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端着茶壺,去了廳堂,便聽葉予章道:“……正好碰見他來問我那作坊要不要雜工。那孩子今年也有十七歲了,長得高高大大,眉目也極清秀。表哥的模樣,大哥你想來還記得,相貌就極好,那孩子跟他就有八分相像。要不是這樣,我還認不出他來。一打聽,才知道竟然是表哥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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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予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是啊,當年他跟父母離開南山鎮時,也就三、四歲,如今轉眼十幾年過去了,我們也老了,模樣都變了。”又問,“他怎麼一個人回來?他父母家人呢?”
葉予章搖搖頭:“這孩子說起來也是命苦,他父親當年到了南水,就水土不服,一病不起。把家裡那點積蓄花光了,人也不在了。他們孤兒寡母,就靠他母親做些針線活餬口。直到去年他母親也生病去世了,他才帶着父母的棺槨回來,想要把他們葬到祖墳裡。大哥你也知道,汪家當年要不是做得太過份,表哥死後,他父親也不會帶着妻兒到那老遠的南水去。現在他回來了,雖說不想再去南水,卻也不想回汪家。把父母安葬好,他就在外面租了個房子,又出來找事做,打算另立門戶。我探過他的口風,對於入贅不入贅,他倒是不很在意。你也知道,南水那邊的風俗奇特,便是男子到女方家生活,也是常有的事,只要有一個兒子跟父親姓就可以了。”
他轉過頭。看向葉予期:“我看那孩子談吐不俗,進退有度,倒是個有見識的,沒準以後能有大出息。當時我就想起琢兒來。大哥,你也老了,手腳又不便。昨天我看你忙上忙下,我就心酸。一個作坊,別看小,以後要操心的事還多着呢。家裡沒個支撐門戶的強壯男丁,還真是不行。再說。琢兒的命也不好,找個當地人入贅,必得找個家裡兄弟多的的。那樣的人家,複雜得很。琢兒這事要是被翻出來,麻煩不小。反正這汪承東也無父無母,爲人也豁達,招作女婿最合適不過了。”
葉予期望了關氏一眼。見老妻似乎有些意動,便道:“這是一件大事,我們要看看那個孩子,再商議商議。”又問,“他在你的作坊裡做事?”
葉予章搖搖頭,唉聲嘆氣地道:“我那作坊,生意越來越慘淡。哪裡還能進人?我都想把人給辭了。”他看看葉予期。“大哥,你就把那個設計玉器的人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吧。反正他幫了我,又不是不能幫你,是不是?如果遇到兩人都急,自然是先讓他幫你設計,畢竟你們的交情在那裡擺着呢,我還能搶了不成?”
正題來了。
葉予期和關氏心裡同時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不過卻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要說這葉予章。也算得是極品。那真是鑽到錢眼裡去了。對他沒利的事,打死他都不做。他前面所說的那些話,什麼爲了葉予期和葉琢着想,什麼心酸,那都是哄鬼的話,葉予章和關氏聽了,倒是心裡犯嘀咕,想着家裡又有什麼遭他掂記了。剛纔事情說了一大堆,不過是引子,現在纔算是說到正題。他這情真意切幫着張羅親事,不過是想讓葉予期把那個設計人才介紹給他。
“咳,阿章啊,不是大哥不幫你,而是那人不願啊!人家那是要讀書考功名的,因爲他娘在街上暈倒,下人張惶失措,正好你大嫂路過,就幫了她一把,那孩子心裡感激,才幫我設計那麼幾樣東西。這以後,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求得他出手呢。你要知道,讀書人的時間寶貴得很,他也不缺錢。要是我把他的名字說出去,擾了他的清靜,惹得他惱了,後果可不是我們葉家能承擔的。他的身份,不簡單呢。”
這老實人說起謊來,可信度那是極高的。葉予章聽得這番話,倒不疑有它,不過還不死心,凝神沉思了一會兒,道:“要不,以後我遇到好的玉料,大哥你就當是你的,拿去叫他幫我設計設計?”
“這……阿章,你這不是叫我爲難嗎?那設計的人又不是我兒子,我叫他設計就設計,讓他設計多少就設計多少。”葉予期不悅地道。
“三次,只需要設計三次!”葉予章伸出三個指頭。
葉予期搖搖頭:“這我不能答應你。”不過他知道,不給點甜頭葉予章是不會死心的,必然還要來糾纏,便伸出一隻手指着,“一次,我答應幫你問他一次。不過如果他不願意,我就沒轍了。”
“好,一次就一次。”葉予章大喜。他手頭正好有一塊好玉料,可以拿出來讓葉予期去求那人。他打定主意,一會兒就派人,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跟着葉予期。只要葉予期往那讀書人家裡去,他就能打聽出那人是誰來。到時候,再想辦法就是了。
把這事說清楚,葉予期又將話題拉回來:“那汪承東的住處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
“這樣,你派個下人去通知他,明兒一早到玉琢坊去上工。至於親事,先別提,我先看看他的爲人再說吧。”葉予期道。
“這樣最好。如果人真的好,再提親事也不遲。”關氏極爲贊同。把人放到眼皮底下親眼瞧着,比聽別人說的強一百倍。
“行,我一會兒就派個小廝去傳話。”葉予章的目的達成,也不久留,站起來告辭。
讓秋月將葉予章送出去,葉予期便親自去將葉琢和趙氏叫到廳堂裡來,把事情說了一遍,向葉琢問道:“琢兒,這事你怎麼看?”
照理說,這種親事上的事,並不需要問當事人,做長輩的作主就是了。但葉予期現在並不把葉琢當成普通的小女孩兒看待。
“祖父,您認爲,琢兒現在應該成親嗎?”葉琢笑着問。
“這個……”葉予期被葉琢這話問得一怔。
“你都已經及笄了,有什麼不應該的?”關氏倒沒想那麼遠。
“等等。”葉琢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從她房裡拿出五個茶杯來,遞給葉予期。
葉予期拿着這五個茶杯,越看越驚訝。待看到最精美的那個時,他擡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着葉琢:“這是你雕刻的?”
“嗯。”葉琢點點頭,用手指點着茶杯道,“這是我雕刻的第一個,這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是我昨天雕刻的。”
她也很得意,這茶杯,一個比一個進步。到最後這一個,已完全沒有一點問題,而且她還在上面畫了一幅畫,題了一句詩,畫的靈動與書法的飄逸,頓時讓這個石頭雕刻的杯子具有了不一樣的神韻,便是她這前世見過無數好東西的人,也要爲自己的作品喝采。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是十天前開始雕刻茶杯的吧?”葉予期看着葉琢,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種水平的茶杯,別的玉雕師,花上兩、三個月都不一定能雕刻出來。可葉琢,只花了十天的時間!
“嗯,到今天正好是第十天。”葉琢道。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之所以能在十天內取得這麼大的進步,那是因爲前段時間的吊石懸腕和近來的劈香,使得她對力度的把握到了得心應手的地步。而前世的繪畫功底,讓她對於物體形態的理解比別人要深;前世的學習的經歷,讓她更知道如何在學習中總結經驗教訓,迅速提升自己的能力。而後兩者,是大多數玉雕師所不具備的。
葉琢拿出這幾個茶杯,自然不是爲了讓葉予期表揚自己。她開口道:“祖父,您覺得我這樣練下去,能成爲一名優秀的玉雕師嗎?”
“能,當然能。不過不是優秀玉雕師,而是頂尖高手,玉雕大師。”葉予期說這話,不是鼓勵,而是發自內心的感慨。他當年,也是被人稱讚爲是最有天賦的。但他的那點天賦,在葉琢面前,還真是不夠看。
“那麼,您認爲我現在應該去成親生子,成爲一個後宅婦人嗎?”葉琢又問。
葉予期一窒,跟關氏對視了一眼。關氏頓時笑道:“琢兒啊,其實這並不衝突。有了合適的人,咱們先看着,觀察他一年半載;如果覺得好呢,再訂親;訂了親之後,過得一年兩年成親也不遲嘛。否則,到時候瞎急忙慌的,不一定有那麼合適的人呢。”
葉琢見這處說不通,只得把另一處的話挑明:“這話雖然有道理,但那汪承東,真是適合的人嗎?上午叔祖父才求祖父給他介紹設計玉器的人,緊接着就有一個這麼合適的人往他面前湊,既是故人之子,又是孑然一身,二老不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嗎?你們別忘了,二房恨我的人不止一個;而咱們買那作坊,壞了陶家和龔家的好事,他們還不知道暗底下怎麼恨咱們、怎麼計算咱們呢。依我看,就算要張羅親事,咱們也別跟二房沾上邊,誰知道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呢?”
葉予期和關氏、趙氏聽得這話,猛的一驚。他們生怕純良,家裡又素來和睦,遇上什麼事,很少往陰暗處去想。經葉琢這麼一提醒,倒是驚得一身冷汗。
那陶家和龔家爲了一個作坊,就花那麼大的精力去設一個套。那麼爲了報復,找一個跟汪家老太爺相像的人,冒充真正的汪承東,借入贅的名義,既能到作坊去搗鬼,又能到家裡來壞葉琢的清白,想要破葉家大房這個家,豈不是易如反掌嗎?
葉予章雖然不見得有這種謀害大房的心思,但架不住二房裡有一個龔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