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成名之後的生活很單調。
劇組和家之間兩點一線, 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場子要趕,最忙的時候連生病都不被允許,頂多也就是在保姆車上打着吊針, 但車門一開, 他又必須是那個精神奕奕永遠都高大優雅的優質偶像。
有的時候回想過去, 溫衍自己都不知道這三年的生活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忙碌, 等待, 等待,忙碌。
失望之後總有新的希望,再失望。
溫衍開着車, 在高速路上飛馳。
溫言是不是也曾經這樣過?在他狠心說分手之後,會不會也整晚輾轉難眠, 痛苦得夜不能寐?會不會……也曾在某次酒醉後叫自己的名字?
這些天溫衍都在很冷靜的思考。
設身處地地去想, 如果自己當初是溫言, 又會做怎樣的抉擇?
但是可怕的是,這個問題想了千次萬次, 溫衍不得不承認,如果是自己的話,也會選擇隱瞞對方而後遠走他方吧。
可笑的“爲了你好”。
太愛,捨不得對方受一點一滴的傷害。
不過,也好, 至少在蹉跎了這麼久之後, 他們之間還有轉圜的餘地, 還有一切允許被幻想的可能。
下午五點。
溫衍只戴着頂遮陽的帽子穿插在農貿市場的擁擠人羣中間, 幾年沒來過這種地方, 溫衍有些不太熟練地和攤主小販討價還價,偶爾被過路的人認出來, 溫衍都對人報以一笑,而後做個豎起食指放在嘴脣中間,示意粉絲安靜。
謝天謝地,大家都沒有做出很出格的舉動。
溫衍自在地拎着一手的蔬菜瓜果,賣魚的大媽疑惑地瞥了這挑魚的小夥子一眼,躊躇半天,還是沒忍住:“你這小夥,和電視上的那個薛臨長得很像啊,怪帥的,哪兒的人啊?以前怎麼沒見過,住這附近的?找媳婦兒了沒?”
溫衍:……
想了半天,纔想起來薛臨是自己很久以前演過的一個仙俠劇的角色,溫衍從水裡撈出一條鯽魚遞給大媽,笑笑說:“很多人都說我和那人長得像,不過我不是這附近的,聽說這邊菜比較便宜,今天正好有空,就過來採買了。”
“怪不得。”大媽稱好魚,熟練地開刀殺魚,嘴巴卻不停:“那肯定沒找媳婦了,要是找了媳婦哪還會讓你一個大老爺們過來買菜啊,小夥子,我跟你說,我認識一個好姑娘,要是你感興趣,給大媽我留個電話啊,有時間就見見發展感情。”
溫衍:……
噎了半晌,忽然笑得很好看:“我……有媳婦兒的。”
雖然媳婦兒現在跑了,但是他可不擔心。
→→溫老師你現在變媳婦兒了你造嗎。
買完所有的菜,溫衍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公寓,好一陣忙碌,廚房裡所有的器具都幾乎用上了,直折騰到晚上7點多,才做出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來。
最後一盤糖醋鯽魚端上桌,門鈴也正好響。
溫衍擦擦手去開門,又從鞋櫃裡拿鞋,嘴上說着:“我記得你有鑰匙。”
裴初手上正搭着西裝,這會都交給溫衍掛起來,聞到屋子裡的飯香,再冷峻的表情也有點繃不住,裴初說:“鑰匙還給你吧。”
說完,就從西裝褲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放到鞋櫃上,接着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溫衍對此也沒說什麼。把衣服掛好後就跟着回到餐廳。
裴初環顧這大房子一眼,說:“方星辰不在?”
“他這陣子去A市拍真人秀節目了,我以爲你知道。”
將袖子捲起來,裴初在餐桌邊坐下,漫不經心答道:“並不是每一個藝人的通告行程我都需要知道。”
溫衍沒接話。
接下來是兩個人很安靜的用餐時間。
直到裴初又忽然開了口:“聽說他最近回去了。”
溫衍聞言,沒擡頭,低低答:“嗯。”
“你們……”
“我們很好。”
裴初似乎尷尬地“咳咳”了兩聲,然後轉移話題道:“這道蝦仁做得很好,你手藝不錯,怎麼不吃?”
溫衍這才猛地擡頭看裴初。
裴初被看得一愣。
頓了頓,溫衍釋然笑笑:“你和他不是發小嗎,不知道他海鮮過敏?”
——“所以,我也不太吃。”
其實溫衍以前是愛吃海鮮的,只是有一次,溫衍嘴饞想去市裡有名的海鮮酒店吃大閘蟹,後來溫言帶他去,只陪着他喝了一碗粥,結果過敏,半夜進了醫院。
要不是那天半夜他在片場心血來潮地給溫言打電話,也不會發現溫言的不對勁,更不會發現溫言原來知道自己過敏還陪他吃,只爲了讓他開心一點。
裴初聽到這話,眼睛垂下去,“我很少和他一起吃飯,所以其實不太清楚。“
溫衍聳肩,“你不必介意。”
沒想到裴初突然放下了筷子。
“溫衍。”
“嗯?”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的左耳之所以會失去聽力,和他有關吧?”
溫衍嘴巴里正嚼着飯,聽到這個問題,並沒有露出什麼其他的表情來,只是很慢條斯理地將飯嚼碎嚥下去,才雲淡風輕地答:“是。”
“爲什麼?”
“哪有什麼爲什麼。”溫衍挑眉,“那個時候和家裡——呵,也就是我那個酒鬼爹出櫃,他甩了我兩耳光,恰好,那段時間跟着他學游泳,得了中耳炎,兩耳光下去,就聾了一隻。”
——“不過是意外而我運氣不好罷了。”
“意外啊,呵呵。”
裴初聞言,竟低低笑了兩聲。
但並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吃完飯時才八點。
溫衍送裴初出門。
裴初站在門口,緊緊盯着溫衍,很久,才說:“溫衍,你也知道,這幾年盛娛花在你身上的錢和精力,背後都有溫氏買單,何況這幾年實際上你爲公司賺了不少錢,這筆違約金,你拿回去吧。”
溫衍低頭,看裴初手裡的哪一張薄卡。
“4300萬,不是個小數字。”頓了頓,裴初繼續說:“其他你覺得虧欠我的,今天做的這一頓飯就抵了吧,以後,和他——和他好好的就行。”
“我一直都清楚地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我將要繼承什麼,家族、財富、權力,如你所見,所以我清楚理智地從來沒有對溫言邁出過那一步,我也承認,這幾年,我一直都很嫉妒你,更不明白怎麼會有你這麼不怕死的人。”
但是。
“但是如果是你的話,我想,你想要的都會實現。”
“哦,還有,我勸你最好去醫院複查一下,之前你被打光設備砸到的那次,後來醫生給我打電話,說後來發現在你的X光片上發現一個小黑點,雖然很小以至於都差點被疏忽過去,但你還是查一下比較好。”
說完這些,裴初穿上薄薄的西裝外套,“我走了。”
溫衍接過卡,“再見。”
“再見。”
等裴初走了,溫衍關門回到客廳,將銀行卡甩在茶几上,溫衍整個人都深陷進沙發裡,才決定好好理一理有關與裴初的所有事。
那天,在溫遲的講述裡,其中不可避免的,會屢屢提及裴初這個人。
溫衍從小玩到大的發小,高中出國進修,之後就一直呆在國外工作,直到三年前被溫言一個電話召回國內。
溫言說:“我要把一個人託付給你。”
之後就是溫遲的出面,溫遲說:“如果你幫這個忙,我可以幫你拿到盛娛絕對的話語權,並且以後溫衍身上的一切費用都由溫氏出。”
——那個時候,一直喜歡小孫子的爺爺其實已經去世,裴初離國許久,父親又是個只會花錢賭博的紈絝,盛娛幾乎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於是裴初接受了這個條件,從此成爲溫衍一個人的專屬經紀人。
其實是非常划算的買賣。
不過那天溫遲在茶樓裡對溫衍說:“第一眼我就看出來他喜歡小言了,不過裴初和你不一樣,他是一個很理智,有野心的商人,所以他永遠不會像你一樣,跨出這麼驚世駭俗的一步來。”
後來溫衍每每想到這段話,又會忍不住去想,這三年,裴初又究竟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在照顧自己?
到新聞發佈會,看到現場現身的裴初,溫衍給他發短信:
我已經知道一切了。有空出來談一談吧。
但是裴初走了。
直到今天《詩與南方》開拍,裴初給他打電話:“一直聽溫言說你手藝不錯,做一頓飯給我吃吧。”
溫衍說好。
至此,他想,他要徹底地和過去說再見了。
躺了一會兒,將手機拿出來,溫衍盯着上面的日期,7月14號。離溫言那天早上消失過去13天,而離溫言的生日還有一個月零9天。
溫衍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得皺巴巴的紙條。
上面是溫言的字跡:187XXXXXXXX,我的電話。
“呵。”
溫衍輕笑一聲,又將它塞回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