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苒被一臉敵意的琥珀綁着手推搡着向前走, 走上一層一層的臺階,這她才發現原非野說的VIP原來是這個意思——其他層的牢房中充斥着男人女人的叫喊深,有的甚至還有孩童的哭泣聲。似乎除了她所在的那一層, 其他的樓層, 都是佈滿恐懼與死亡的地獄。
‘被迫’換上白色裙子的葉苒睜大眼, 指着緊閉着的牢房, “裡面的, 都是什麼人?”
琥珀一把將她推出牢門,沒好氣地說道:“不管你的事,快走!”
現在的時間是白天原本以爲會有太陽的葉苒愣愣地看着天上的黑幕, 然後低下頭再次看了看手錶,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們……這裡只有黑夜?”
琥珀瞪着她, 沒好氣地說道:“呀, 你不覺得自己的問題太多了嗎, 能不能有一點犯人的自覺性!”如果不是因爲伯格的吩咐,她怎麼會給一個平民換上裙子還親自給她梳了頭髮。
葉苒沉默了一下, 半響眨了眨眼睛:“我覺得你對我好像有點……敵意?”
“恭喜你猜對了!”琥珀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個時候林遠還有其他幾個狼人走過來聽見她們的對話笑道,“琥珀就是這個性格,你別介意。”
琥珀不服氣地呀了一聲:“林遠,你能別多管閒事嗎?我是什麼樣的性格需要你來判定認證嗎?我就是討厭她, 就是討厭, 就是這個掃把星把贏朗哥害成如今這個樣子!”
林遠沉下臉, 他的眼風警惕地掃過身後站着的狼人:“琥珀你別說了!”
琥珀一把推開他, 指着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的葉苒:“我爲什麼不說?我告訴你, 葉苒,如果這一回贏朗哥有什麼三長兩短, 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林遠儒雅清俊的臉龐上滿是責怪的意味,他瞪了琥珀一眼之後朝神色擔憂的葉苒笑了笑說道:“放心,七哥暫時還沒事,快走吧父親大人在等你。”
葉苒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彷彿盛滿了漂亮的鑽石,可細看之下,那只是一層層涌動的水波:“他會沒事吧?”
林遠被這樣的目光看得一怔,少年的神情中充滿複雜,低聲說道:“我不知道。”
哥特式的古老城堡被月光襯得一片寂靜陰森,而城堡前巨大的噴泉池在月光下粼粼發光,風吹過少女的額發還有白色的裙角,就像是情人呢喃的低訴。
葉苒抿嘴微微一笑,她像是安慰一般看向泄氣的林遠,然後轉身隨黑袍的狼人離開。
教堂中擺放着月神阿努比斯的神像,壁燈發着柔美的光,而一切喧囂都化作了暗色的靜寂。伯格仰着頭看着阿努比斯的石像,而他滿是疤痕的面容上是平靜的神情,當他聽到沉重的大門被推開,他合上手中的懷錶淡漠地轉過身。
自那個穿着白裙梳着辮子的少女走進來的那一刻,伯格的眼神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悽悽如同月光又彷彿透過正走過來的女孩看向另一個人的模樣——
周遭的一切彷彿都已經發生變化,不再是冷冰冰的教堂,而是鳥語花香的森林。波塔湖漂亮的河岸旁有着少女汲水的窈窕身影,而她的歌聲那樣美,美得可以讓最漂亮的百靈鳥停在髒兮兮的男孩肩膀上。
那個少女有着漂亮的遠山眉,大大的眼,玲瓏的鼻,甜甜的梨渦,而她小巧的下頜上滑過晶瑩剔透的水滴。
她會用沾了水的手絹溫柔地給那個野孩子擦拭着髒兮兮的臉龐,會一勺一勺耐心地喂他美味的食物,只不過是個平凡的少女卻在還不會說話的男孩心中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漂亮。
當葉苒擡起眼看向他的時候,伯格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依舊是個不會說話的野孩子,只能沉默無聲地看着那個少女一步步地靠近。
下屬恭敬地低着頭,說道:“教父,人已經帶來了。”
伯格那雙滄桑的眼睛中浮現過一層光亮,然後,轉瞬即逝。他揮了揮手,將葉苒帶來的那些狼人行了禮便退了出去。他微微一笑說道:“這身衣服很適合你。”
葉苒神色複雜地看着傳說中‘叱吒風雲’‘不近人情’的教父,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白裙,裙子的邊角處有着細心的布丁,而有些地方還泛着黃,這一切一切都表明着這是一件別人穿過的裙子,而且年代久遠。
“放心,我不會要你的性命,而你如果選擇復仇,我隨時等候。”伯格轉過身看着阿努比斯的神像。他喜歡沒事的時候來這座副教堂,然而有趣的是,他早已經沒有了信仰。波塔湖森林的赫維斯神像早已被他毀去,而他是從村民變成的狼人,所以,他也不會受到阿努比斯神的庇佑。
不明白伯格對自己的態度,葉苒神情激動,聲音提高:“爲什麼?!你以爲這樣做,就可以贖你曾經犯過的罪嗎?”
伯格聲音中帶着嘲諷的笑意:“你應該慶幸你身體裡流着的鮮血,不然,憑你剛纔說的話就足以讓你死一百次”
“你到底什麼意思?”葉苒惶惑,“我身體裡流的鮮血?你認識我的母親,還認識我的外祖母?”
伯格緩緩說道:“是啊,我認識她們……我離開時,你母親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而你,更像你的外祖母。”
那雙飽經血與火的眼睛中浮現出一層淚光,然而只有阿努比斯的石像才能看到,伯格壓抑着顫抖呼出一口氣,哦不對,他戳縮了,是非常像非常像纔對。在那個少女走來的時候,他幾乎已經快要將她認成了她的祖母,然而理智告訴她,那個善良的姑娘早已經死去。
“我的外祖母?”葉苒更加惶惑。
伯格手裡緊緊攥着懷錶,嗓音沉沉地說道:“我算是她認的弟弟,”
她是第一個對他笑的人,教他讀書認字的人,更是唯一一個相信自己的人。不會用言語表達的男孩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少女嫁給其他人,他默默地守候在她的身旁,直到被投票放逐之前,他還在陪伴着她與她的小女兒。
這個世上,除了黑與白,還有黑白交界處的暗影。
葉苒怔怔地看着伯格,看着他漫步在石像之前,哪怕他如今位高權重,可是卻仍然寂寞孤獨。
伯格轉頭平靜地看着懵懂的少女,“你的祖母曾經待我很好,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會原諒你所有莽撞與冒失。從此後,沒有狼人會再來追殺你。”
葉苒還沒有反應過來伯格說的話中代表的重量,而是看着他一臉倔強:“那贏朗呢?”
伯格一怔,他輕笑出聲:“不要擔心,我會給他最重的懲罰,畢竟他曾委屈了我的貴客。爲了把你送到我的手中,我的下屬欺騙了善良而無知的平民。”
葉苒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笑意盎然的伯格,半響咬脣說道:“如果……如果我請求你,不要傷害他呢?”
“爲什麼會替他求情,贏朗可是欺騙了你的狼人吶!”伯格徐徐善誘,像極了背後執着鐮刀的阿努比斯。
葉苒平靜地看着他,說道:“我相信他。”
伯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佈滿着刀疤的面容沉靜後隱藏着猛烈的風暴——半響,他冷笑一聲,看着無辜而懵懂的女孩:“你可知道狼人殺法典的封面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如果知道,怎麼會有這種荒唐的事情存在?!
果然,葉苒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見底:“啊,那是什麼?”
伯格的音調拔高,像是說給葉苒聽又像是說給另外一個人聽,“除非白晝暗夜相逆,否則狼人平民永生爲敵。不管是爲你,還是爲七號,我都希望你能記得這條準則。”
……除非白晝暗夜相逆,否則狼人平民永生爲敵。
葉苒點頭認真地說道:“嗯,我記住了,那麼你會放過他嗎?”
伯格有些奇怪地看着少女真誠的眼光,他不明白眼前的女孩是真的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還是根本不明白。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拍了拍手,兩個狼人便推門而入,只聽伯格吩咐道:“送她去休息!”
兩名下屬互相對視一眼,將驚訝壓下後說道:“是。”說完,便將仍然向伯格請求的葉苒帶走。伯格教父擡起眼,眼眸深深,他踱步緩緩走到阿努比斯神像的背後,而在神像背後縛住的正是銀髮的少年。
“這一次,是你贏了。”伯格淡淡承認道,看着贏朗嘴角怎麼抿也壓不下去的弧度,眼神中滑過不以爲然,“你要記得,喜歡上平民的狼人,在部落裡,就是叛徒。”
贏朗低頭,銀髮擋住他的眉眼與神情,只聽他說道:“明白。”
伯格手中的紅刃一劃,縛住贏朗的鐵鏈便斷在地上,伯格哼了一聲,離去之間丟下一句話:“你自己好自爲之。”
然而銀髮少年低着頭不在意地一笑,他鬆了鬆自己的手腕走到了阿努比斯石像前,嘴角旁淡淡的弧度帶着零星的溫暖。少年耳旁上的十字架閃爍着冷冽的光,而他仰着頭看着石像,右手擡起放在自己的胸前——
——除非白晝暗夜相逆,否則狼人平民永生爲敵。
他一直都記得法典上的準則,但是那又怎樣,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順着命運的荒唐。落入自己給自己下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