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強納葉姑娘爲妾?”蘇管事一驚,投向關氏的目光深邃而犀利。
無欲則剛。關氏的心思跟葉予期一樣,都不願意將葉琢嫁到瑞王府去做一個小妾,所以也不怕說錯話、做錯事,惹得蘇管事不高興壞了這門親事。再加上這段時間跟玉妃娘娘也接觸不少,在這瑞王府小小管事面前,她越發的從容。表情淡淡在坐在那裡,還迎着蘇管事的目光,與他針鋒相對地對視了一下,毫不膽怯與避讓。
這態度讓蘇管事暗暗稱奇。
因他們這些管事與人接觸時,代表的是瑞王府的臉面,所以這麼些年他練就了一番不凡的氣度。只要他擺出架式,放出氣勢來,便是朝庭裡的官員都被震得噤若寒蟬,不敢大聲喘氣。卻不想這鄉間老婦竟然在他面前如此從容鎮定,還敢與他對視,看來這葉家果然有些門道,不愧是自家三公子看中的人家。
他收回了目光,點了點頭。
對於關氏所說的話,他絲毫不懷疑其可信度。這種事,葉家絕不敢隨意杜撰來哄騙於他;而且想想大皇子與二皇子之間的利益爭奪,大皇子有這樣的舉動也不足爲奇。
“我家三公子並未議親,何來娶妻一說?那些話純屬信口雌黃,萬不可信。”他肅然道。
聽得這話,關氏與葉予期對視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如果杜浩然娶了妻,這事可以緩上半年,徐徐圖之,另作打算;可現在說沒有,葉琢嫁與不嫁,就得馬上決斷下來。
“大皇子既來提親,那麼葉姑娘的親事當時是怎麼議的?”蘇管事又問。
關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百般不情願地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來,讓秋月遞給蘇管事:“杜公子走的時候,曾將這塊玉佩留給我家琢兒防身。大皇子來時,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只得謊稱杜公子已聘下我家琢兒,再加上琢兒以死相逼,抵死不從,說杜公子一定會把大皇子逼死民女一事稟報給皇上聽的,大皇子這才怕了,帶着人走了。”
利用了杜浩然的名頭和玉佩,把大皇子的火引到他的身上,就得把話跟瑞王府的人說清楚,以免杜浩然在大皇子面前沒有防範而吃了虧。如果不說,就違背了做人的原則,成了忘恩負義之人。這些話,剛纔在裡面,葉琢就細細地跟她說清楚了。關氏自己也是個硬氣之人,明知道這話一說,葉琢答應不答應做杜浩然的小妾就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了,得看瑞王的態度,但她還是說出了口。
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關氏說完這話,有些緊張地看着蘇管事,生怕他雷霆大怒,責怪葉家給杜浩然惹了**煩。畢竟大皇子麼,不是誰都能招惹得起的。另一方面,她又擔心蘇管事會拿這件事來逼親。
蘇管事拿着那塊玉佩看了看,點了點頭,然後將玉佩又遞還給了秋月,轉頭道:“葉老太爺和葉老太太放心,既然我家公子將玉佩送給葉姑娘防身,現在你們用它來阻擋大皇子的妄舉,他自然不會怪罪於你們。大皇子,我們瑞王府還不至於怕了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神情極爲傲然。
葉予期和關氏鬆氣之餘,心裡又是一緊。
瑞王爺連大皇子都不怕,可見是如何的有權勢。這樣的人家來提親,如果他們拒絕……
可沒等他們想清楚,蘇管事又補充了一句:“還有,這門親事答不答應,也全由二老和葉姑娘自願。我們絕不會挾恩以報,用這事逼葉姑娘答應親事的。”
葉予期這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了關氏。他知道,關氏剛纔說的這些話,全都是葉琢的授意。現在到底答不答應這門親事,還得由關氏作主。
“老婦再問一句,杜公子可否還有別的妾氏?”關氏又問道。這句話,並不是葉琢讓她問的,而是她自作主張。這個問題葉琢以前曾問過杜浩然,但自從打了他的旗號擊退大皇子,葉琢便不再考慮這個問題了。她決定嫁給杜浩然,一是爲了報恩,二是爲了避禍,與情愛無關。陪他走過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送走了他,她便會求退回家來。杜浩然有沒有別的妾氏,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而關氏想的跟葉琢不同,她希望葉琢能像正常的女人一樣,享受幸福,而不是終日與人爭寵奪愛,痛苦度日。
“沒有。”蘇管事道,“我家三公子原在邊疆的軍隊裡呆了幾年,後來回至京城沒多久就來了南邊散心,一直沒有娶妻納妾。”
“這次提親,是杜公子的意思,還是瑞王爺和王妃的意思?”關氏又問。
“這個……”蘇管事笑了起來,目光投向了秋月手裡的玉佩上。要不是看見這玉佩,他還不敢說什麼。現在玉佩既然擺在這裡,他自認能明白自家三公子的心思。
“我家公子標誌身份的玉佩都送給葉姑娘了,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在京城裡,只要我家三公子要納妾的風聲一放出去,怕是門檻都要被人踩爛,我們何必千里迢迢跑到這南邊來呢?既來這裡,可見三公子是有意於葉姑娘的。至於王爺和王妃,二老更不必擔心。在下是瑞王爺身邊的管事,在跟着王爺到這南邊來的。要是沒有王爺的吩咐,又豈敢擅作主張,到葉家來提親?”
想問的問題都問完了,該知道的也知道了。而這些情況,都出乎意料的好。杜浩然對葉琢有情,家中無妻也無妾,再看蘇管事行事的風格,想來瑞王爺和王妃都是極和善、寬厚之人。葉琢嫁進瑞王府,日子應該不會像他們想象那般難受。
關氏和葉予期對視一眼,頗有些躊躇。
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蘇管事看這樣子,笑道:“在下來之前,王爺再三交待,如果二老和葉姑娘不願意結這門親事,不必勉強,直說就是。”說着便站了起來,“那麼葉老太爺和老太太就商議一下吧,在下先告辭了,明日再遣媒人來問問二老商議的結果。”拱了拱手便準備告辭。
秋月不知何時被葉琢叫進了廂房裡,此時忽然匆匆出來,在葉予期身邊耳語了幾句。
蘇管事瞥見,便知道是那位葉姑娘有話要跟葉予期說了,便停住了腳步,等着葉予期說話。
葉予期聽得秋月的話,心裡嘆了一口氣,對蘇管事笑道:“也不必商議了。我那孫女說,她曾得杜公子多次的幫助,才能化險爲夷,平安活到今天。所以她願意伴杜公子左右,與杜公子共結連理。只是有一點要事先說明:她拜了玉雕北派的顧大師爲師,現在南北玉雕大賽在即,北派人數凋零,包括她在內也只有區區三人能參賽。因此還請瑞王爺允許她參加完這次比賽才上京去。”說完又責怪地看了關氏一眼。
剛纔這些話,葉琢都跟關氏說過了的。可關氏卻遲遲不說話。
要知道,如果橫豎都要結親,那麼爽快的答應親事,和猶豫半天才答應親事,這不同的態度,會導致瑞王爺以後對葉琢的態度也不一樣。畢竟兩家門第懸殊太大,葉家態度猶豫,便有不識擡舉之嫌,瑞王爺和瑞王妃知道了,恐怕會不高興,以後對葉琢便有可能不喜。
正因如此,葉予期才把葉琢的原話說了出來。意思就是告訴蘇管事,這親事是葉琢自己答應的,她本人並沒有猶豫。
關氏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此時見事情不可挽回,只得對蘇管事笑道:“蘇管事,剛纔說要商議商議,倒不是我跟老頭子不同意這門親事。靖安王能看上我家琢兒,是琢兒的福氣。只是我們就琢兒這麼一個孩子,實在是不捨得她出嫁,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纔會猶豫不決。”
蘇管事擺了擺手,“哈哈”笑道:“老太太不必解釋,這種心情我再清楚不過了。當初我女兒結親的時候,我就百般的不願意。即便極滿意對方的家世和人品,也把親事壓了好些日子。我實在是不捨得女兒成爲別人家的人。不過呢,爲了女兒的幸福,再不捨也不能攔着她出嫁呀,最後還得同意了。”
不管蘇管事是不是真有女兒,是不是真能理解這種心情。他這樣說,便是表明了極爲和善的態度,讓葉予期和關氏心裡舒服了很多,也跟着笑了起來。
“既然二老和葉姑娘沒意見,我便回去向王爺報喜去了。葉姑娘的要求,我也會向王爺轉告的。”事情既已談妥,蘇管事便站了起來。
葉予期和關氏客氣了幾句,親自送蘇管事出了門。
看着蘇管事跟官媒帶着一衆下人離去,轉過身來望着一院子的聘禮,葉予期和關氏對視一眼,嘆了一口氣,回到了廳裡。而此時,葉琢早已從廂房裡出來了,正站在那裡看着堆成小山的聘禮發愣。
“琢兒你……”葉予期想要說葉琢兩句,但只說了這三個字,便停住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