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溪回家的時候意遠志還沒有回去,情緒低落地煮好飯菜擺在桌上,但她自己什麼都沒有吃,匆匆洗了個澡就躺在了牀上。
沒想到會把手機落在教室,讓明譯晨看到。這次她提前做了準備,所以就算明譯晨沒有去,她也不會死在那裡的。不過他去了,她是不是又欠他一筆?
更關鍵的是,明譯晨說不清楚是誰動了他的手機。
太不理智了啊,對歹徒說不會結束,只會變成自己的催命符。下次他們還會找她的吧?捱了兩巴掌可是連主使人都不知道是誰,情況好像變得更糟糕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次沒有再拖累鬆源老師了。想到這裡,意溪的嘴角掛上了苦澀的微笑。
第二天手掌印還沒有完全消失,但比起成爲醜聞女主來倒是輕鬆了很多。意溪進教室的時候發現明譯晨撐着腦袋在看書,但又分明不是在看書,半天沒有翻過一頁。
她說了那樣的話,他會怎麼想?
課本上杜甫的畫像絲毫勾不起她的興趣,意溪合上書發呆,早自習就快結束的時候見到班主任領着一個人走進教室。
是個男生。頭髮是純正的亞麻金色,皮膚很白,眼睛是深藍——屬於海洋的顏色,眼窩很深。他穿着一件簡單的明黃色字母T恤,脖子上掛着一副金屬質感很強亮眼的耳機,下|身是一條淺色卷邊三分褲……他的個子很高,一雙腿筆直而修長,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搶眼。他的睫毛也很長,淺得像是金色的,好像沾了一點陽光在上面,就在他眨眼睛的瞬間,整個教室都變得明媚了。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意溪感覺自己腦子裡有無數個單詞不由自主地往上冒。最終出現了一個大大的“Gorgeous”。
Gorgeous:燦爛的,華麗的。
蝴蝶幾乎都很輕,扇動翅膀的頻率低於20HZ,甚至都不能被我們聽見。但它帶來的微小氣流飄過河流捲過小溪,最終可以成爲大洋彼岸級別可怕的颶風。
蝴蝶一樣地降落了。
燦爛得像是從雜誌裡走出來的人。
班主任拍了拍手掌試圖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遲鈍幾秒之後的結果是班上最後一點讀書聲也消弭下去,倒抽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來自美國新澤西州……是新澤西州沒錯吧,嗯。也是幾天前世界青少年科技大賽的冠軍得主,讓我們鼓掌歡迎!”
班主任帶頭鼓起掌來,表情顯得很是激動,她的嘴脣哆嗦着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好像對新同學瞭解不夠,顫抖了一陣之後只是說:“新同學上臺做一下自我介紹吧。呃,因特丟死喲瑟爾副。”指了指講臺。
身爲中文老師,把英文說到這個地步,也是夠敬業了。
臺下已經開始了竊竊私語。
“他長得好帥啊!”
估計他都已經對這樣的議論習以爲常了吧。
“別花癡了,長那樣一看就不是什麼好學生!”
長相也能跟品行掛鉤嗎?
“哪裡,剛剛班導不說是世界科技大賽冠軍嘛!”
得了,幸好是頭腦好。
“不過他爲什麼不去國際部來我們班啊?”
總算有人說到了重點,她其實也在奇怪爲什麼他會來這裡。她一點也沒有夢到這麼一個插班生,夢境中今天的7班應該是平淡無波的,只有她一個人,在痛苦中惶惶不安。再擡頭的時候男生已經三兩步走到了講臺正中央,拿了根粉筆闆闆正正地寫了兩個大字。字跡清秀。
單淳。
臺下的同學都睜大了眼睛。這個外國男生一上來就介紹自己中文名字了啊,字還寫得挺好的。
“大家好,我叫‘單純’,來自新澤西,今年18歲。”單淳的介紹很是簡潔,淡淡的一句話就說完了,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倒是讓班上的同學又震驚了一把。
震驚之餘就是全班的爆笑。意溪忽然感覺心頭一跳。
“什麼啊,到底跟誰學的中文啊,單字做姓氏的時候要念shan不是念dan是基本常識吧,這都不知道!”
“真不愧是老外!”
單淳默不作聲地看着笑得七仰八歪的同學,有點不悅地扯了扯嘴角。班主任立馬站到他身邊去打圓場,“好了好了,單淳同學先找個空位子坐下吧,馬上就要上課了。”
——是shan、淳嗎?單淳轉頭看向身邊的班主任,很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全班又安靜下來。
開學兩天了,剛排過座位,能坐的也就前面的兩個角落,和後面一排的零零缺缺而已,都不是理想的座位。他坐哪合適呢?
單淳把視線從班主任臉上移開,用一種全神貫注的眼光從第一小組挨個看過去,像在搜索着什麼似的。教室裡詭異地靜着,意溪皺了皺眉頭,稍一眨眼就見男生向她看過來的眼神。視線定格。
莫名地,兩個人隔着大半個教室的距離對望,錯過了校鐘擺動的聲音。沒過一會上課鈴聲準時響起,友善地錯開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班裡的同學手忙腳亂地從抽屜裡找起書來。單淳從講臺上走下去,一步步走向意溪身邊,準確無誤地在她旁邊的位子上坐下,字正腔圓地又說了兩個字:“你好。”
意溪感覺自己的呼吸因爲什麼凝滯了。急促地回了句你好就僵硬地把視線往自己書上挪。原來她也是這麼花癡的人嗎?
其實她剛剛有注意到他眼底的那一抹青黑色。雖然在講臺上的時候因爲隔得遠而顯得眼眶深邃了,仔細看還是毀形象的存在。意溪猜想是他時差沒有倒過來沒睡好的緣故。沒過一會感覺肩膀上壓上了什麼東西。
意溪極其生硬地扭頭,發現美國來的新同學單淳——竟然倒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緊閉着……好像睡着了?!
班上昨天才強調說禁止上課睡覺,他這算是頂風作案嗎?還是說不知者無罪?意溪想着想着思路有點跑偏,居然沒有察覺到對方倒在她肩膀上睡覺算是親暱動作的事實,低頭又看了一眼單淳——長而密的淺色睫毛,正乖巧地排在眼瞼下方,安靜地梳理陽光。夏季的太陽都是傷人的,他卻美好得讓人錯不開眼。
班主任絮絮叨叨的聲音還響在耳邊,但光是看着單淳,意溪不大聽得清楚了,她的世界靜了。就像冬天的下午躺在草地上曬太陽,所有的喧囂都被隔絕在了很遠的地方。
忽然打了個激靈,意溪從“冬日午後”回過神,對上了那讓她毛骨悚然的眼神——班主任正盯着她。奇怪的是,莊文慧看了她一會就轉移了目光。意溪暗歎一句奇怪,想到左肩異於往常的重量,恍然大悟間又覺得挺不公平——他這是被班導放過了吧……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不對,這個才認識10分鐘不到的人正倒在她的肩膀上睡覺啊……雖說他應該是無意識的,可是這也太尷尬了吧。意溪咬了脣,隨即扶着單淳的脖子和腦袋,把單淳挪回他自己的課桌上去。整個過程十分地親近曖昧,甚至能感覺到他在貼着她的手掌呼吸。意溪覺得她自己是喘不過氣了。
單淳畢竟是在睡覺,意溪的動作還是很小心的。可是她剛想把手抽|出來,單淳就睜開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意溪惶恐地收手,卻是猛然失去平衡連人帶椅向後栽。單淳反應快想抓住她,可出手的角度不對以至於沒能成功跟慣性抗衡。
教室後排“梆”地一聲轟然倒塌。
然後所有人都看到,新同學、課桌椅和意溪抱着倒在了一起。場面十分壯觀,以及混亂。
下課就被叫去了辦公室。
在走廊上非常引人注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結在他倆身上。
“意溪你說,你們兩個上節課的時候到底在搞什麼名堂!”莊文慧盯着單淳和意溪看了好幾圈,雖然聽過單淳說話,到底還是對他聽不聽得懂中文沒底,最後還是挑了意溪發作。
“沒做什麼……就是不小心摔了。”意溪低着頭,心裡默默嘆了口氣。她也沒想跟第一天見面的同學發生糾葛,是她太冒失……還抱在了一起。她一分鐘都不敢回想當時的畫面,連對方身上的檸檬香氣都聞到了,她是跌得多糗啊……
“摔跤還能摔到一起去?”班主任狐疑地看着一臉坦然的單淳和一臉忐忑的意溪,總覺得他們看起來不對勁。但是她再問也不會有什麼答案的,畢竟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單淳剛來中國,不可能會和意溪有貓膩:“要不單淳同學你換個位子吧,第一排也是空着的。”
“What?”單淳出聲了,語調變得很怪:“撈史,窩不想坐,一個人。”
“窩的中溫不耗,香學細跟同桌。”
他的中文不好,想跟同桌學習。仔細想來,第一排靠在講臺兩邊的位置也是孤零零的,不會有同桌。其實是上課愛講話的同學的專屬。坐在那裡是不方便他這樣需要跟人溝通的人學習的。
莊文慧被單淳的話聽得一愣一愣。這纔是她預想中的外國腔啊!自我介紹的時候就說怎麼會不對勁呢,只說了一句話,敢情是特地練習過的。還有連自己中國名字都拼不準,現在也能解釋得通了。
“你一定很喜歡中國。”這麼艱難還要來中國學習!莊文慧的眼裡流露出讚賞和欣慰。把意溪和單淳上課時折騰出的烏龍拋到了腦後。她把手搭在意溪肩上,用一種莊嚴而神聖的語氣對意溪說:“單淳同學說得對,意溪你就多教他點中文,兩個人一起搞好學習啊!”
搞名堂變成了搞學習了……不過也算是逃過一劫。一起學什麼的,現在敷衍就好了,反正也不會真的在他身上花時間。意溪也“莊嚴而神聖”地點頭。
單淳看着這一幕,勾了勾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