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爲康雖然心不在焉,想着顧範氏剛纔的神情,心裡隱隱有些不對勁的感覺,可還是聽見了趙大老爺說的話,忍不住低斥一聲“荒謬!”
顧老夫人笑得得意洋洋的臉上由不得僵住了,瞪着顧爲康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難道要我去老爺靈前請了家法過來,你才知道輕重?”
顧爲康嘆了口氣,想起自爹去世後,娘帶着自己辛苦掙扎地那一段日子,又低了頭,不敢再犟,扶了顧老夫人的手,慢慢地勸:“娘,一碼歸一碼。先把素寧的婚退了,再談素英的婚事。”
語氣倒是不那麼堅持反對了。
趙老太爺鬆了一口氣,也跟着勸顧老夫人:“大妹妹,既然外甥都說到這份上了,就先聽他的吧。咱們先把前一樁事了結了,再談下一樁,如何?”對着顧老夫人使了個眼色。
顧老夫人看了看顧爲康一眼,見他眉頭緊鎖,滿臉陰鬱,也擔心把他逼緊了,便遲疑着道:“也行。不過,跟素英訂婚的事,爲康,你要答應,讓娘一手操持。——你放心,娘不會害你的,更不會害東兒。”
顧爲康沉默地點點頭,打算先退婚再說,後面的婚事,沒有自己的印緘,光顧老夫人也是成不了事的。
顧老夫人見顧爲康鬆口了,滿心歡喜,對趙老太爺道:“行了,你們放心吧。回去聽信。對了,記得把上次訂婚的文書拿回來,改成素英的名字,還有素英的庚貼也要送過來。”
趙老太爺和趙大老爺便放了心,又坐在屋裡,跟顧老夫人閒話起來。
顧爲康便說有事。一個人先出了屋子,到外面尋了守門的婆子問道:“夫人去哪裡了?”
這裡是浮光院,是顧範氏的院子。她怒氣衝衝地離開了這個院子,也不知道能去哪裡?
守門的婆子也不知道端倪,只是道:“夫人往二門上去了。”
那就是出去了?
顧爲康又急匆匆地出了二門。一路問到外院的大管事那裡,才知道顧範氏叫人套了車,出去了。
“夫人帶了護衛沒有?”顧爲康急得汗都冒出來了。
大管事搖頭,道:“夫人只帶了幾個婆子丫鬟,不許我們的人跟着。”
顧爲康氣得踹了大管事一腳:“不讓跟就不跟了?——要是出了事,我讓你全家陪葬!”說着,出了顧家的大門。要了自己常騎的一匹馬,帶了自己的貼身護衛,先去上官家。
顧爲康知道,顧範氏在東陽城,如今只有上官簡氏一個要好的朋友。如果她不開心,應該是去了上官家。
這邊齊意欣的梧桐院裡,幾個人吃完飯,齊意正拎着藥箱回去了,臨走的時候跟齊意欣說好,明天就親自來接她和葉碧縷回齊家。後天裴家的裴表姐和舅母就到了。齊意欣要幫着去碼頭上接人去。
齊意欣笑着應了,親自送了齊意正出去,回來就讓自己的丫鬟收拾東西,明天好回齊家。
今天便是她在顧家的最後一天了。
齊意正走了之後,上官輝便拎着上官銘過來,對齊意欣道:“意欣妹妹,我這個弟弟不成器。還望你多包涵了。”
齊意欣忙笑着道:“上官大少說哪裡話。七少能幹着呢。”
上官輝笑着點點頭,將上官銘推進了齊意欣的內室,道:“自己去說吧。我在外面等你。”
蒙頂和碧螺便都避了出去,在外面的垂花門前站着。
內室裡只有齊意欣和上官銘兩個人。
上官輝和顧遠東在西次間,正低聲商議公事。
葉碧縷見他們有正事要說。早就指了一事,回自己的東廂房去了。
上官銘便低着頭,坐在齊意欣的內室,小聲向齊意欣道歉。
齊意欣端坐在他身邊,忍了氣道:“道歉有什麼用?這些天來,你都道過多少次謙了?——說完還不是轉身就忘,臨了下次就故態復萌。”
上官銘見四下裡沒人,訕了一會兒,便嬉笑着坐到了齊意欣身邊,伸臂摟住了齊意欣的肩膀,道:“意欣,我知道錯了,你就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次吧。——再說,你以前都沒有說過什麼的,如今怎麼羯羯嗷嗷的,一直看我不順眼?”
齊意欣被噎了一下。自己苦口婆心說了這麼多,讓上官銘尊重自己的意願,若是自己不喜歡的事,不要勉強自己做,可是對於上官銘這個嫡幼子來說,好像都是耳旁風一樣。
“我沒有看你不順眼,我只是希望你能尊重我。”齊意欣正色道。
上官銘瞪大了眼睛:“我當然尊重你。——我一心盼着娶你回家,就是對你最大的尊重!”
齊意欣“呃”了一聲,以手撫額,覺得跟上官銘有種有理也說不清的感覺。他當然要跟她成親,不然她怎麼會對他另眼相看,還允許他對她動手動腳?!
可是在齊意欣看來,娶她回家,並不是最大的尊重,而是最基本的尊重。除此以外,還有別的很多東西,譬如尊重對方平等的人格,給對方自由,信任對方,彼此對對方忠誠,互相扶持,相濡以沫,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死生契闊,不離不棄,纔是婚姻的真諦。
前世的齊意欣,就是在這樣的信念下長大的。她對於婚姻和感情的要求,是寧缺勿濫。若是找不到這樣心靈合契的另一半,她寧願一直單身。
也許是她要求太高的緣故,她在前世,雖然事業順遂,可是一直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因爲她要求高,不肯妥協,也不肯將就。
這一世。她一醒來,就發現有了未婚夫。本來開始還想着,既來之,則安之,就不要瞎折騰了,跟這個白撿來的未婚夫好好過吧。可是日子長了,她才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接受上官銘的作派。
她畢竟不是原來的齊姑娘,勉強跟上官銘在一起,就是在扼殺自己的本性。
如果到最後。她的本性都被扼殺了,那她還是自己嗎?——那樣壓抑的活着,跟死了有什麼兩樣?
齊意欣反覆思量,知道自己不是那樣軟弱的人,做不出忍辱負重的事。如果要她一輩子唯唯諾諾,做上官銘沉默的影子,她寧願死了算了。
也許。她可以試一試,跟上官銘溝通磨合一下。畢竟上官銘才十八歲,應該還是可以教育得好的吧?
齊意欣看了上官銘一眼,問道:“你覺得娶我回家,就是對我最大的尊重?——那是不是娶回去之後,你就萬事大吉了?可以對我頤指氣使,爲所欲爲?”
上官銘呵呵笑了兩聲,將齊意欣摟緊了一些,道:“當然不會。我會疼你一輩子,不讓你受別人的委屈。”
齊意欣好笑:“如果是你給我委屈呢?”
上官銘的眼睛又瞪了起來:“怎麼可能?我怎麼會給你委屈受?”
齊意欣把上官銘的手推開。站了起來,扳着指頭對他數道:“第一次,我不想見趙素寧,你非逼着我見。第二次,我說不想吃海味,你非逼我吃。第三次,在舞會上。我不想被你在大庭廣衆之下親吻,你非要親。——我醒過來,才幾天功夫,你就違揹我的意願,做了三件讓我難堪的事。請問這些委屈,不是你給的,還是誰給的?”
上官銘笑嘻嘻的臉上漸漸淡了下來,也站了起來,偏了頭對齊意欣道:“你怎麼這樣斤斤計較?——多大點兒事,也值得你記得清清楚楚的?”
齊意欣氣結,上官銘就根本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這些事情雖小,卻都有同一個含義在裡面,便是上官銘不覺得她齊意欣,是和他人格平等的一個人,而是把她當作寵物一樣寵,隨意給她安排他覺得好的事情。可是從來沒有想過,她不是寵物,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獨立的人格!
再說,她並不依附他而生,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成了親,她也不會做他的菟絲花,離了他就活不了。
她爲什麼要對他低眉順目,作低服小?
在這一刻,齊意欣只慶幸,自己重生在這個新朝,而不是那個女人非得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舊朝。
如果她真的重生在那個朝代,以她的性子,肯定是碰個頭破血流,然後尋死算了。
有時候,人活着,還有別的東西要追求。對於齊意欣來說,如果讓她爲了屈辱地活着,就要放棄一切作爲現代女人的尊嚴和獨立人格,對不起,她做不到……
“這不是斤斤計較,而是對你表明我的態度。我希望你能尊重我,聽聽我的想法,而不是一味地把你的想法強加到我身上。”齊意欣耐着性子,仔細跟上官銘解釋。
上官銘猶如恍然大悟一樣,笑嘻嘻道:“原來是這樣!我當然有聽你的想法,也很尊重你。不過大部分時候,你的想法沒有我的想法好,所以當然要聽我的。”說着,上官銘湊了過來,兩手環抱着齊意欣的纖腰,將她摟在懷裡,低聲道:“你的小腦袋,就不要再想這些曲裡拐彎的事兒了,何況你想也想不明白。男人娶女人,是娶回來疼的,不是要做軍師謀士,或者掌櫃廚子的。我一定會照顧你,照顧你一輩子,一生一世。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有我們的孩子,我不讓你受任何委屈,不讓任何女人來煩你……”
齊意欣和上官銘先前在另一邊的內室裡爭執的聲音略微大了一些,被顧遠東在西次間裡隱隱聽見,覺得有些不妥,便走了出來,來到那邊的垂花門前,伸手便撂開了簾子。
上官銘正好緊緊地摟着齊意欣的腰,腦袋低了下去,要去親吻齊意欣的面頰。
顧遠東忍不住怒喝一聲:“你們在幹什麼!”
齊意欣一驚,趕緊將上官銘推開。
上官銘無法,只好放開齊意欣,笑着對顧遠東道:“東子哥,你怎麼也不先打個招呼?”
顧遠東臉上的神色越發嚴峻,看着上官銘道:“你不是來道歉的?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走!”
上官銘越發尷尬,撓了撓後腦勺,對顧遠東道:“東子哥,明天意欣就回去了,我不能多待一會兒嗎?”
顧遠東不客氣地道:“就是因爲明天就要回去了,所以你要體諒妹妹,讓她可以收拾行李,早些休息。”
上官銘有些不高興,看着齊意欣道:“可是我想多陪陪你。——你不會也想趕我走吧?”
上官輝從後面跟過來,聽見上官銘的聲音,也頗有些恨鐵不成鋼,走進去把他拉了出來,道:“意欣妹妹有這麼多事要忙,你留在這裡,是不是想幫意欣妹妹收拾東西?”
上官銘呵呵笑了一聲,道:“丫鬟婆子一堆,何必讓我去添亂?是吧,意欣?你陪我去外面走一走,讓這些婆子收拾就行了。”回頭看着裡面屋裡的齊意欣,戀戀不捨地道。
齊意欣搖了搖頭,道:“對不住,七少,今兒不行。除了收拾東西,我還要去顧家上上下下道個別,感謝他們對我的照顧。七少在這裡,實是不方便。”
上官銘忙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我陪着你去道別。”
上官輝覺得這倒是可行,便對齊意欣道:“意欣妹妹,我這個弟弟,很是熱心,嘴皮子也很利索。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儘管說他就是了,別客氣。”
齊意欣想了想,也點點頭,道:“也行。既如此,七少就留下來,跟我一起去道別吧。”
顧遠東沒有再說話,轉身大步離開了齊意欣的梧桐院。
上官輝苦笑了一聲,對齊意欣道:“你們慢慢忙,我有事要跟你表姐說。”又對上官銘道:“你要聽意欣妹妹的。這事兒以她爲主,你別越俎代庖。”說着,便去了葉碧縷的東廂房。
上官銘心裡十分高興,拉了齊意欣的手,忙道:“先去哪裡?”
齊意欣回頭問蒙頂:“蒙頂姐姐,幫我去看看夫人在不在,好不好?”
蒙頂笑着應了,快步出了院子。
沒多久,蒙頂就回來了,臉色有些奇特地對齊意欣道:“三小姐,今兒沒法去道別了。我們夫人出去了,連大都督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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