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心中有千般萬般的不安,緬梔子還是安慰自己道,那許是她和寶貞都看錯了,畢竟她們都沒看到那藍衣裙女子的正面,或許只是背影相似而已。況且那日容娘子爲了不讓容裁追上,不惜刺傷容裁,又怎會自己跑回來?緬梔子決定不再想這些有的沒有的,開始準備自己的嫁衣來。她一心求好,又有心事,繡制不免慢些,整整兩日居然無甚進展。
緬梔子自己沒有察覺,寶貞在旁看她,整日心事重重,一拿起針線就皺眉嘆氣,有時還要發呆個老半天。寶貞知她所爲何事,可這些事是她這個局外人無法幫她排憂解難的,想來想去,還是唯有讓容裁來給緬梔子吃顆定心丸才行。她知道若把這些事透漏一些給方慎思,方慎思則肯定要跑去告訴容裁,以容裁的聰明才智,不難猜個八九不離十。於是她趁方慎思來找她時,很是隱晦地說了些,果然第二天,容裁便親自登門拜訪了。
“娘子,容阿郎來啦。”寶貞用手在緬梔子眼前晃晃,她又對着繡架發呆了。
緬梔子猛然回過神來,問道:“什麼……他來了?”她趕緊攏攏頭髮,穿好鞋子走到外間,果然見容裁正揹着手看着屋裡養的一盆碗蓮。他還是那麼長身玉立,即使在人羣中也能讓人一眼就找到。
容裁聽到響聲,回首看見緬梔子,微微一笑,說道:“我來看你了。”
緬梔子走過去,有些埋怨說:“成親前不可見面,你怎麼來了呢?有什麼事,讓方慎思帶個話不就好?”
容裁仔細打量緬梔子,她一身寬大的家居裝束,數日不見,果然是瘦了,看來真爲那事煩惱不已,他說道:“也沒什麼事,只是想你想得緊,所以來看看。”
緬梔子聞言,臉皮不爭氣立刻紅了。似是爲了化解這尷尬,她走到桌邊給容裁倒了一杯茶,遞給他道:“站着幹什麼,還不坐坐。”
容裁接過茶,聞着那幽幽的清香說:“我來看這碗蓮,養得可真好。小巧又精緻,清雅不凡。”
緬梔子也走到碗蓮邊笑說:“上次去莊子帶回來的呢,你要是喜歡,改天我叫老韋挖一棵回來給你。”
“那敢情好。我以前從塘裡挖過大株的荷花回我的院子裡養,剛開始的時候開得鮮豔熱烈,可惜不久就蔫了,只得又移回塘裡。現在想來,不是我不會養,只不過那荷花不喜我那兒,所以最終我還是斷了那念想。如今有這碗蓮,我想她不會嫌棄我那院子小的。”容裁說的雖是那碗蓮,眼睛去看着緬梔子。
緬梔子一怔,容裁的這番話似乎是意有所指。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容裁道:“是不是……寶貞跟你說什麼了?”
容裁踱到桌前坐下,爲自己再添一杯茶,這纔看着緬梔子說:“她跟方慎思說了一些,方慎思又跟我轉述了一些,可我想聽你說——若是你願意說的話。”
緬梔子也跺到容裁旁邊坐下,沉默良久才道:“我那日在街上看到一個女子,沒看到正面,只是背影,感覺很像容娘子。她……是不是回來了?”
容裁搖搖頭說道:“不清楚。她若回來了,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我必去幫忙。可是,緬梔子,”他覆住她冰冷的手,“我和她已經過去了,就如同剛纔跟你說,她就是那株荷花,並不適合在容府裡,所以她追求她想要的生活去了。我以前太執着於對她父親的諾言,做一些認爲對她好的事情,可不知道那並非她想要的。現在我已經醒悟了,她要做什麼就讓她去吧,若她願意,我還可以像對摯友之女那般對她。可是我認定的妻子,現在只有你而已。”
緬梔子擡頭看他,顫抖地問:“這是真的嗎?”
容裁點點頭,又說道:“你是我第一個想與之生死與共、白頭偕老的女子。也許之前我沒有明說,讓你如此擔心。但是現在你明白了嗎?就算雲輕回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容裁的這些話,讓緬梔子徹底安心下來。她不再胡思亂想那日在街上遇到的藍衣女子之事,不管那是否容娘子,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正如容裁所說,他與容娘子已經過去了,就像她和表哥潘未瑕。既然她也曾經有個表哥,容裁都不擔心,她又爲何去擔心以前的容娘子呢。緬梔子一想通這些,心情也變好起來,繡制嫁衣自然也比往日快許多。
不想這日,她正在院子裡修剪那些花花草草,又有人來敲門,她不以爲意,還以爲是方慎思。寶貞去開門查看,過了一會兒孤身一人回來,手裡拿着封信。
“娘子,有人送來一封信,信封上寫着你的名字呢。”
緬梔子拿了信回屋裡拆開,一看,竟是容娘子約她半個時辰後在清曼大街的雅然茶舍見面,而且是單獨一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如此說來,那日所見的藍色衣裙的女子真是容娘子了。只是爲何她突然來約在外頭見面,還開出這麼古怪的要求?緬梔子叫來寶貞,問她是何人拿來的信。寶貞說是個穿着樸素的孩童,把信遞給她就跑了。見問不出什麼,緬梔子只好把信摺好放進信封。
“娘子,是誰來的信?”寶貞看緬梔子若有所思,便好奇問道。緬梔子正在想心事,沒注意她在問,她便又問了一次,緬梔子纔回過神來,搪塞道:“沒有,前兩天我在薛家餅子鋪訂了些特別式樣的甜糕,打算成親時發給容府下人的。他們來告訴我甜糕的樣品做好了,讓我待會過去看看滿不滿意。” 無論如何,對於容娘子的這個邀約,她還是要跑一趟的。
做好了甜糕的樣品還需要寫封信來通知?寶貞覺得奇怪,但也不疑有他,便說道:“那我也去準備準備,和你一起去。”
“不了呢,”緬梔子把那封信放進懷裡,“展顏這兩天好像有些中暑,你還是在家照顧
她吧。我自個兒去便成。”
寶貞本待堅持要陪緬梔子出門的,可是一想到展顏確實不太適合出門,也值得作罷,總不能讓展顏這麼小的人兒獨自待在家裡。
緬梔子有些心神不寧地換好外出的衣裳,拿上淺露走到街口,僱了頂在那兒等客的小轎,直奔雅然茶舍而去。
雅然茶舍說是在清曼大街,所在的地兒並不熱鬧,門面也不是很大,若是沒去過的,恐怕還要找一陣子。不過那些轎伕是熟門熟路的,直接就把緬梔子擡到門口。緬梔子下了轎,付清了銀錢,站在雅然茶舍前面,突然有些猶豫。容娘子來找她見面這事着實有些詭異,照理說她那日那麼決絕,竟爲了與唐四郎雙宿雙棲而把容裁刺傷,是絕不會再回清曼城纔對。就算她回來,也應該去找容裁。那日聽容裁所說,他並不知道容娘子回來清曼城了,怎的她不去找容裁,卻突然來找她緬梔子?是因爲聽說她和容裁快要成親了嗎?
想來想去也沒個頭緒,緬梔子敲敲自己混亂的腦袋,罷了,既來之,則安之,且去會會容娘子,看她要說些什麼。
緬梔子踏進茶舍,一個茶博士迎上來熱情招呼:“娘子,來喝茶嗎?不知可有訂位子?”
“我是來赴約的,有位容娘子約我過來。”
“容娘子?”茶博士想了想,道,“並無一位容娘子定了位子呢。可能是她還沒訂吧?要不娘子先開一桌?”
緬梔子聽了奇怪,容娘子在信上分明說了已訂位恭候,怎麼這茶博士說沒有這麼個人?莫非容娘子不用“容”這一字了?她想了想,又問:“那可有一位唐娘子?”
茶博士依舊搖搖頭,說沒有這麼一位娘子訂位。緬梔子這下更加奇怪了,既不是容娘子,也非唐娘子,那到底是用什麼名義訂的位子?最後她只得碰碰運氣問道:“那可有一位娘子說她約了慕娘子?”
茶博士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慕娘子,是一位史娘子訂了位子等你呢,她已經在包房裡了。”
這爲何是史娘子?緬梔子滿腹疑問,跟隨那茶博士往前去。
“娘子請吧。”茶博士把緬梔子帶到一間房的面前,爲她打開房門。緬梔子走進去,只見房裡擺設頗爲清雅,正中設一張小几,小几旁背對門口端坐着一個女子,正不緊不慢喝着茶。緬梔子進來,她仍坐着一動不動,既不回頭也不起身。緬梔子走到那女子的面前,她果然就是容娘子。許久不見,她清減了許多,不變的,仍是那美得驚心動魄的容顏,只是一雙眼睛,比以前更加銳利了。
“坐吧。”容娘子放下手中的茗茶,對緬梔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緬梔子拿下淺露,在容娘子對面坐了下來。容娘子幫她斟了一杯茶,說道:“這是清露茶,只有這間茶舍纔有,口感非常特別,回甘又好,你嘗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