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開發佈會的當天早上, 方星辰揉着他那一頭的雞窩,頂着一雙水腫的眼睛走出客房,結果就好死不死地看到那兩個人在接吻。
溫衍被摁在臥室的房門上, 溫言擡着他的下巴吻得很深情很投入。
特別特別纏綿。
“嗯……”
溫衍的眼睛裡都泛着水光, 喘着氣, “好了, 你快去學校吧, 我會吃早飯的,忙完了就來發佈會看看。”
“好。”溫言低低應了,又想湊着吻上去的時候眼角忽然瞄到一個人。
嗯。
方星辰嚥了咽口水, “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說完他就動作迅速地退了回去, 然後“嘭”地一聲關了門。
溫言忍不住一隻手靠在門上, 然後摁了摁太陽穴。
“噗。”
溫衍笑了笑, 接着替溫言理了理胸前的領帶,“去吧, 等你回來。”
十分鐘後,方星辰小心翼翼地開了門,只露出條門縫,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確認自己應該不會再看到什麼衝擊他這直男的畫面了, 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一大早就發情, 他受得了嗎。”
忍不住嘀嘀咕咕, 方星辰自作主張地關心某人的菊花。
等下樓到了餐廳, 才發現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飯。
動作真快。
方星辰伸了伸脖子, “阿衍?”
溫衍將牛奶從微波爐裡端出來,“吃飯吧。”說完他看了看方星辰的臉, 沒忍住笑了出來,“噗……你的眼睛是怎麼了。”
一說起眼睛方星辰就氣悶,不客氣地叉起桌上的麪包咬了一口,方星辰吐字不清道:“都怪你,昨天給我看那個電影,他媽哪個傻逼寫的,把結局寫成這樣。”
“喲。”這回“喲”的終於是溫衍了,他臉上還難得地帶了幾分幸災樂禍,“看哭了?”
方星辰一滯,然後喝了一口牛奶,“只是嚇到了。”
說完他嘆了口氣,表情很憂傷,“你說換個好點的死法也行啊,非得被鋼筋貫穿腦袋,跟恐怖片似的。”
“諷刺吧。”溫衍笑了笑,坐下來也開始吃早飯,“他最後還是死在城市的鋼筋水泥下了。”
然後又加了一句,“對了,這個結局是溫言寫的。”
方星辰:“……”
他剛剛……好像罵了溫言傻逼來着?
不不不。
方星辰搖了搖腦袋,轉移話題道:“今天的發佈會都有些什麼內容啊,我也去湊個熱鬧唄,反正這兩天休假。”
發佈會……
溫衍眼色深了些許,“只是說一些事情罷了。”
後來兩個人吃完早飯,就有恆溫工作室的人來接溫衍,趙欣因爲忙着準備發佈會的一些稿子,所以暫時沒有出現。
方星辰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鏡,說是爲了擋眼睛,反倒是溫衍,穿得一身休閒不說,什麼保護措施都沒有。
兩個人上了車,這塊兒離市中心還有點距離,而昨天晚上因爲某些原因,溫衍沒怎麼睡好,所以一沾上座椅溫衍就自動進入補眠狀態,方星辰戳了他兩下,見他沒反應也就自顧自玩去了。
溫衍入睡很快。
但是不知道怎麼,一向睡得不錯的他竟然開始做夢。
夢裡他又變成了那個仰仗着詩人生活的小孩,他跟着詩人天南地北的跑,荒野、草原、高山,還有大廈,少年一臉驚歎地站在詩人身邊,而詩人,永遠只會摸摸他的頭,然後說:“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吧。”
場景不斷變換,從少年一開始的膽小,變到後來,他也會在某個夜裡悄悄起身吻上詩人的脣角。
笑得像只偷腥的小貓。
這樣的生活真好啊。
少年仰躺在一大片草地上,看着頭頂的星星發傻笑。
但生活依然是生活,不會因爲你多了個陪伴的人就會變得無限美好,詩人依舊不斷不斷地投稿,又不斷不斷地被退回,偶爾被幾個雜誌社錄用稿子,那稿費也微薄得可憐。
當詩人再一次被某個報社的人不耐煩地推出來的時候,原本蹲在自行車身邊的少年起身,一臉懵懂地看着那個男人一臉滄桑地朝他走來,然後摸摸他的頭,“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吧。”
少年雖然聽不見,也不會說話,但是他會看。
他知道這個男人應該不開心了。
他笨拙地想要討好他,讓他笑,於是做鬼臉,用很誇張的面部表情,或者跑到公園裡麪人多的地方做很滑稽的動作。
邊上的人都在笑。
但唯獨詩人沒有。
“唔?”方南?
詩人轉身推着自行車就走,少年慌慌張張地跟上去。
兩個人一直走到日落,方南才停下來,然後忽然動作粗魯地從包裡抽出紙和筆,用力地在上面寫:
你是傻子嗎?
還是猴子?
少年睜着眼睛。
方南頓了頓,接着面無表情地將那張紙撕掉,“對,我忘了,你就是個傻子。”
但一切都在那個夜晚發生了變化。
少年和方南躺在旅館的同一張牀上,他一直睜着眼,在想方南爲什麼不開心,他一句話也不跟自己說,儘管自己聽不見,可是在那之前,方南明明很愛跟他說話,絮絮叨叨的,樣子不知道有多迷人。
少年微微轉了頭,在月光下看詩人的臉。
癡迷的同時不知怎麼就想起以前,以前在女人房裡的那些男人。
還有他們臉上的笑。
於是少年努力地去回憶自己小時候,不小心看到的那些畫面,然後他慢慢地往牀的後面爬去,爬到詩人的褲襠那裡,盯着那個地方好久,這過程裡偷看詩人無數次,少年才終於紅着臉,低下頭去,用牙齒慢慢地將拉鍊咬開。
……
溫衍睡得不是太/安穩,他歪着頭,一副皺着眉的樣子,而夢裡,場景突變。
是很開心的畫面。
詩人在對他笑。
大笑。
“小啞巴,我成名了!”
“小啞巴,你就是我的詩你知道嗎。”
“小啞巴,以後我就叫你詩好不好,我的詩……”
他被摁在青年的懷裡,被吻臉頰,被吻額頭,然後他漸漸地也笑開了。
詩人卻還依舊很激動,“詩,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那是我的家鄉,那裡有我的一個小秘密,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我要和你分享我的秘密,好不好?”
好?當然好。
少年眼睛發亮地看着詩人寫在紙上的字,覺得很甜蜜。
他們要分享一個秘密了。
——場景再次變化。
忽然,溫衍就站在了一棟高樓上,他看着不遠處的男人,一臉迷茫。
那是詩人,也是賀謹之。
詩人回頭對溫衍笑了一笑,然後就跳了下去。
“不要!”
一聲嘶吼發出來,溫衍慌張地想要跑上去,結果又發現自己懷裡抱着詩人,但是詩人一身是血的躺倒在地上,腦袋上還插着根鋼筋。
撕心裂肺的痛楚從胸腔裡爆炸開來。
“啊!”
一身長長的悲鳴劃破夜空,肇事的司機早已逃之夭夭,在這無人的夜晚,無人的公路上,他除了這一聲聲憤怒的低吼再無他法。
再接着,少年忽然想到什麼,然後他像個瘋子一樣不斷地在詩人的包裡翻找,終於摸出了那個手機。
他顫着聲,撥出120.
“你好,這裡是120急救熱線。”
“啊!”
我的愛人要死了。
“啊啊啊!”
你們快來救他!
“你好?”
“啊啊啊啊!”
你們快來救他……快來救他啊!
“啊啊啊啊啊!”
——溫衍猛地睜開眼睛。
但是心臟那裡傳來的痛楚還是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個夢太真實了,已經不像是他曾經演過的戲,而是真實發生的,讓人絕望的。
溫衍小聲喘氣,情緒還沒有完全從夢境裡脫離出來,就聽見前面的助理說:
“溫哥,會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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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來得很齊。
方星辰和溫衍的同時出現讓這人羣裡微微有了些騷動。
劇組人員都已經到得差不多,賀謹之也在其列,見溫衍來了,賀謹之柔和地笑着,然後迎了過來。
看到賀謹之,再想起之前夢裡賀謹之從樓上跳下去的那個畫面,溫衍不知怎麼心裡就咯噔了一下。
“溫衍,還有這位是……”
“賀前輩您好,我是方星辰。”
方星辰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但墨鏡卻沒摘。
賀謹之看起來沒怎麼在意,“嗯,來吧,就等你們了。”
《詩與南方》這部戲,雖然因爲題材原因無法在國內上映,但劇組還是採用了原來的辦法,即將這部電影用另一種手法剪成了兩集電視劇,而後作爲網絡劇預備在各大視頻網站播放。
從兩個月前開始,這部戲就因爲公關操作而在大衆中越炒越熱,雙影帝、同性戀、溫氏投資,這些話題加起來足足讓《詩與南方》佔據了兩個月的微博熱搜榜,而時不時地被放出的賀謹之與溫衍的曖昧照片,更是吊足了大衆口味。
與此同時,在這部劇紅起來的同時,莫名其妙就被某個路人甲發現然後挖出來的帥哥溫言也被炒了好一陣子,直到新的熱點爆出來,即溫衍疑似與劇組某人同居,據背影查看,還是個男人。
在被媒體問到這個問題時,無聊跑來當龍套的方星辰倒笑着接了一句:“你們看我像不像?”
衆人愣了一會,然後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這個話題就此被帶過,之後媒體問答也十分和諧。
但到賀謹之拿話筒的時候,現場卻發生了一些變故。
賀謹之首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後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今天的這個發佈會,我還要像大衆坦白一件事情。”
溫衍倏然看向他。
賀謹之卻目不斜視,然後對着攝像機笑了一下。
“之前曾經被問到過很多次,我爲什麼要拍這部戲。甚至因爲這部戲的題材特殊,我的搭檔溫衍,在拍攝這部戲的時候也受到了一些很惡毒的言語攻擊,但是在今天,我必須要爲溫衍澄清。”
“首先,這部戲是我自己的意願,在最開始由龍城導演執導的時候,就是我和龍城二人商定演員,因爲我個人對溫衍的欣賞,所以一直都在努力爭取希望溫衍能夠參與到這部戲中,甚至在最後,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使得溫衍接下這部戲。”
相機“咔擦”“咔擦”,所有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那麼盯着臺上的賀謹之,生怕漏了他說的某個字。
“那麼,我爲什麼一定要拍一部同性影片呢?衆所周知,在很久以前,我就說過,這將是我演員生涯裡的最後一部戲。”
說完,賀謹之頓了頓,“實際上,這部戲,對於我個人有着很重要的私人意義。”
——“爲了紀念我愛的一個人。”
愛人?
像一粒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現場忽然開始變得騷動起來。
“對,我曾經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我們甚至已經結了婚,但是那個時候的我,很膽小,不敢告訴公衆,不敢承認,我的愛人,我的妻子,是一個同性。”
Boom!
同性兩個字使得現場開始沸騰。
那些慶幸今天趕來了這個發佈會的記者,不由地都兩眼放光,手指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這種大新聞!大爆料!今年的年終獎就靠這個了!
“是的,同性。”
“而且他的名字,叫文展。但是很可惜,今天這個發佈會,他沒能來。”
“因爲我們吵架了。”
——溫衍的眼睛開始忍不住泛紅。
“嗯……”賀謹之似乎沉思了片刻,然後微笑,“他很生氣,因爲我總是不讓他做他喜歡的事情,而且,他說我們之間總是偷偷摸摸,出去吃個飯,都要全副武裝。”
“但是從今天起,我宣佈正式息影退出娛樂圈。我希望我們的戀情能夠光明正大,也希望……能夠得到一小部分人的理解和認可。”
“好了,就說這麼多。謝謝。”
——“等一下!”
溫衍忽然站了起來。
記者們一致轉頭,就看到溫衍也笑着朝賀謹之走了過來。
“賀前輩。”
他勾搭上賀謹之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他,然後繼續微笑:“你一個人站在這,把我丟在一邊多沒意思。”
“還想把我撇清麼?不需要了。”
說完,他轉頭看向臺下這一堆密密麻麻的記者。
預感到什麼,方星辰不禁摘下墨鏡,然後張大了嘴巴。
——忽然,會場的門再次被打開。
一個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溫衍愣了愣,又輕輕笑了,“嗯,很久以前,有人罵過我是同性戀,因爲這件事,我差點在娛樂圈這塊地方無法翻身。”
“不過,幸好,幸好我現在又有了這個機會站在你們面前。”
“我也有一句一直想親口告訴你們,但沒辦法說出口的話。”
“對,我想應該已經有人猜到了。”
“我今天要表白。”
溫衍挺直了背脊,站在賀謹之的旁邊。
但是他的目光,卻追着一個人。
“我是個同性戀。”
——“我愛一個男人。”
“並且我發誓,我將永遠只愛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