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沐浴療傷
莫尼克感覺他似乎踩在雲上，輕飄飄的，找不到身體的重量。
他的眼睛看不見，其他的感官卻變得更爲敏銳，他能聽見身後葉靈的呼吸聲，像一邊薄薄的輕紗，將他層層籠罩。
浮莢輕微震動，他踩在了地面上。
莫尼克立刻便聞到了淡淡的海水味——毫無疑問，這是那個塞壬身上的味道，空氣裡還有王蟲們的氣息，混着極淺的血腥味。
莫尼克不動聲色的皺眉，他又仔細嗅着，沒聞到屬於葉靈的鮮血氣味，纔算是放下心來。
“葉靈，”他偏過頭，呼喚着身邊的少女：“這是哪裡。”
“雲舟，”葉靈回答：“也可以將它看成我的私人軍艦。”
莫尼克毫不懷疑的接受了這個回答，完全不思考爲何葉靈會突然有了一艘“私人軍艦”，他認真的說道：“我……似乎還攜帶着一點能源。”
他在衣服口袋裡翻找着，手伸進去，立刻便穿了出來，碎步條在空氣中搖擺着。
“沒關係，動能還足夠。”葉靈制止了他的舉動。她又抱起了浮莢，莫尼克猝不及防，和小彌一起摔進了她的懷抱中。
“葉靈，”莫尼克掙扎起來：“我、我撞到你了嗎。”
“還好，莫尼克很輕。”葉靈輕聲道。她抱着王蟲和改造人，走動了希蓮身邊。
自從莫尼克踏上主殿，塞壬就假裝四處看風景。等到浮莢已經擺在他的面前，希蓮才慢吞吞的伸出發觸。在浮莢上一戳。
細碎的粉末灑下，莫尼克一得到自由，便轉身摸索着握住了葉靈的手臂。
“葉靈……”他喃喃自語，雙手都捧住了她的手臂，彷彿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他背後的小彌滑落下來，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葉靈繞到他的背後，摟住了小彌的腰。
於是他們現在的姿勢有點複雜，葉靈輕輕掙扎着，沒能掙開。她只好說道：“先放開我吧，莫尼克。”
莫尼克似乎被驚醒一般，連忙鬆開手：“抱歉、我我……”
“噓——”葉靈伸出手，輕輕點了一下他的嘴脣：“坐下吧。”
“……”莫尼克渾身僵硬，機械的順着葉靈的力道坐下。他的眼睛看不見，只感覺到身邊輕微的下陷。葉靈將小彌放到了牀榻上，隨後她似乎是拿出了什麼東西。
“來，把頭擡起一些。”
黑暗之中，他感覺到有溫軟的呼吸，輕輕的吹拂在他的臉上，人體的溫度似乎灼熱了空氣，讓他渾身都要燃燒起來。然後一個冰涼的事物，貼在了他的雙眼上。
等到雙眼都被嚴密的覆蓋，那柔軟的手揉按起了他的眼眶，一邊揉着，一邊詢問：“現在感覺如何？舒服些了嗎。”
“……”莫尼克張開嘴，半晌居然都發不出聲音。
“莫尼克？”
“很、很舒服！”他彷彿是彙報任務那樣，挺直了腰身，隨後他的鼻尖動了動，以專業的口吻點評道：“你……給我敷上了藥物？效果很不錯……”
說着他自己住了嘴，有些不可思議。他的雙眼神經差不多全部壞死，聯邦最頂級的生物修復液，也不能挽回這種傷勢，不過莫尼克其實並沒有將雙眼失明放在心上，只要有足夠的器械，他甚至能夠自己培養眼球。
“葉靈，這是什麼？”他詢問道：“這似乎是草藥類，沒有經過萃取便能瞬間起效。我從未見過。”
“沒什麼，一些小玩意。”葉靈隨口道，她鬆開手，退後幾步，端詳着自己的作品。
“葉靈？”莫尼克的臉轉向了她的方向。他看不到，也就不知道他現在的模樣——葉靈給他的眼睛貼了兩朵凌霄花。粉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花中央還豎立着一簇嫩黃的花蕊。
希蓮無聲的點評着：花很美。
凌霄花是療傷聖品，效果溫和，適合用在眼球這樣精細的部位。於是葉靈也就一臉平靜的無視了莫尼克眼貼兩朵花的模樣。
她又環視了一圈：“你們稍等。”
希蓮目送她走出了主殿，他將髮束收攏，打算長久的等待。誰知不過片刻，葉靈又回到了主殿。
她徑直走到王蟲身邊，先是抱起了白藍。
大彌的觸角微微擡起：“主人，可否需要屬下效力。”
“你好好休息就行。”葉靈丟下一句，抱着王蟲離開了。
“……”大彌無聲的凝視着她的背影。又過了片刻，葉靈返回主殿，這次她抱起了小彌。
希蓮已經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體，莫尼克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但一直在嗅着空氣裡變化的氣息。等到葉靈第三次回到了主殿，塞壬雙眸亮晶晶的看着她。主動張開了雙臂。
葉靈看了他一眼，轉身抱起起了大彌。
“……”
“放鬆一些，”她偏過頭，看着懷抱中王蟲瞪圓的眼睛，又對希蓮囑咐道：“你們再稍微等等，我一會就回來。”
她抱着大彌，走上了長廊。兩邊垂下價值連城的雪緞，她便在這昂貴的紗幔中穿行着。來到一個以白玉鋪就的浴池。
“這池水中我加入了藥物，你們泡在裡面，傷口能快速的癒合。”葉靈抱着大彌走下臺階，一併走入了溫熱的水中，將他靠着池壁放下，水剛好沒過王蟲的肩膀。一旁便是小彌。白藍被放在一個稍小的浴池裡。
霧氣繚繞，葉靈掬起一捧水，澆在大彌的頭頂上，水珠濺到了王蟲的觸角，王蟲彷彿觸電一樣，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葉靈鬆開手，有些詫異：“怎麼了，不舒服嗎。”
王蟲垂下了頭，觸角輕顫着，卻筆直的豎立在頭頂：“屬下、很好。”
葉靈又捧起水，灑在大彌的身上：“不要隱瞞。”
王蟲銀色的長髮很快便溼透了，他不知不覺調整成了跪坐的姿態，順從的低着頭顱。
水波之下，大彌的身軀若隱若現。他的硬甲大面積碎裂，被池水一泡，便自然的脫落，葉靈好奇的撈起一片，放在掌心端詳。
賽彌爾的硬甲質地輕薄，總體上比其他王蟲的要輕，這使得他們的身姿異常輕盈。能夠快速的行動。履行閃電戰的職責。
“這些……掉了不會疼嗎。”葉靈輕聲問。
“屬下並不疼，”大彌回答：“屬下的硬甲已經碎裂，已不會再有痛感。”
“……”葉靈握着那片小小的甲冑，默然不語。良久，她伸手撫上大彌的臉，替他撥開凌亂的髮絲。
葉靈的手碰到王蟲那一刻，大彌便似乎僵住，連呼吸都一併停住。半晌，他纔有些小心的將臉頰靠過去，貼上葉靈的掌心。
“硬甲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長好？”葉靈又捧起水，澆灌着他露在水面上的雙肩。
“回稟主人，大約兩到三天，便可以完全恢復，”大彌面無表情，聲音卻十分輕柔：“我等的硬甲生長較爲緩慢。”
水面一陣波動，大彌的觸角微微擡起，葉靈放下手，看向一旁。靠在水池中的小彌睜開了眼睛。
王蟲出現了短暫的迷惘，他的觸角被削斷了一根，另一根也蜷縮着，被燙得漆黑。
水波盪起，葉靈走到王蟲身邊：“小彌，你醒了。”
“主人……”小彌面無表情，眼眸卻一眨不眨。他低聲喚了一句，那聲音也是沙啞的。隨後他已經焦黑的觸角，艱難的揮舞着。向葉靈致意。
葉靈心中輕嘆，捧起水澆灌在他的頭頂。王蟲的身軀明顯一震，觸角劇烈的抖動着，直到此時，他才彷彿頓悟了一般：“我還活着？”
他立刻擡起頭，怔怔的看着葉靈，隨後霍然起身。
水花四濺，小彌的硬甲隨着他的舉動所脫落，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他卻沒有理會，只是睜大眼睛，那猶如紫色寶石的雙眸映着葉靈，王蟲像是要將她每一根髮絲都看遍。他緩慢的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觸摸着葉靈的臉。
“您……是存在的，”小彌低聲的自言自語：“並不是幻象，也不是敵人的計謀。”
他胸前的硬甲簌簌掉落，露出底下被灼得通紅的身軀。
葉靈握住他的手，和她的體溫相比，小彌的手冷得像是冰塊。他彷彿被燙到了一般，飛快的抽回了手臂，隨後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
“我……”他沙啞的說道：“屬下……”
接着竟然噗通一聲跪在水中。
葉靈嚇了一跳，卻見王蟲的臉上，竟然流露出細微的……痛苦。
“主人，屬下無能，”小彌的聲音格外的冷酷：“沒能擋住敵人。竟然還留下了性命，請主人責罰。”
葉靈回頭一看，果然大彌也無聲無息的跪在了水中。
“屬下……是個，畸形。”小彌紫色的雙瞳暗淡無光，他深深的低下頭去：“請主人譭棄我等，讓嘆息之巢誕生完整的賽彌爾。”
這一代的賽彌爾，由於分裂爲雙子的緣故，一旦兩人之間的距離太遠，力量便會呈梯形遞減。最終跌落到其他王蟲一半的水平。
行星來襲時，白藍不在，葉靈又剛剛擺脫後遺症的影響，賽彌爾根本不敢帶着她穿越蟲洞，只能分開行動，一人留下保護她，另一人前往大氣層外迎敵。
“……”葉靈平靜的看着王蟲們跪在水中，她不說話，王蟲們似乎更爲羞愧，大彌無聲的將臉埋入了水中。
“小彌，擡起頭。”葉靈冷酷的說道。
王蟲順從的仰頭，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嘴脣上：“張嘴。”
接着一顆圓潤的事物被塞了進來，冰冰涼涼的，還有些甜味：“吃掉它。”
小彌立刻吞掉了口中的事物，甚至沒去咀嚼。他保持着仰頭的姿勢，等待了片刻，有些迷惑的問：“主人，爲何屬下還未毒發身亡。”
回答他的是一捧從頭澆下的水。
溫熱的水浸溼了他的觸角，王蟲的渾身都繃緊了，卻還維持着原本的姿勢。
小彌焦黑的觸角從頭頂自然的脫落，葉靈伸手接住：“觸角什麼時候能長好？”
“馬上便能……”
“讓它自然的長好，”葉靈俯下身，捏住了小彌的臉頰：“需要多久？”
“……三、三個小時。”
“很好，那麼觸角長好之前，不許起來。”葉靈鬆開手，離開了水池，又補充道：“還有，不準把臉放在水裡。”
大彌立刻便擡起了頭。
葉靈又看了一眼，便走到了白藍的身邊。
他被單獨安置在一個稍小的池子中——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白藍的大半身軀都已經碳化，不過短短時間，池水便漆黑一片了。
王蟲依然在沉睡當中，纖長的睫毛安然投下一片陰影。
葉靈看了他半晌，才輕手輕腳的撈出了他的手臂，擦掉表面的黑灰，露出了底下新長好的肌膚。
葉靈端詳了一會，便將白藍的手臂放下，攬住他的肩膀，將他抱出了水池。
她坐在了池邊，讓王蟲靠着她，剝離他那些已經碎裂的硬甲。
白藍的硬甲不久前被他親手扯掉，之後不過是像穿衣服那樣穿上而已，在戰鬥中早已經碎裂打半，甚至有些碎片鑲嵌在他的血肉之中。
葉靈清理得很細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時間似乎變得異常緩慢。等到水池中已經換上了新的溫水，葉靈收回手，將白藍放了回去。
霧氣撲在王蟲的臉上，他的睫毛似乎輕顫着。
葉靈伸出手，輕輕撫摸着他鉑金色的髮絲。
她就這樣凝視了許久，才站起身。
“我等會回來，”葉靈又對賽彌爾囑咐道：“不準起來。”
她離開浴室，隨意挑了間屋子走進去。換下身上破爛的碎布條，將自己收拾整齊了。隨後她朝雲舟的廚房走去。
小劇場未能掉落吐盒飯，乃是1q的南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