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來年二月,周至縣五柞宮內卻是愁雲滿布,武帝彪悍的人生已經走到了終點。他的牀前跪着四個他最信任的人,霍光、金日、上官桀、桑弘羊。
霍光等人跪在下面流淚,而武帝卻是面帶微笑。武帝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平靜的面對死亡,雖然內心仍有些許的不甘。他曾經是那麼的恐懼死亡,所以他信方士,不停的去尋找神仙。就在兩年前,他巡遊東萊,不顧羣臣的勸阻親自出海去尋仙,只是可惜那些天的風特別的猛烈,海水洶涌澎湃,整個海上天昏地暗,根本就無法控制樓船,他堅持了十幾天,終於放棄了,像個受了欺騙的孩子委屈的回到了長安。
也是從那時開始,他幡然醒悟,這世上哪有什麼神仙。可是就算他不能成爲神仙,這一輩子,他也活夠了。這世上還有誰有他活得瀟灑,他想做的他都做了,哪怕有很多事情做錯了,可那又如何?大漢的江山仍然興盛,他的功績足夠他垂名青史。像他這樣有如此功績卻又活得如此瀟灑的人前無古人,後面的來者又有幾人?
就算沒能成爲神仙,他仍然是上天的寵兒。他生來就天姿聰慧,生後就頗受上天的眷顧。他想征服四夷,便有衛青、霍去病這樣的軍事天才出現,他想休生養息田千秋、趙過這樣的人出現。人才,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回望他這一生,起初他靠着他機敏世故的母親王夫人和深得竇太后寵的岳母長公主劉嫖以第九子的身份16歲登上了皇位。隨後他便以卓越的氣魄罷黜百家獨尊儒家,從而也擺脫了所以有的牽制,奪得了絕對的權力。從此以後,他就像一匹脫了疆的野馬,爲所欲爲。
有人說他雄才大略,有人說他好大喜功,有人說他誅嘗嚴明,有人說他刻薄寡恩,有人說他窮奢極欲......但他只是任性。
他可以爲小時侯的一句“造金屋”的戲言,長大後就真爲陳皇后造了一座金屋;他也可以爲了幾匹寶馬就大動幹
戈出兵貳師城;他的兒他不喜歡自己的兒子被外戚控制住先是藉着趙婕妤的手將衛太子身後的衛氏集團殘忍的剪除,後爲了立少子而將自己喜歡的趙婕妤處死;他看着自己的兒子衛太子被小人構陷,總覺得只要自己不開口衛太子就一定不會死,所以從不阻止那些小人的行爲,結果逼死了自己的兒子。
他的這種任性,他的許多兒孫都有繼承到比如他衛太子劉據、比如燕王劉旦、比如他的少子劉佛陵,比如他的孫子劉賀,只是他們都沒有他的雄才大略,也沒有他的幸運!
“皇上,萬一您不幸離去,應當由誰繼孫皇位呢?”霍光哭着問道。
“難道你沒有明白朕行前賜給你的那幅畫的含意嗎?立朕的幼子,由你擔任周公的角色。”武帝平靜的說到。
武帝在賜死鉤弋夫人之前,曾令宮人畫了一幅畫,畫上週公揹着周成王正在接受諸侯的朝見,並將他賜給了霍光。
“臣不如金日!”霍光馬上叩頭推辭到。
“臣是匈奴人,若由臣輔政,匈奴會輕視我大漢!”金日也馬上推辭到。金日原是匈奴休屠王太子,14歲那年他和他的母親一起被驃騎將軍霍去病擄入漢宮,成爲官府奴隸,後在一次遊樂宴中武帝檢驗馬匹時,因其身材高大、容貌莊嚴,所養馬匹又肥又壯而被武帝發現,當日便賜給他衣帽任命爲馬監。因休屠王曾製造金人來祭天,武帝賜姓金,現在他已是光祿大夫。
“朕乏了,你們先下去吧。”武帝有些睏乏的擺了擺手,他再也沒有精力去聽他的臣子說些虛無的話了。
當日武帝下詔:“立幼子劉佛陵爲皇太子。”,這一年,劉佛陵剛剛八歲。
第二日,經過一天的思索,他最後一次安排了自己的後事。
武帝看着牀下跪在下面的滿面悽容的四個臣子,緩緩說到:“朕立霍光爲大司馬、大將軍,金日爲車騎將軍,太僕上官桀爲左將軍,搜粟都尉
桑弘羊爲御史大夫,由你們四人共同輔助朕的幼子。”
雖然立劉佛陵是無奈之舉,但是他覺得有了這四個人從性格到才能一起都能相互平衡,又能共同輔助他的幼子,劉佛陵一定是穩坐皇位的。
只是世事難料,武帝只猜對了一半。他沒有想到的是不久金日病死,很快的將這種制衡打破了。上官桀、桑弘羊兩人與霍光扛上了,最後上官桀、桑弘羊晚節不保,霍光專權。霍光確實是有周公的能力,只是他只完成了周公的前半段,而沒有完成周公的後半段——歸政。他的幼子雖然是做穩的皇位,卻只能做一個有思想的木偶,最終抑鬱而死。
“讓掖庭令去把那個孩子接回來供養,到宗正那裡著屬籍吧。”這是他的最後一個詔令。也正是因爲這個詔令,才得以保證大漢的江山穩定,給了大漢一箇中興的機會,上天果然是一直眷顧他的。
該安排的都安排了,也到了該走的時候了,武帝託孤後的第二日便駕崩於五柞宮,當日遺體被運回未央宮前以工代賑入殮。
武帝就是這樣一個任性的人,死都要死在遊玩的路上,但這一生,他不白活!無悔!若真的要找一件令他後悔的事,那便是他的皇長子劉據,那個他花了許多精力培養的兒子最終因爲他的任性而死了。在他大受打擊的時候,他也醒悟了,所以他做了兩件他這輩子都沒有做過的事,一是下地種田,表示要休生養息,二是下了罪已詔,我的錯誤我自己認!後來又在丞相田千秋的建議下,遣散了一直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方士。
多想再活五百年,他的這一生讓大漢的鐵蹄威震四夷,只是收手太晚,他任性夠了,生命卻已是走到了終點。若是再多給他一些時間,以他的雄才大略,讓國內休息養生,對以前的行爲進行修正,那麼他不僅能成爲這天下的雄主,也會成爲一個不亞於古代聖王的聖主。
可惜,現在來不及了,一切都留給後來者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