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同意了器官捐贈。
他那才幽幽轉醒的妻子在病房裡抹着眼淚沉默, 溫言在外面看着,薄脣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王清風知道他心裡也不好受,於是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總之現在大牛有了希望, 總歸是個好消息, 至於這個教授……也真是好人吶。希望他們能挺過這一次吧。”
之前的追尾事故鬧得沸沸揚揚, 關於這件事情的後續,即是小女孩捐獻心臟和肺的事情又被放上新聞大肆宣傳,一時間人人都感嘆着這B大的葛教授果真高尚無私, 生命以這樣的方式傳承下去,也令數萬網友發出最誠摯美好的祝福。
但只有溫衍知道溫言在想什麼。
上午的時候溫衍去了醫院, 一是爲了看看王大牛, 二, 他有點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溫言。
根據護士的話,溫衍去到住院部三樓找溫言的時候, 就看到溫言站在病房外面臉色沉沉,而他旁邊的王清風則是一臉感慨。
最先看到溫衍還是王清風。
主要是溫衍戴着個大口罩和墨鏡,看起來很是詭異,所以王清風狐疑地瞥了他兩眼,沒想到那青年竟直直朝他這個方向走來。
王清風詫異地挑了挑眉毛, 溫衍就已經走到了溫言的身旁。
手指悄悄地相觸一下又分開, 溫衍的聲音因爲口罩的原因有些沉悶, “我來了。”
溫言轉頭看了他一眼, 半晌, 嘆了口氣,“現在白天, 醫院人太多了,你不該來的。”
“這位是……”王清風還是沒認出來這是誰,溫言低低說:“是小衍。”說完,他看了看這人來人往的走廊,道:“估計小衍還沒吃早飯,我先和他出去一趟,等會大牛就麻煩王哥了。”
王清風張了張嘴巴,還沒搞清爲什麼溫言的弟弟要弄成這幅模樣出來見人,溫言就拉着溫衍走了。
王清風不由摸摸自己的下巴,視線落在那二人緊牽的手上,嘖嘖感嘆道:“這對兄弟倒是感情好啊。”
溫言拉着溫衍去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一路上得到不少女孩的側目。
畢竟是兩個男人牽着手,其中一個還一副遮遮掩掩見不得人的樣子,再加上溫言英俊的面容,已經有妹子在心中腦補出好大一盆狗血。
溫言倒是沒在意那些目光,把人拉去了停車場,便問道:“你車在哪?”
既然溫衍是一個人來的,肯定是要開車的。
溫衍墨鏡下面的眼睛幽深如潭,“你要我走?”
溫言撥了撥青年柔軟的栗色頭髮,溫柔道:“醫院這種公衆場合,人流量太大了,現在又是白天,要是你被什麼人認出來會引起騷動的。”
溫衍摘了墨鏡,瞪着溫言不說話。
看着他這幅樣子,溫言抿了抿脣,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對了,我聽說,你想自己組建工作室?”
一說起這個,溫衍倒是想起今天下午約好的會面。於是眼神變得複雜起來,溫衍說:“上次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會退出盛娛。”
出乎溫衍意料的,溫言竟然沒說什麼。他只是用無奈的眼神看了溫衍一眼,便低低說:“你開心就好。”
不然還能怎麼樣呢?他太瞭解溫衍的固執了,很多往事已經再瞞不下去,現在
的溫衍也不是過去那個一臉痞氣又稚嫩的少年,他除了放手和縱容,一步步後退和沉默,再也沒辦法干涉溫衍的每一個決定。
何況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溫言竟然已經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看出溫言的心不在焉,溫衍倒是想起剛剛那是葛青妻子的病房,於是摘下口罩,仰頭親了親溫言的嘴角,“關於小女孩的媽媽,你也別想太多了。”
果然,溫言的臉色暗下去,好半晌,纔開口說:“那是個……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
而我,不僅是間接害死她女兒的兇手,還讓她女兒的身體不再完整。
說不清楚,看見女人在病牀上沉默着流淚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感覺,有些……疼,鈍鈍的,打磨着心臟,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何況,對於一些事情,他不知道他是否應該繼續沉默下去。
以前爲什麼會放過葛青呢?
原本最該意氣風發的年紀,卻遭遇那兩場接踵而至的栽贓陷害,關於自己的,關於喜歡的人的,從來都自以爲強大,卻到底在強權下不堪一擊。
那是溫言第一次恨自己無能爲力,第一次恨自己姓溫。
可是對付葛青這種從底層爬起來的人,溫言幾乎沒有什麼顧慮,也沒什麼難度,只要將自己手裡掌握着的信息公佈於衆,葛青這輩子也許都再爬不起來。
可是爲什麼會放過他呢。
大概因爲他有一個溫柔又善良的妻子?又或者是因爲他們一家人在遊樂場陪着孩子嬉戲的時候,孩子的笑容過於耀眼?
溫鍾國說:“那個姓葛的是個什麼東西!也能扳倒你,哼,還以爲你在外面能有什麼能耐,還不是要老子給你收場!”
溫言冷着臉,一字一句:“我的事,不用您插手。”
鏡花水月就鏡花水月吧,虛幻的幸福哪怕再維持幾秒,也是好的。
懷着苦澀的心情,溫言冷眼看着葛青,最終沉默地離開B市。
自從自己失去後,就不忍做了別人的劊子手,這種虛情假意的人自有人來收拾,但那對母女卻是極其無辜的。
想起往事的溫言,再次低低嘆口氣,“葛青在外面還育有一子,但對於這個女人而言,要承受的痛苦太多了。”
“你會拆穿葛青嗎?”
拆穿,則一個家庭徹底破裂,女人將一無所有,男人苦心經營的好名聲也會毀於一旦。
不拆穿……
溫言微微對着溫衍笑了笑,“這種事情,你別管了,組建工作室需要耗費很多精力,如果你資金不夠的話跟我說,我給你想辦法。”
跟你說,你再去找溫家?想起之前在報紙上看到的溫二少與溫家不合的新聞,溫衍搖了搖頭,面上假裝不在意地笑出來,“這些年我賺的錢足夠養你一輩子了,哪還會不夠?”
溫言缺失過的這些年,溫衍演了不知道多少戲,電影,電視劇,廣告,幾乎只要有合適的劇本,溫衍幾乎來者不拒,但是那時候瘋狂接戲的目的現在已經達到,他已經找到了這個人,並且……這一次,說什麼也不會放。
被小衍養着。
這個念頭一出來溫言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溫衍卻還嫌不夠刺激人似的,湊上來在他耳邊呼着氣,“怎麼樣啊,溫教授,我這個提議,還不錯吧?”
溫言理都不理他,只是目之所及處,美好性感的鎖骨彷彿引誘着他去咬一口。
擡手,修長溫潤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將青年最上面的一粒釦子扣起來,溫言板着臉,“在公衆場合要把釦子扣好。”
溫衍:“……”
你見過誰大熱天還扣最上面的那粒釦子的?
呵呵。
溫衍毫不客氣地在溫言的喉結處咬了一口,“你現在轉移話題的功力越來越差了。”
溫言仍舊不理他,只是“慈愛”地摸了摸青年柔軟的頭髮,“好了,釦子扣好了,你先回去吧,有空晚上再來看大牛。”
溫衍懶洋洋地“哼”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麼,在溫言的目送下開着車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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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溫遲的會面約在一家茶館。
見賀謹之的那次,也是這家古色古香的茶樓,溫衍第二次來,倒是不怎麼陌生,拒絕了侍者的引導,溫衍去了早早訂好的包廂,一如他所料的,溫遲還沒到。
在心中將自己所查到的有關溫家的產業如數過一遍,溫衍正襟危坐,只怕這是一場不怎麼好打的仗。
畢竟溫家家大業大,傳聞裡溫家大少也是個不擇手段的,還不知道溫遲這回打的是什麼主意要來投資他的工作室,但是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難不成……是想要用投資來堵住他的嘴巴,讓他對溫言就此死心不再糾纏?
狗血的肥皂劇八點檔。
溫衍只要一想到,溫遲高高在上對他甩錢讓他離開溫言的場景,就忍不住心裡發笑。
半苦半甜的笑。
不過,任溫衍在包廂裡如坐鍼氈,過了半個小時後溫遲卻還沒來。眼看着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溫衍微微皺眉,傳聞溫遲是個極其守時的人,現在這樣,是爲了給他一個下馬威?
早知便不提前這麼早過來了。
溫衍喚來服務生將茶水換過一遍,一向波瀾不驚的神情已經微微帶了分焦躁,溫衍修長的手指敲擊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再等了十來分鐘,倒是有人進來了。
溫衍帶着微笑起身去迎,沒想到進來的人卻不是溫遲。
西裝革履的男人對着他微微低了低腰,說:“溫衍先生你好,我是這家茶樓的老闆,剛剛溫遲先生向我致電,說是因爲臨時有急事脫不開身,所以現在沒辦法過來,叫我特地來告知一聲,希望你能再等一個小時,他將盡快趕到。”
再等一個小時?
溫衍的臉色唰地冷下來。
這麼拙劣的藉口,溫遲這分明是不將他看在眼裡。
但是——溫衍暗自咬了咬牙,對着這老闆扯出一抹冷笑。
“好。你去告訴溫遲,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