慘了,卻還要忍受喬一鳴黑口黑臉的痛罵。
“你看看你,總是不小心,明明已經有了身孕的人了,就要乖乖的不要亂跑,偏還跑那麼快,嫌命太長了不是?”
我縮着脖子,訥訥不敢言,好吧,他說的對,我不應該在那種場合下橫衝直闖的,如果我不跑,就不會被羅小夏有機可趁,如果我不跑,就算被暗算了,也不會掖得如此狼狽。如果我不去湊熱鬧,也不會碰上羅小夏,如果---
我的許許多多的如果全被他橫眉冷麪的頂了回去,最後,我也火了,說:“我與那羅小夏無怨無仇的,她爲什麼要來害我?還不是因爲你。雖然我有錯,但你就沒有一丁點的錯嗎?”
他馬上被震住了,臉上閃過懊惱與憤怒,“那該死的女人,居然還沒得到教訓。”
教訓,什麼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