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十三

英航一路把車開出了市區。

暮色漸漸籠罩, 瑤莉擡起昏昏然的頭。

“英航,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英航轉頭瞥了她一眼。

“你別管了,總之很快就到!”

瑤莉轉頭看了看窗外, 發現外面, 已是一片荒地。

她低下頭, 從包包裡拿出手機。

“你想做什麼?”英航厲聲問過來。

“我, 至少也要給家裡人打個電話吧?”

“不必了!”英航冷笑:“你那個媽, 恨不得把你賣給我,她還會擔心你嗎?”英航說着,伸手奪過了瑤莉的手機, 並把它摔在了車前窗。

誰知,瑤莉卻趁機解開了安全帶, 並越過英航的身體, 把手按向了車門鎖, 隨着叭嗒一聲門鎖被打開,瑤莉轉身, 推開了車門。

“瑤莉,你瘋了嗎?你是想跳車嗎?”

英航話音未落,瑤莉已經從車上跳了下去。

江悅的爸媽正坐在客廳的另一邊相對無言,突然,兩人同時聽到沙發那邊傳來動靜。

“小悅!”“小悅!”

兩人齊齊向江悅奔了過去。

但, 沒來得及。

江悅突然支起上身, 朝地上嘔了一口。

“小悅!”

地上綻開了一朵血花, 江悅媽媽的臉色瞬間蒼白了。

江悅爸爸跑過去, 扶住了江悅。

“小悅……”

“爸爸?你怎麼來了?”

“你怎麼了?是不是胃不舒服?”

“不知道……”江悅難受得直皺眉頭, “突然,就想吐了——”話沒說完, 他又顫動起雙肩,這次江悅媽媽及時地遞上了垃圾桶。

江悅爸爸二話不說:“走吧,送你去醫院,我的車就在樓下。”

“不,爸爸,等一等——”江悅卻阻止了爸爸的腳步。

“怎麼?”爸爸皺起了困惑的眉。

儘管江悅一向都很逞強,但是這次,他似乎並不是因爲這個原因——

江悅伸手揪住衣領,“莉莉……”他突然喊出了瑤莉的名字,江悅媽媽柔聲問他:“你是想叫莉莉過來陪你嗎?”

江悅搖頭,“不是,是我,感覺,莉莉,出事了……”

英航用盡全力踩下了剎車,車輪在柏油馬路上磨擦出了一連串刺耳的聲音,終於,車停下來了,英航不等車停穩就跳下車來。

“莉!瑤莉!”

他瘋狂地朝瑤莉滾落的地方跑過去。

他一跑近瑤莉,就朝地上跪了下去,他先是呆呆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蜷着身體的瑤莉,然後突然一把抱起了她。

“莉!你沒事吧!你別嚇我啊,莉!瑤莉!”

瑤莉滿頭是血,手上,身上,腿上,也到處都是血,她緊緊地閉着眼睛,不管英航怎麼呼喚她,她都沒有任何反應。

她死了嗎?

難道她就這樣死了嗎?

“不!莉,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你不能!天吶,誰來救救她!!!”

瑤莉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房間,她躺在一張鋪着異常柔軟而又絲滑的綢質牀單的大牀上。

她茫然地往左邊看去,發現有一名醫生還有一名護士正站在牀邊低聲交談。

這裡是哪裡?醫院嗎?可是看佈置,又不像是在醫院。

瑤莉掙扎了一下,想坐起來,可是頭部馬上竄來一陣劇痛,她被擊倒回去。

聲音驚動了身邊的人。

“哦,你醒了!”護士微笑地朝她走過來,並俯身關切地看着她。

“這是哪兒?我怎麼了?”瑤莉怔怔地問。

這時,醫生也走過來,並且打開手電,察看她的眼睛。

稍後,他把手電關掉,然後一臉和藹地對瑤莉說:“你受傷了,是英航少爺叫我們過來看你的。”

英航少爺?

難道這裡,是英航的家?

她忙強撐着坐了起來。

“不好意思,能問一下,現在幾點了嗎?”

護士看了看錶:“晚上八點。”

“什麼?”瑤莉大叫起來,結果頭也馬上跟着痛了起來:“居然已經這麼晚了,天吶,我該回去了……”她剛要掀開被子,醫生和護士馬上一起過來阻止她。

“瑤小姐,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不能下牀,雖然你的外傷都已經處理好了,但是腦震盪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

腦震盪?

直到這時,她總算完全地想起來了。

“不,我沒事,我要回家……”趁現在英航不在,她最好快點離開這裡。

“你不能回家,沒聽到醫生說嗎?你現在還不能下牀!!!”

突然,從門口的方向,傳來了英航憤怒的聲音。

醫生和護士齊齊讓開。

端着托盤的英航,站在門口,怒氣衝衝地看着瑤莉。

瑤莉一下子快要哭出來了。

英航使了個眼色,讓醫生和護士先離開,等他們走後,他才端着托盤,繼續走進來。

“英航,你放我走吧……”瑤莉軟弱地求着。

英航顧自放下托盤,然後問:“我剛倒的開水,要不要喝一點?”

“不要……”

但英航還是顧自拿起水杯倒了起來,接着,又遞到了瑤莉的面前,誰知——

瑤莉一把給撥開了。

“啊,燙!”英航叫道。

瑤莉已經掀被下牀,結果又被英航的這聲慘叫,給拖住了腳步。

“你沒事吧?”她站在原地,生硬地問。

英航低着頭,沒有回答。

可是瑤莉還是看到,他的手背已經整個紅了起來。

“哎呀,你!”瑤莉跺跺腳,一把把英航拉起來:“衛生間在哪裡?趕緊去用冷水衝一下!”

英航卻趁機抱住了她。

“莉,你還是會心疼我的是不是?你並沒有討厭我,看到我受傷,你還是會緊張的,是不是?我也一樣!我也不想傷害你!剛剛看到你從車上跳下去,我的心臟都快炸了!莉,我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瑤莉本想掙扎的,卻馬上又放棄了。

她並不是不知道,英航是個怎樣的孩子。

雖然表面上,他常常衝她語氣惡劣的樣子,但她一直都知道,那只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方式罷了。

他的孤獨,他的脆弱,她都是看在眼裡的,所以,她當初纔會答應了他那樣一個幾乎是任性的要求。

我也不想傷害你啊,可是——

“對不起,英航,我——”

她話沒說完,英航突然把她推開了。

“英航——”

“給我躺回去!沒我的允許,不許離開這個房間半步!”一邊說,英航已經一邊大步地走向門口,然後轉身出去,用力關上了門。

“英航!放我出去!英航!!”瑤莉跌跌撞撞地追上去,可是已經晚了,她用力地拉着門把,但門紋絲不動。

英航從外面,把門鎖上了。

“媽媽,手機,我想給莉莉打電話……”江悅虛弱地說。

“可是,小悅,電話可以路上再打——”

“不,”江悅卻堅持說:“我一定得馬上聽到莉莉的聲音才行,我得確定,她平安無事才行……”

英航怒氣衝衝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剛一坐下,他就聽見了手機鈴聲。

是從地上那個包包裡傳出來的。

英航盯着那個包看了老半天,結果手機鈴聲一直響個不停,英航一臉煩躁地站起身,從包包裡拿出了手機。

“喂?”

“喂?是莉莉嗎?”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你是誰?”

“我是江悅,請問,莉莉在嗎?”

江悅?

英航的表情馬上變得嚴肅了起來。

“啊,你找瑤莉啊,她在我這裡哦!”

“你,這裡……”

“我家啊!”英航哈哈大笑起來:“我是瑤莉的男朋友,初次見面,請問你是——”

對方好久也沒有出聲。

估計已經被嚇到了吧?或者,是被氣得吐血?突然間,英航感到全身都變得舒爽了起來。

“喂?你還在嗎?你有事情要找瑤莉嗎?”他語氣惡毒地問着。

“沒、沒什麼,就是,想知道,莉莉,她還好嗎……”

“她當然很好啊!這還用得着問嘛!”英航邊說邊大搖大擺地走回沙發坐下,“我們正在家裡開趴梯呢!莉莉在和其他女孩子跳舞哦,你想叫她過來說話嗎?”

“不……不用了……”

“那好,那我掛了哦,回頭見!”英航掛斷電話,把手機往旁邊一摔,揚起嘴角、得意地笑了起來。

“小悅,沒事吧?小悅?”

爸媽兩人眼看着江悅的臉色越變越奇怪,都面面相覷了起來。

江悅慢慢地把手機放下了。

“沒事,莉莉,很好,她很好……”

啊——

爸媽兩人都舒了口氣。

“那麼,我們去醫院吧!”江悅爸爸說。

“我去準備東西!”江悅媽媽說。

江悅仍舊是靜靜地坐着。

“我是莉莉的男朋友!”

“她當然很好啊!這還用得着問嘛!”

“我們正在開趴梯呢!莉莉在和其他女孩子跳舞哦,你想叫她過來說話嗎?”

這是真的嗎?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莉莉,還有其它的男朋友?

胸口一陣刺痛上來,江悅重重地皺起了眉頭。

“都準備好了,可以走了!”

“好,小悅,我扶你起來!”

江悅爸爸把手伸過來,準備把江悅從沙發上扶起來。

好痛。

心,好痛。

好像被一把刀狠狠地刺穿了似的、劇痛無比。

可是,莉莉是不會騙我的,莉莉怎麼可能會騙我呢?一定是我打錯電話了,或者,是電話裡那個男人的惡作劇。

“媽媽,能讓我再給莉莉打個電話嗎?”

媽媽一頭的霧水。

瑤莉瘋狂地拉着門把,可是,就算她把手拉斷了,門,估計還是打不開的,瑤莉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蒙面大哭起來。

可是,哭着哭着,她又想起了江悅。

“哎,你,幹嘛在哭呀?”

六歲那年,她因爲家裡父母吵架,所以一個人躲到家門口附近的角落裡哭泣,是江悅走過來,關心地問候她,還爲她送上了手帕。

“想吃棒棒糖嗎?如果你不再哭的話,我就送棒棒糖給你吃!”

她呆呆地看着江悅,看着江悅,從他的書包裡掏出一隻巨大無比的棒棒糖,然後笑得暖暖地把糖遞到了她的面前。

她當場就很不爭氣地流下了口水,可是她也馬上就擦去了眼淚。

那天下午,江悅就一直在她身邊陪着她,一邊陪她說話,一邊幫她擦去粘在臉上的糖漬。

不!我不能哭!我也不能就這樣在這裡坐以待斃!我要想辦法逃出去,不管用任何辦法,我一定,要逃出去,我,不能讓江悅爲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