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事我曾經問過我父親,還和咱們同學們私下討論過,都說是死局,可在你手裡翻盤了,有好多人給了一個評價,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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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璐道,是一種讚歎的語氣,她看了看餘罪,不無關切地道,其實你被調到羊頭崖鄉派出所,那是明升暗降,有人想讓你永遠別回來不過這事也不難,你爲什麼不問問我呢
哦,餘罪明白了,心結在這兒,這種事對於安嘉璐的家庭,恐怕不是什麼難事,不管是調出系統換份工作,還是就留在市區,應該是舉手之勞。餘罪笑了笑,不知道這份施恩代表着什麼。
友情似乎沒那麼深。愛情似乎更扯淡。
那就只能是一種同情了,哪怕是出於善意的同情,也讓餘罪覺得有點渾身不自然的感覺。安嘉璐窺到了餘罪的尷尬,她換着話題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你要真想回來,只要你說話,我可以幫你想辦法找路子,不算很難。
那謝謝了,不過鄉下挺好,我暫時還沒有回來的打算。餘罪道。
不過我挺期待你回來的,多一個朋友,就少一份寂寞其實你這個人很適合當朋友的,你受傷時,我看到好多人來看你,反扒隊的禁毒局的還有二隊咱們的同學,對了,還有那位女警,好像安嘉璐隱晦地說着,側眼看着餘罪的表情變化。
不過想從餘罪這個謊言製造者的臉上發現端倪恐怕沒那麼容易,餘罪根本不動聲色,他同樣在揣摩着安嘉璐的心思,甚至於他覺得揣摩一個女人的心思,要比揣摩嫌疑人難多了。安嘉璐這種若即若離的表現,似乎是傳達着一個恐怕連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模糊情感。
不過這種情感只是基於繁悶的工作和無聊的生活,餘罪一下子輕鬆了,神神秘秘笑了笑,輕聲問着:你想知道我和她之間的故事
一級警司,她和你之間能有故事安嘉璐不信道。
這不就是了,我仍然很清純不過如果你真喜歡我,我不介意你追我的,我現在好歹也是副科級幹部,將來說不定前途無量的。餘罪翻着白眼道。一下子逗得安嘉璐笑得花枝亂顫。看着安嘉璐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中笑意盈盈,餘罪知道自己又成了美女寂寞生活的最好調料了。
閒聊甚久,餘罪不時地提醒着時間,安嘉璐終於下定決心告辭的時候。餘罪的電話響起來了,餘罪看了看號碼,沒接。正準備下車的安嘉璐卻是又坐回了座位,問着餘罪:我猜是位女人的電話,就是那位禁毒局的女警
這是派出所的電話,我的屬下。餘罪道。
你別把自己扮成敬業的人好不好安嘉璐明顯不信,不過似乎不得到答案就不準備走似的。
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看看所長是如何處理警務的,不過僅限於你知道啊,別被雷倒。餘罪道。這是鄉警李呆的電話,餘罪知道他又有什麼事要請示了,直接摁開了免提,一下子車內響起了濃重的鄉音:所長啊,你在哪兒出事啦,出大事啦你趕快回來,不對,是指導員,我姑夫叫你趕快回來
這話說得好急,聽得安嘉璐有點異樣。餘罪更異樣了,粗嗓大氣吼着:呆頭,咋啦失火了
沒失火,牛丟啦。
誰的牛
觀音莊的。
自己找找嘛。說不定自己就回來啦。上次不誰家狗丟了,結果是你們燉着吃了
不一樣,丟了好幾頭咱們不參與不行啦。
牛又沒建戶口,你讓我所長怎麼找啊,又不是把小孩丟了。
哎哎,所長,話不能這樣說,小孩丟了,婆娘能再生幾個這牛丟啦,家裡婆娘她生不出來呀,都急得跟啥樣的
好了好了,我明天就回去
那我們等你啊
餘罪掛上電話時,安嘉璐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笑着問餘罪:這就是你們的警務
那可不,防火護林,捎帶給老百姓找牲口,順便幫吵架的婆娘們說說理,基本就這麼多我還真得回去了,出來溜達好幾天了,沒準亂成什麼樣子呢。餘罪道。
安嘉璐笑着下了車,招手再見,她看到餘罪搖上了車窗,踩着油門加速,頭也不回地飛馳而去了。一瞬間她的笑容有點凝結,她感覺到餘罪似乎巴不得離開似的,她也感覺到了,和餘罪在一起那種心跳的感覺,那種快樂的感覺,都隨着他的離去很快地就消散了,剩下的,都是悵然若失
鐵警虎威
李逸風打着哈欠醒過來時,朦朧間已經看到了起伏連綿的山巒,一大早就被所長拖着上車回鄉了。狗少上車就睡,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了,此時他打開了車窗,吸了口山間的冷冽空氣,哆嗦了一下,看了看所長,雷了餘罪一句:所長,停個車,我要尿尿。
賤樣,看見個妞兒把自己喝成這樣餘罪笑罵了句,慢慢地靠邊停車。李逸風跳下車,葷素不忌地站在路邊,使勁往遠處揚水,嘴裡哦哦喊着,後面下車的餘罪,順着就一腳,把狗少兄弟驚得尿了一褲腳,回頭要理論時,餘罪卻是遞着礦泉水和飲料來了。
就着水洗洗臉,漱漱口,灌了一口果汁,感覺好多了。李逸風眼巴巴瞅着餘罪,心裡有點隱隱感動,狐朋狗友不少,可絕大多數都是恨不得把你灌成死豬的主,像所長這樣關心自己的,還真不多。上車時他覥着臉道:謝謝啊,餘哥那個,我回縣城行不行
爲什麼就不想上班餘罪反問着。
不是,我不想見咱們那指導員,那個李逸風難爲地道。餘罪在這事上可不通融了,沒搭理他,狗少哀求着,哥啊,您是我親哥,暫時不能回去啊,還有虎妞呢,那丫頭野,他爸開洗煤廠的,別帶上一幫民工來幹我,我可咋辦
你爸不武裝部的嗎還怕跟她打架餘罪笑着問。此時餘罪也瞧出爲什麼李逸風對虎妞極度忌憚,估計還有這個層面的原因,不過餘罪向來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他略一思忖便道:不能躲,你躲初一,她能追砍你到十五,就站那兒,看她敢怎麼着現在耍流氓都不定罪啊,可她要敢傷害,我第一個抓她。
這話聽得仗義,給了李逸風增了很多信心,他一挺胸,剛找到男人的感覺,不過馬上又萎了,苦着臉道:哥哎,我不怕虎妞,她打就打唄我還是怕咱們指導員。
怕個屁,所長當家還是指導員當家有警務都是老子說了算,他敢對你指手畫腳,我給他好看。餘罪道,這一說,卻是讓李逸風更高興了,咬牙切齒下定決心了,跟着回羊頭崖鄉派出所了。
從二級路再駛進鄉路還需要一個多小時,路面坑坑窪窪的,顛簸得厲害,快到年關了,路上少見行人行車,而餘罪像下意識一般,已經開始思忖眼下必須管的事了偷牛。
可這路破成這樣,山又高成那樣,往山上的路,連毛驢車都上不去,而一頭成年的大公牛,標準體重都要有一千斤左右,還是活物。而且在這個鄉里鄉親幾乎沒有陌生人的地方,生面孔你敢拉頭牛走,餘罪估計得被老百姓揍個生活不能自理。
可恰恰最不可能的事,就是現實中發生的事,不但偷了,還偷走了三頭。觀音莊四十多戶上百口人,找了一天一夜,除了找回幾堆牛糞來,一無所獲。
狗少,你會偷牛嗎餘罪突然若有所思地問,因爲他想了好幾種辦法,好像都偷不走重達一噸半的三頭牛。
啊李逸風一驚,訝異了,想了想道,沒偷過啊,我只偷過我爸的錢。
偷你家裡算什麼本事,人得自強自立,要混得好,往自己家裡拿。餘罪道,教育着小狗少。狗少吧嗒吧嗒瞪眼睛怔着,捱了一巴掌才清醒,就聽餘罪問着:快想,怎麼能悄無聲息地把牛偷走
先捅死,卸成牛肉。
不可能,一個兩個人辦不成這事,殺牛就夠難了,再扛幾千斤東西,而且能不留下痕跡否決,偷走的絕對是活牛。
要不套走我們偷狗都是套走的。
笨蛋,牛多重,它不願意走,三五人根本拉不走。
我想想對了,牽着牛鼻子走啊,我好像聽呆頭說,牛最怕牽鼻子,牽個絲線在裡頭,他就跟着你走。
有可能,不過可能性不大,他要牽着步行十公里,不可能不遇到目擊,萬一有人發現,那一村就追出來了觀音莊可是離鄉路最遠的一個地方,那鄉下連警察也敢往死裡揍,別說偷牛的了。
可那兒離二級路近呀就兩座山,翻過去就是,要是打隧道,不夠三公里。
是啊,可那山上連驢車也上不去,從那兒怎麼走
這
徹底把狗少難住了,餘罪一看他這傻樣,拍了下他腦門,直訓着:真沒出息,偷人不行,偷牛也不行
那所長,你說怎麼偷走李逸風捂着腦門,被這個謎難住了。
廢話,所長知道,還用問你餘罪給了個很賤的笑容,氣得李逸風有跳車的衝動。
說話間就到鄉里了,遠遠地看到那輛破警車被開走了,那是所裡的車。餘罪剛要追上去,李呆和張關平從大門洞奔出來了,招手攔着車。上車時,李呆又是慣用的口吻:所長,出大事啦。
知道了,牛丟啦,出大事啦。餘罪學着他的口吻道。李逸風撲哧一笑,可不料李呆又加着料道:不光牛丟了,麥花嫂也被人打啦。
誰打的小偷餘罪問。
不是,她老漢。李呆道。
老公打婆娘,也不是稀罕事餘罪道。
不是啦,差點打背過氣去,麥花嫂尋死喝了一瓶農藥
啊,死啦
沒死,農藥過期了,衛生所說毒性不大
我靠,呆頭,你話再說半截,小心老子灌你農藥啊。
餘罪和李逸風被李呆說得一驚一乍,細問才知道經過。原來就因爲麥花家丟了兩頭牛,一天一夜沒找着,老公李大寨氣全撒在放牛不敬業的老婆身上了。據鄉親說,李大寨拿着臂粗的槓子把老婆往死裡打,老婆也是氣不過,拿起窗邊的農藥就灌幸好,冬天沒新藥,過期的。
仍然是這些家長裡短狗屁倒竈的事,不過這次更激烈了一些。餘罪的車快,不多會兒就跟上了指導員王鑌的車。快到地方時,他卻有點心虛,你說這事,偷牛的估計下落不那麼好找,可眼下到現場碰到打老婆的嫌疑人,怎麼處理
哎,兄弟們,這事該怎麼處理餘罪問。
沒人回答,他看了看,一個個光傻瞅着他。餘罪氣憤了,斥着道:難道你們從來沒處理過類似警務
沒有,都是我姑夫處理。李呆老老實實道。
對,咱們所裡就指導員在村裡說話管用,別人的,不行。張關平道。
這話聽得,怎麼就讓年輕氣盛的餘罪叫一個不服氣呢王鑌都快到退休年齡了,據說當年退伍已經是二級傷殘了,組織上照顧才把他發回原籍當了鄉警;至於指導員嘛,一共才四五個正式編制,論年齡也輪到他了。
心裡雖有不服,不過嘴裡沒說,而且他看到了幾個鄉警如坐鍼氈,連李逸風也有點坐不住的意思。車停到觀音莊的村口,一村人圍着,幾個年紀大的正數落着一位蹲在磨盤跟前的漢子,估計那就是丟牛打老婆的主,幾位裹襖拿被子的老孃們兒和指導員說了幾句話,指導員安排着警車,載着人先走,估計是到鄉衛生所看被打的婆娘了。
此時餘罪纔看清了指導員,五十開外的年紀,黑臉膛一臉愁苦,不怒自威,個子很壯碩,走近時才發現,背有點佝僂,像所有基層累了一輩子的老警察一樣。他剛想上去自我介紹幾句,不過一想覺得太突兀,就回頭到車裡把那幾個不情願下車的拖下來,羣策羣力,畢竟是丟了幾頭牛的大事。
誰可知道,剛走幾步,他就驚得停步了,只見指導員和村裡老人說了幾句什麼,揚手一指蹲着一言不發的漢子,怒喝道:過來。
奇了,那漢子乖得像個孩子,老老實實地走到王鑌面前了。王鑌一言不發,左手啪一個耳光,腿擡起來咚的一腳,把漢子踹地上了。他怒氣衝衝地揚着武裝帶,抽着來回翻滾的漢子,邊抽邊罵着:啊出息了,打老婆,還往死裡打告訴我還打不打牛丟了說找牛的事,你打老婆,算什麼大本事你還哭啊
噼裡啪啦的皮帶聲如爆豆,那漢子野獸一般地哭着號着,滿村幾十人,就那麼看着,誰也不吱聲。
餘罪愣了,沒想到指導員這麼拉風,一鄉警把全村鎮住了。
哇,真牛逼啊。餘罪景仰地道,他自問恐怕兩輩子也達不到這水平。他驚訝地回頭要問什麼,卻發現強拽下來的鄉警都溜了,遠遠地藏在警車後頭,凜然看着壞了,餘罪突然發現自己掉坑裡了,怪不得李逸風這貨折節交好,碰上這麼個野蠻指導員,現在恐怕要把他和狗少放到一個陣營裡了。他氣呼呼上前拉住躲着的李逸風,拎着領子,威脅道:怎麼沒人告訴我,所裡還有這麼兇的貨
告訴你了,你不信,我們怎麼辦李逸風笑着,找到頂缸的了似的。餘罪直想揍他一頓,已經混熟的李逸風可不害怕他了,直拉着餘罪訓斥着:千萬別犟嘴啊,指導員喜歡打人。
他敢打我一所長餘罪不服氣地道。
上一任所長就被他扇了幾個耳光,直到調走都沒敢來上班。李逸風道。
我操,你狗日的不早說餘罪氣壞了。
早說也沒用,就你這樣,遲早得捱打。你絕對打不過咱們指導員,他可參加過越戰。李逸風道。此時才發現,狗少雖然一無是處,可要賤起來當仁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