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蔡縣令聲嘶力竭的在門內喊,竭盡全力想讓激動的村民們安靜下來,可是都不管用。大家一個勁兒的往裡擠,紛紛叫嚷着讓大理寺的人馬上離開,這裡沒有什麼兇殺案云云。
所謂人多力量大,一個人時他們斷然不敢如此,可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又有村正家帶頭,便攪出了一股理直氣壯的氣勢。蔡縣令這是秀才遇上兵,有力也說不清啊。
關卿辭久居長安,若是碰上個這樣不把大理寺彷彿在眼裡的,玄鐵牢房等着你,哪裡碰到過這樣的場面。一羣人頓時面面相覷,個頂個的不適應。
衆人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關卿辭,關卿辭此時也被激起怒火來,面上的寒霜都快結成兵,只見那劍眉一揚,凌厲的氣息就像劍芒一樣四射開來,”都給我住口!”
關卿辭這大理寺少卿的氣勢,可不是這些鄉野村民能夠抵擋的,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囁嚅的看着關卿辭,不敢說話。
關卿辭掃視一週,”你們威逼朝廷命官,是想造反嗎?!”
造反?!一聽到這個字眼,村民們頓時都慌了,他們雖然信這些神啊鬼的,但造反可是大罪,是萬萬不能提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被嚇住了,唯有村正的兒子李茂定了定神,上前道:”大人,您太過言重了,我們只是覺得,劉福、王有利等人明顯的是自殺,就不勞煩大理寺出馬了,我們也想盡快恢復平靜,鄉親們也好儘快回去耕作不是。”
”自殺?”燕三白聞言,撥開零丁和章琰走到前頭,一雙星眸直直的盯着李茂,”你確定他們是自殺?”
李茂朗聲道:”當然,張慶和王有利都是上吊死的,劉福估計是上山時不小心掉進了溪水裡淹死了,這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那狐妖一事你如何解釋?”燕三白不驕不躁,一雙星眸亮堂堂的,彷彿能照到他心底,叫人心裡不安起來,好似都被他看穿了似的。
李茂就有這種感覺,他急忙道:”我大青鄉自古以來就有狐妖的傳說,這次一下子死了三個人,他們一定是因爲對狐妖不敬,所以纔會受到狐妖的懲罰!”
”哦?”燕三白的目光陡然犀利了起來,”那照你的意思說,狐妖的地位比當今的真龍天子都要高了?”
李茂目光一凜,”我可沒有這樣說,你這是栽贓!誣陷!”
燕三白輕笑,”在下如何污衊你了?這天下,是當今天子的天下,大青鄉便是當今天子的大青鄉,如今這裡出了事,陛下派大理寺來查案,是他權利所在,你們卻爲了區區一個子虛烏有的狐妖企圖把大理寺之人驅之門外,難道不是對陛下的大不敬?在你們心裡,難道不是覺得狐妖的地位比陛下更高?”
燕三白一連幾個反問,把李茂給問住了,你你你了半天,卻找不到何時的話來反駁,只得氣惱的指着他,”你這是栽贓!污衊!其心可誅!”
關卿辭原本嗓子眼裡憋了一股氣,如今看這情況,倒是抱臂旁觀起來。
燕三白混不在意,依舊是雲淡風輕溫文爾雅的模樣一人,立於所有人面前,”你們將狐妖之事置於陛下管轄之上,乃是不忠。接二連三有人死亡,你們卻企圖把所有的過錯全推在死者身上,而不去追查真相,這是不義。劉福等人與你們同出一源,往上數幾代便是一家人,你們不顧先祖,如此草率的處理他們後人之事,乃是不孝。如此,不忠、不義、不孝,你們還有何臉面,有何立場來阻撓大理寺辦案?”
燕三白看似溫和無害,可是隨着他的話,氣勢迭次上漲,讓所有村民心裡像是壓了一座大山。不忠不義不孝,這是何等誅心的罪名,尤其是不孝,村民們如此耗費心力的供奉着祠堂,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對祖先不敬,可是燕三白便是把這頂帽子扣在了他們頭上!
李茂不由的漲紅了臉,一半是氣的,一半急的,”鄉親們,你們不要聽信此人妖言惑衆!他是在誆騙你們!”
誰知燕三白又是輕飄飄一句,”在下乃陛下御賜第一俠探,你質疑在下,等於質疑陛下。”
其言下之意是——你想造反嗎?
燕三白可是文狀元,不說經義,就是口頭功夫也是極好的,只是他平時不願與人多爭辯罷了。而李茂他們呢?再怎麼冥頑不靈,再怎麼聽不進去道理,終究只是這大青山腳下沒見過多少市面的鄉民,連之乎者也也不會說,哪裡是燕三白的對手。
再說下去,就真被說成造反啦!
”我們走!”李茂終是一甩袖,氣鼓鼓的走了,其餘人也紛紛散了,頗有股落荒而逃的感覺。
大理寺的人看在眼裡,不禁嘖嘖稱奇,燕俠探,真的很厲害啊!
關卿辭也是對他刮目相看——這燕三白不僅性格易相處,原來嘴皮子功夫也如此了得。
燕三白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同時又想着,如果李晏在此就好了,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出馬,一個洛陽王,一張嘴,橫掃一大片。
”村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了,估計這還只是前菜,他們一次不成功,肯定還會想辦法再趕我們出去。”回到屋內,燕三白思忖了一下,道:”我們得儘快把這些事情查清楚。”
”他們是不是真的有毛病啊,我們也不是吃飽了撐的,大老遠跑來幫他們破案,他們倒好,居然想辦法趕我們走。”零丁不滿的說道。
燕三白卻和關卿辭對視一眼,道:”是啊,很奇怪,所以這裡面一定有原因。”
聽他這麼一說,零丁也反應過來了,”你是說……他們是故意的?”
”大部分人應該是被牽着走了,但其中一定有人,是故意的。”燕三白篤定的說道:”你看,早上之時關大人才剛在斷橋邊差點被人謀害,事情未果,就有人忙不迭的過來想把我們趕走,對方顯得很急切。”
”對,他們肯定不希望我們再繼續調查下去。”關卿辭道。
”這小小的大青鄉,難道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章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來這裡的這些時日,也真是開了眼了。
”這個嘛,只需查查就知道了。”零丁又想到了更多,跟着燕三白,他的腦筋也是越來越靈活了,”我覺得我們得先查查這大青鄉,這一整個村子的氣氛都如此怪異,問題應該不止出在某個人身上。”
”對。”燕三白點頭讚賞,隨後他們叫來蔡縣令,每個地方都有地方誌,有詳細的卷宗,蔡縣令身爲渠縣父母官,對這些應該最瞭解。
果不其然,蔡縣令道:”這些確實是有的,而且我大青鄉很久以前就有狐妖的傳說了,都是代代相傳的,村民們平時也不太與外面的人接觸,所以都很相信。哎……我就怕有一天會出事,所以報了案,希望能整頓整頓,誰知道還是這樣的情形。”
燕三白安慰道:”蔡縣令不必感傷,等過些時日案子破了,想必情況也會有所好轉。”
”希望如此吧。”
隨後,蔡縣令就帶着燕三白和零丁他們去縣衙查閱卷宗,而關卿辭則坐鎮大青鄉,以免再出什麼岔子。
到達縣衙的時候已是下午,蔡縣令想着燕三白還沒有吃午飯,便想先帶他們去吃點東西。燕三白推拒不得,便答應在路邊買了幾個饅頭,至於下館子,那是萬萬不可的。
然而等他們買完包子,忘縣衙的方向去的時候,卻見不遠處一片火光升起,蔡縣令頓時臉色一變,”是縣衙!”
燕三白臉色一凝,連忙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可是已經晚了,半個縣衙都淹沒在火海里,衙役和周邊的街坊們連忙救火,可也已經來不及了。
而被燒火的建築中,就包括燕三白此次要拜訪的卷宗室。
起火的原因很簡單,是某個衙役趁空閒,吸了幾口菸斗,誰知火星落在了紙上,故而走水了。可是燕三白卻微微皺着眉,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可是如果這其中另有隱情,到底是誰燒燬了縣衙?他的目的,是想掩蓋什麼?
燕三白站在衙門口,望着那在冷水潑撒下漸漸熄滅的火,陷入了沉思。
而這時,街對面忽然傳來幾聲不耐煩的喝罵。
”我說你這人怎麼就說不聽呢,我都說了這些草藥只值三文錢,不信你去隨便哪個藥鋪問問,我要是騙你,就當着你的面把這些草藥吃下去!”
另一個稍顯年輕的聲音與他對峙着,”誒掌櫃的,你開門做生意也不能這樣吧,你要買就買,不買也拉倒,瞧不起人啊?”
”你這樣的我還真瞧不起……”
燕三白聽見爭吵聲,不由回過頭去看,居然還瞧見了一個熟人。
那是大青鄉的那個少年,揹着個小揹簍,插着腰,一臉不忿的瞧着對面的掌櫃,”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莫欺少年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