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譽當初派出跟隨雲汐一起去小鎮的那些手下,已經提前驅車先行返回寧城,岑津本也說要自己開車回去,雲汐覺得這兩天麻煩了他太多,後來在醫院他還要照顧她很慕悅然,很疲累,堅持讓他一起乘機回寧城,於是岑津也把自己的車鑰匙丟給了商譽其中一個手下,讓他們負責開回去。
客機上四人,位置隨意坐。
商譽坐在最前面,時不時轉回頭看身後的動靜,雲汐坐在靠後方一點右側靠窗的位置,而岑津,則坐在與她同排的左側靠窗,中間,隔了一個走道。
慕悅然一個人坐在最後方右側,目光東溜西轉,最後,落在前方左側那個人的背影上。
其實,也就是能看到個後腦勺…鈳…
輕吸氣,轉頭看外面一片深藍純淨的天空,腦海中又浮現起山中,月光下的那一聲呼喚和模糊的影像……
岑津靠着椅背閉目養神,並沒有睡着,心裡在想着什麼,平靜的臉色,偶爾會微微變化,卻那麼細微,讓人無法探知,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明*
不到半小時,飛機在寧城的機場穩穩降落,出來,機場外,已經有車子等候着接。
“好了,回去好好休息,有什麼再打給我,我就先回去了。”
回到寧城,確實更放心,岑津轉頭對雲汐道。
“岑先生,謝謝你。”
商譽上來道謝,這兩天,真是多虧了岑津在小鎮醫院照顧着自家小姐跟少奶奶,何況,慕悅然算是被岑津找的。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改天我請你吃飯。”
雲汐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跟他之間,已經熟絡到說謝謝都顯得太見外。
“岑、岑先生……謝謝你。”站在一旁的慕悅然擡頭看着他,眼中都是感激。
岑津轉頭看向慕悅然,還是那種舒服的笑:“不客氣,你是雲汐的家人——不過,以後不要再像這次一樣亂跑了,女孩子家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
慕悅然垂眸點點頭,雲汐看着,也笑了,沒想活潑的悅然也有這樣乖順聽話的時候。
商譽說了要送,可岑津謝絕了,看着他自己攔了一輛計程車先行離開,商譽也拉開車門,“小姐,少奶奶,先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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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真正也就離開了一天一`夜,車子從機場高速一路往市裡,穿行在夜幕下,雲汐看着這個城市熟悉的夜景,萬家燈火,閃爍霓虹,心裡有一種莫名的踏實,
晚上九點,車子駛入慕家,停下,車上的人下來。
早前在車上商譽問過雲汐,感覺如何,要不要直接去醫院,雲汐覺得自己的傷口已經包紮,別的也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就說先回家吧,休息一晚,如果還有什麼不舒服的,第二天再去醫院看看也不遲。
“小姐,總裁之前有交代,回來後先去他那兒一趟。”
看慕悅然就想直接往她所住的那一幢樓走去,商譽趕緊喚住。
“好累,有什麼明天說不行嗎——”
口中是這麼抱怨着,可慕悅然還是折了回來,跟着他們往慕彥沉所住的那邊樓上走。
上樓,推門進慕彥沉的房裡,商譽在最前,雲汐跟慕悅然跟後。
“總裁,小姐跟少奶奶已經平安回來了。”
裡間臥房,慕彥沉正坐在書桌前輪椅上,低頭看一份資料。
原本他的房中,是沒有書桌的,若需要在家裡辦公,這層樓的盡頭,就有一間是他專用的書房,什麼都齊全。
只是,自從他車禍傷了腿,經歷了很長一段受打擊的低迷時期,那一間書房就空着了,他連自己房間的門都不出,連人都不想理,又怎麼還有心思去處理別的事。
也是直到最近,他慢慢恢復起來,才命商譽在臥室內一處添設了這麼一個書桌,也算是個簡單的辦公空間了。
一盞有些復古風情的檯燈在側,柔和的燈光下,慕彥沉擡起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人。
那張瘦削的好看的臉,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就那樣淡淡看着。
“……哥。”
慕悅然心裡沒底,先小心喊了一聲。
深邃的墨色瞳眸掃視,視線落在中間的雲汐身上,她頭上的那圈紗布已經換成了只貼着一塊,可那樣的白色突兀,還是那麼明顯。
感覺到好像慕彥沉在看着自己,雲汐不自然地擡手撥了撥劉海,想把額上的傷給遮住——雖然知道那樣根本不可能。
“這就是擅作主張的後果?”
他說話了,聲音淡淡傳來,卻讓人似乎感覺到了那平淡之中隱着的怒意。
“悅然,我覺得你以後沒必要再出去玩了,要鬧的,就在這寧城裡。”
“哥——”慕悅然瞬間小臉皺起,不滿地抗議。
“這次的事情還不夠你反省嗎,等到你什麼時候真的長大了,不用人擔心了,我可以不管你,但是現在,除非你不再認我這個哥,要不然只能聽我的!”
臉色沉下來,看着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孩子,他在這個世上剩下的唯一至親,真是說不出的氣和擔心。
一聽慕彥沉的語氣,慕悅然就知道自己哥哥是真的發飆了,平時她是常無法無天胡來,可是這種時候,完全不敢再爲自己說什麼,乖乖站好,低着頭。
“還有你——”
話一轉,他看向中間那個。
雲汐擡眼看他:“……我,怎麼了?”
“怎麼了?”慕彥沉的脣角,一抹笑意,卻莫名讓雲汐脊背一僵——
“發生那麼大的事,只跟商譽私自商量就貿貿然跑去找人,你們還真是……那麼黑的山路你就摔成這樣都算是好的!”
上山搜尋這樣的事本來就不該讓女孩子來做,她就一個嬌滴滴的女生,什麼都不會,跟着一堆男人去找人,根本就是瞎折騰!
幸好當時身邊有人在,及時救了她,若是發生別的更嚴重的情況——
“什麼叫摔成這樣還算好的?!”
雲汐皺眉,不樂意了,自己還不都是爲了他妹妹,他沒半句謝就算了,還這樣……這樣說風涼話?!
“慕彥沉你有沒有同情心的啊?”
“同情心?”
慕彥沉同樣蹙眉:“做事不考慮仔細瞎折騰,把自己也搞得受了傷的怪誰,同情心不適合用在這時候,這是個教訓,悅然要記住,你同樣也要記住。”
一想到商譽跟他說她滾下山坡時——
那樣的地方,發生意外,事件可大可小,稍一不慎就是性命攸關的大事,這次能算她們倆都走運,但是能保證永遠這樣?
此刻的他,儼然就像個長輩一樣在教訓人,雲汐受不了,她額上的傷口還隱隱疼着呢,誰有工夫在這聽他訓話。
轉身就走。
“站住。”他的聲音在身後道:“我說可以走了嗎?”
轉回頭,雲汐看着他:“慕少爺,我頭疼,如果你真愛訓話,嗯,可以這樣,拿攝像機拍一段,改天轉交給我,我吃飯啊沒事幹啊的時候,可以考慮放來看一看,聽一聽,現在,抱歉,要去休息了,沒法奉陪!”
說着,她真的轉身再次走了,一轉眼,消失在房裡。
看着這狀況,低着頭的商譽更是捏了一把汗……最能滅火的那個人走了,剩下的,他還不得成了炮灰啊!
慕彥沉看着雲汐真的走了,額角青筋跳了兩跳,臉繃得更緊——
“哥,那我也——”慕悅然也想溜之大吉。
“明天開始,不許出慕家大門一步,闖了這樣的禍,給我在家好好面壁思過!”
慕悅然欲哭無淚,試着辯解:“我知道我貪玩,可最後不是有驚無險,沒有真正發生了什麼嘛,哥,別這麼狠心,我是你唯一的妹妹——”開始裝可憐。
“你是沒有發生什麼,那雲汐受的傷呢,你讓別人爲了你而受傷,自己就不會覺得愧疚嗎,知道錯的話就給我好好待在家裡。”
“不是看在你已經這麼大的份上,我真想讓你在爸媽面前好好跪一跪,反省一下。”
如果有一天,沒有人能保護她,她還這樣長不大,怎麼能讓他這個當哥哥的放心,如果她出了什麼意外,他要怎麼對得起已經過世的父母,這一些當哥哥的心情,沒有人能知道。
“先回去休息。”
慕悅然噤聲,點點頭灰溜溜出去了。
房間裡只剩下商譽,他覺得自己背上直冒汗。
“總裁……”
“給你將功補過的機會。”面前的人平靜開口。
啥?
商譽疑心自己聽錯,連少奶奶跟小姐都沒能逃過的責備,他竟然躲過了?
趕緊道:“總裁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我一定好好完成!”
“這一次與悅然一同出去的那幾個同學,家庭,背景,全都給我仔細查清楚——不許遺漏任何。”
“是,明白了,我明天一早就開始着手調查,總裁,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先把這個辦好,要快,其餘的,我會再安排……明天,記得讓雲汐去醫院再重新做一次檢查。”
“好,都記住了。”商譽趕緊點頭。
“回去吧。”
商譽心裡暗暗鬆口氣,轉身邁步要往外。
突然,身後的慕彥沉又道:“等等——”
“……總裁?”
商譽轉回身,不會是想想,還要算他的帳吧?
慕彥沉頓了一會,給他吩咐最後一個任務——“明天,弄臺攝像機來。”
*
洗好了澡出來,躺在牀上的雲汐,明明頭上傷口疼,也覺得身上疲累,閉了眼睛卻輾轉不能成眠,翻來覆去的,還要小心碰到了傷口。
吊頂的燈已經關了,只留了一盞檯燈照明,她無奈地睜開眼睛,坐起身靠着抱枕,懷裡還抱着一個,煩躁地,越想越生氣!
“好心沒好報……”
口中小聲自言自語地嘟囔,所說的那個人,當然就是隔壁的那一位。
轉頭朝牆壁那邊睨了一眼,好像隔壁的人就能看到感覺到一樣。
本來還有些因爲他特意派了專機去小鎮接而有些感動呢,沒想——
不過也是,想想,人家派專機,又不是單接她一個人,還有悅然在,悅然可是他妹妹,他當然緊張——
心情煩躁,心想還不如留在小鎮休息幾天,她起來,穿了鞋推門出去,往露臺外。
結果,一出去,擡頭,就看到隔壁露臺上的那抹身影,除了他,還有誰!
立馬轉身往回走,轉到沙發上去坐,燈也沒開,拿了自己手機過來隨意玩玩遊戲打發時間,想醞釀一下睡意。
露臺的門沒有關,深夜的風偶爾一陣陣地吹入,拂在身上,很涼爽。
不知道過了過久,她起身,握着手機輕步靠近門板往外看……那抹身影還在。
大晚上不睡覺,吹風吹那麼久還沒夠啊?
又折回,這一次,她重新躺下,帶了耳塞聽點輕音樂助眠。
始終還是睡不着,她再次下來穿鞋,這一次不管弄出聲響了,腳步蹭蹭蹭地外露臺外去。
隔着一道護欄,她看着那個在那邊輪椅上坐着,目光不知道看着什麼遠處方向,像座雕塑一樣的男人。
“盡會說別人,你怎麼就沒有想想自己?前兩天疼得坐都坐不住的人是誰?纔剛好了多久,你這是打算直接石化在輪椅上,那我早時也不用讓姚醫生來給你做鍼灸了啊——”
她蹙眉看着他,覺得真正不會愛惜自己身體的那個人,應該是他吧。
那邊的人聽到她的話,轉回了頭,看着她。
“還真會抓住機會反擊。”他看着她,脣角揚起笑。
此刻的她,一件純棉的淺藍色T恤裙,超短的,雙`腿纖細修長,柔柔墨色長髮披肩,即使額上有紗布,在劉海的遮掩下依然可見,也有種很自然的很舒服的美好。
那一張好看的臉,在月光下笑意清淺,“剛剛不是說累了?唔……偷看多久了?”
“誰、誰偷看了——”雲汐無奈,想到先前他說的那些風涼話,還生氣:“我已經提醒過了,你再一直這樣坐輪椅上不休息,要是脊椎再疼怪不了誰了。”
“那你過來,推我進去。”他說。
“你自己能出來不能自己進——”
“我累了,你沒看我一直坐這兒沒動嗎,沒力氣了。”他說。
雲汐突然覺得不知該氣還是該怎麼,這人歪理一堆,聽着好像又有那麼些合理……?
兩個房間的露臺是相連的,緊緊貼着,就是有雕花的護欄隔開成兩側。
護欄高度也不算高,到雲汐腰的位置吧,她妥協,懶得再從前門繞一次,直接手一撐,跨坐上去,再一個轉身,輕鬆就在他那一側露臺上落地了。
整個也就那麼幾秒鐘的事情,卻是慕彥沉沒有想到的,臉色變了:“我有說讓你這樣過來嗎,有門不走,知不知道多危險?”
即使這裡是二樓,摔下去,也絕對不是好玩的事情。
雲汐一聽他要說教就頭疼,推着他的輪椅往他房間裡面進,“大少爺,能不能不要把自己弄成個老爺子一樣,那麼愛說教的……一聽我的頭就更疼了。”
慕彥沉緊抿脣,沒再說話。
送他進去,她問:“要洗漱?”
“洗了。”
“……那,休息咯?”
“嗯。”
好吧,把輪椅推過來,跟chuang緊挨着的位置,固定好不讓移位,她彎身去扶他。
他的手臂環過她的肩,緊摟着,另一手撐着輪椅的扶手,緩緩站起來。
她扶着他的身子,小心地:“慢點。”
等他站好,要扶着他轉身往chuang上坐過去的時候,他摟在她肩上的手卻沒放,身子也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