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韶關實習前一天,徐懷舊把丁玎約了出去,這次見面後,沉重和行李一起,擠滿了她的行囊。
那晚是星期五,徐懷舊說週末了,張明也有空便一起過來去吃火鍋。
徐懷舊一如既往的爲丁玎夾了滿滿一碗她愛吃的東西,每次看着他如此細微的關懷,她都覺得幸福真的非常簡單。
“那天你說寫小說,進度如何?”徐懷舊興致勃勃地問。
經他這一提,丁玎還真不好意思起來,那次電話中隨口跟他提了下,沒想到他還真是聽進去了。
“呵呵,不值一提,才四萬字。”她連大綱和腹稿都沒打就動手了,真是大無畏啊。
“喲,你寫長篇呀?題目叫什麼?”徐懷舊興致更濃了。
丁玎猶豫地瞟了一眼旁邊正低頭涮着魚片的張明,不好意思地說:“《曖昧》。”
“什麼時候開始的?四萬字了,不賴呀。”張明頭也不擡地插嘴道。
“是這個星期吧,臨屏寫,邊寫邊修改,有點像小學生的流水賬,小說還稱不上,因爲還沒有完整的架構和線索呢。”丁玎說完,一轉頭髮現徐懷舊正側着頭一臉驚詫的看着她。
“是關於哪方面的內容?有沒有安排張明做配角呀?打算寫多少字?到時我幫你把關。”徐懷舊一口氣拋出一連串問題。
“內容嘛……天機不可泄露。”丁玎對徐懷舊說着卻朝張明拋了一記眉眼,“張明嘛,是小小小配角。現在還未確定多少字呢。”
她又轉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懷舊:“不過,你懂文學?”
“得,我語文可是免修的,我幫你修改總比你自己修改強吧?”徐懷舊停下手中的動作認真道。
想不到,臉不紅氣不喘大言不慚的人,她並非唯一。
“那是那是。”丁玎朝他作揖,表情不失恭維。
“下週就開始去實習嗎?去多久?”徐懷舊問。
“兩週。”
“你會想我嗎?”
“不會。”丁玎脫口而出。
“你個死丫頭,吃這麼多好吃的,還養不熟。”徐懷舊說着佯裝生氣地要搶回她碗裡的東西。
她卻反應更快地端起碗往旁邊一躲,一邊回頭對他做鬼臉。
簡短的對話後,接下來的氣氛有點安靜,丁玎低着頭一味吃着徐懷舊給她涮的肉和菜,卻沒吃出什麼滋味,一想到即將有一段時間要離他很遠,心裡就越來越沉重。
徐懷舊說過,喝酒要看心情,開心時老喝不會醉,鬱悶時即使少量也會醉得一塌糊塗。
今晚他們只喝了兩瓶純生,卻說已經吃飽了,並且走起路來還有點“老態龍鍾”的味兒。三人就這樣各懷心事的看着馬路的車水馬龍,不知道是吃撐了用沉默來歇息,還是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過師大天橋的時候,丁玎說吃得太撐爬不動了,徐懷舊二話不說就半蹲下來要揹她,她也懶得客氣就趴了上去,這座天橋特別順,他背起她就往下衝,完全不顧走在前面孤獨寂寞的張明那羨慕妒忌恨的目光。
她搬來廣州的當晚,曾在這座天橋上,趟過雨水奔向對面工行門口正在等她的他,當時那一步之遙包含了她多少陌生的緊張和熟悉的期盼。
這一刻,丁玎伏在徐懷舊的背上,他邊走邊惡作劇地撓她大腿和腋窩等多處怕癢的地方,令她忍俊不禁又下不來,開懷大笑到淚奔,引來路人頻頻側目,她又一次幸福到想哭的感覺。
翌日上午,徐懷舊在賓館裡送走了兩個來訪的朋友後,把丁玎叫了過去。
房間裡有仍未收拾好的麻將桌,麻將正反散亂着個別還掉到了地上,茶几上有一缸菸灰和若干未燃盡的菸頭。
徐懷舊坐在背窗的沙發上,手裡正燃着一支菸,他讓丁玎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手摟着她的腰,一手有意無意的往菸灰缸裡輕彈着菸灰。
丁玎看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容和緊鎖的眉心,覺得一定有心事,認識他這麼久,還從沒見過這樣的神情。
“我很快就走了。”在丁玎斜着身體去茶几倒水時,徐懷舊突然說。
丁玎記得剛進來時看了時間還不到10點,離退房的最後時限還早着呢,便漫不經心地迴應:“去哪?現在嗎?”
“離開我現在的單位。”徐懷舊依然目視着前方,卻沒有任何焦點。
丁玎手臂一抖,壺口沒對準杯子,水撞在了杯沿濺到了菸灰缸裡,被水濺到的菸灰還能發出弱弱的“吱吱”聲。
“小說有結局了。”不知過了多久,丁玎放下水壺才迸出這句話。
徐懷舊在吐出一個菸圈時也吐出了一句似乎深思熟慮後的話:“我要下海,到佛山一個朋友那裡去。”
從後面飄過來的煙霧矇住了丁玎的思路,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麼,該如何去思考。
“他是鄧總,負責塑管市場銷售的,一直在山東,每年收入過千萬,現在想在佛山搞分點。其實我很早就想出來了。”徐懷舊把丁玎的身體扳過來,“你怎麼看?支持我嗎?”
丁玎回過頭,目光卻越過徐懷舊的頭頂,茫然地盯着他背後厚厚的不透光的窗簾,彷彿要鑿穿它爬出窗外,就像陽光很輕易就可以爬進來一探究竟一樣。
她仍然未從突然轟炸中醒來,她忘記了聽到什麼,她不知道此刻身在何處。
“事實上,火車站離佛山不遠啊,明年我買車,我們不就更方便了嗎?”徐懷舊又吐了一口煙,繼續說,“不像現在,必須按時上下班。到那時要是有事幹就乾沒事幹就空閒了。我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多啦。”
說這些的時候,他的語氣很輕鬆,眼神也飄的很遠很遠,似乎新的未來已然掌握在手中。
“那你還回廣州嗎?”這纔是丁玎最關心的問題,她頓了下又補充道,“我是說回來住。”
“當然了,我家都安置在這裡了,怎麼不回來呢?只要空閒,我想我都是在這邊多。”他這是在對她保證嗎?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丁玎完全沒有料想到她描繪的藍圖裡會有這一出,她一向只喜歡廣州,曾經跟室友發誓過畢業後哪裡也不去,就留在喜歡的城市,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這一切是坍塌了嗎?
“我以爲你會開心呢。你還是誤解了,我只是在那邊工作,又不是長期在那邊,到時你畢業了,就可以煮飯給我吃了。”徐懷舊繼續安慰道。
丁玎突然嬌軀一震,這是她一直以來最想爲他做,並做一輩子的事情。對於一個欲尋求平靜生活的女孩來說,沒有什麼比能夠照顧自己心愛的人更幸福了,她現階段最偉大的夢想,就是能照顧他的起居飲食。
“我明白。”丁玎試圖理清思路,把頭靠在徐懷舊的肩膀哽咽道,“我也知道好女人不應該是男人前進的絆腳石,可是聽說你要走……人家就是捨不得嘛。”
她不捨的只是這種穩定的狀態,而令她迷惘的是變動後的未知。
“怎麼啦?我們還是一樣見面啊,你畢業了也可以去佛山找工作呢。”徐懷舊邊說邊吻去了丁玎的淚水,把她抱得更緊了。在他面前似乎已展現一條平坦大道,兩邊鋪滿鮮花。
思忖片刻後,丁玎突然對他倉促的決定不免擔憂起來:“可是,你不會後悔嗎?鄧總來這邊是從頭起哦,就你們兩個人豈不是很辛苦?你有想過到時會回頭嗎?”
“剛開始可能會辛苦點,但要是踏出這一步就不可能再回頭了。事實上,很多人想做公務員,無非是因爲國家單位穩定一點。”原來徐懷舊早已鐵了心。
“既然這樣,那你爲什麼還要往外跳呢?是不是在同一個環境呆久了就厭倦?”丁玎實在不解,這麼好的職業別人趨之若鶩他卻想拱手相讓。愛情呢?婚姻呢?也會厭倦,也躲不過七年之癢嗎?
“或許是吧。以前圖的是穩定,現在卻想發展。一個男人,要是到了40歲都還不能出人頭地,那麼他這一生就基本定向了。”32歲的徐懷舊,正開始爲而立後的人生找準航向。
丁玎一陣沉默,她知道,按她現在的年紀和心態根本無法讀懂這個男人的心思。每個人的一生都面臨着許多取捨抉擇,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面對權衡的困難。
想到這裡,丁玎自言自語起來:“或許夢想之所以難以實現,並非我們沒有能力去追逐,而是沒有足夠的勇氣用捨棄去成全。”
就算是徐懷舊,這個在她眼中近乎完美的男人,同樣受這些抉擇侷限着、考驗着。
“我們還一如從前,故事也一樣繼續,寫下去,嗯?”徐懷舊輕拍着丁玎的肩,似乎要把自己的話當定心丸,灌進她的心裡。
這一刻,丁玎突然有了一份小女子的執着與堅持,不管以後風雲如何變幻,只想呆在他身邊,跟着他走遍天涯海角一輩子不分離。
她此刻真渴望他突然把她抱到牀上,然後一層層地退去她穿戴整齊的衣服,赤luo裸,是的,赤luo裸!包括眼淚、感情及柔體,把自己赤luo裸獻給他,並同樣獲得他赤luo裸的愛,來證明她的決心和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