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鶯哥兒完全是個意外,就是李晏也沒想到,當初在應天府時鶯哥兒說要出去雲遊一番,看看天地之大,結果還真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
但是相逢並不一定美妙啊,見識過外面這廣闊天地,變得更真性情的鶯哥兒一語便叫破了燕三白的身份,燕三白甚至能看到他眼裡毫不掩飾的蔫壞。
因爲西寧鎮一枝花的緣故,燕三白在此地可是比皇帝還有名的存在,這一叫,嘿,十里八鄉的狗都望過來了。
“燕俠探!啊啊啊啊啊啊燕公子!”還有十里八鄉的姑娘熱情如火。
燕三白知道要糟,咻的一聲就上了屋頂,往下一看——幸虧他跑得快,十里八鄉的漢子都圍過來要找他單挑。
“燕俠探你上去幹嘛?下來我們比劃兩招啊!”
“對啊對啊,不要上去嘛,聽聞燕俠探武功高的很咯,讓我們見識見識啊……”
“燕大俠,來一個!”
…………
“去去去都別吵!”一抹紅衣如火撥開人羣,那力道,力拔山兮。然而當她擡起頭,迎着太陽展示出自己嬌豔的面容,看向心儀的男人時,又柔情似水,“燕俠探,歡迎來到西寧鎮,小女子寧採香,這廂有禮了。”
燕三白現在覺得自己逃到屋頂上這個舉動有些愚蠢,因爲這樣太暴露自己了。尷尬的與寧採香回禮,餘光卻瞥向李晏——李晏倒悠然自得,看起來沒有絲毫不適。
但這說明問題更大。
燕三白不由向鶯哥兒投去一個‘恨恨’的目光,在應天府時,自己可沒得罪他啊。不過鶯哥兒可不懼他那絲毫沒有威懾力的眼神,兀自笑得樂呵。
“燕大俠不如下來?”寧採香繼續在下面喊,雖語氣溫柔,可那架勢,妥妥兒的土匪下山的節奏。
燕三白看了眼無動於衷的李晏,微笑道:“寧小姐不如上來?”
“哦~~~~~~~~”衆人開始起鬨,寧採香臉上露出一個嬌羞的表情,一跺腳,就要上去。
然而一隻手忽然從斜裡伸過來,像一把鉗子,牢牢的抓住了她,“姑娘且慢。”
“誰?”寧採香挑眉,回頭看去,就見一個身穿紅衣的,跟燕三白一樣戴斗笠的男子站在她身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移動過來的。
咦?紅衣服,跟燕三白一起的……難道是洛陽王?!
寧採香倏地瞪大了眼睛,隨後又自覺失禮,試探的問:“王爺?”
王爺?周衛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愣了,隨即有人反應過來,“洛陽王!”
“天吶,紅衣服……真的是王爺!”
…………
站在屋頂的燕三白不禁笑了,眼前的一幕,與當初在潁川時何其相似。然而他的嘴角剛剛勾起,李晏便伸出一根手指擡起斗笠,擡眼看向他,丹鳳眼眯起來,“下來。”
燕三白摸摸鼻子,乖巧的下來了。足尖點地,落定,青年看過來的含笑的眼眸裡,隱約帶着一點討好。
李晏被他這麼一瞧,就算真生氣,也都全消了。不過他還是假裝板着臉,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道:“有能耐了?嗯?”
居然當着我的面勾搭姑娘,絕對是故意的。
燕三白摸摸被他的熱氣吹拂的有些發燙的耳朵,“別人在看呢。”
說着,他又急忙轉向一旁的鶯哥兒,“鶯哥兒,好久不見。”
“喲。”鶯哥兒爽朗的擡手跟他打招呼,絲毫沒有剛剛造成了一系列事故的自覺。
李晏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寧採香,“借一步說話?”
“當然,王爺請跟我來。”別看寧採香看燕三白的眼神像沾了膠似的挪不開,可真要說起來也是落落大方,眉宇間有股子讓男人都佩服的英氣。
一行四人很快就離開了鬧市,到了一家雅緻的茶樓裡。
燕三白一進這茶樓就覺得很特別,這裡民風彪悍,建築風格與中原大不相同,可這棟茶樓與外間的所有茶樓都不一樣,典型的江南風格,竟沒有一絲糅雜的異樣感。
“燕大俠,這裡還不錯吧?”寧採香見機走過去,話語裡滿滿的自豪,“這是我親自督造的。”
“姑娘大才。”這一句讚賞真心實意,能督造出如此別緻的小樓,這位寧姑娘可見下了一番功夫。然而話一出口,燕三白就覺得背後有一道幽幽的眼神飄過來,背上,感覺冷冷的。
“噗……”鶯哥兒忍不住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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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燕三白覺得臉快燒起來了。
唯獨寧採香什麼都不知道,狐疑的看過來,“楊公子什麼事這麼好笑?”
鶯哥兒攤手,“也沒什麼,就是聞着好大一股醋味兒,想來是燕大俠家那一位天賦神通,隔着十萬八千里呢,都能嗅着他男人是不是正與別人說笑。”
燕三白&李晏,“…………”
寧採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啥?你有相好的了?!”
這姑娘,嗓門真大啊。空曠的茶樓裡,到處都回蕩着她的聲音,很快,整個大周都會知道燕三白有相好的了。
燕三白無奈,“姑娘……”
姑娘一臉痛心疾首的看着他,“你居然有相好的了?她是誰?”
“呃……長安人氏。”
姑娘不死心的追問:“她長得很漂亮嗎?”
燕三白餘光瞥了一眼倚在闌干上斟茶自樂的李晏,點點頭,“是很漂亮。”
“那她……她是不是很知書達理?就是那個……窈窕淑女?”
燕三白忍俊不禁,“對,君子好逑。”
寧採香失望的低下頭,燕三白的眼神做不了假,那一看就是情根深種的模樣,讓她不禁有些羨慕起那個遠方的姑娘來。能讓燕三白看上,那姑娘一定是個很美好的姑娘。
這樣想着,寧採香又振作起來,她可不是個隨隨便便就被打倒的人。說到底她以前根本沒見過燕三白,如今沒希望了,也不至於多受打擊。不一會兒,她就又爽朗的聊起天來。
她倒是沒好奇怎麼鶯哥兒和他們認識,想來是鶯哥兒已經提前跟她說過了。而鶯哥兒自己,則是在李晏和燕三白離開應天府之後沒多久,就坐着午子英家的商船一路西行,走走停停,這才碰上了他們。
“你一個人出發的?”燕三白問。
“是啊。”鶯哥兒看出他眼中的擔心,心裡一暖,解釋道:“不過不用擔心,他派了幾個人暗中護我周全,還以爲我不知道呢。”
他是誰,不言而喻。
“他肯放你走?”
鶯哥兒搖搖頭,也不知道是不肯的意思,還是不知道。李晏卻在一旁說道:“他應是破釜沉舟了,楚家不會這麼輕易讓他走的。”
然而鶯哥兒愛憎分明,走得乾脆。生活就是這麼個怪圈,你永遠在追尋曾經擁有的。
燕三白並不八卦,非禮勿言。他鄉遇故友是件很喜樂的事情,於是寧採香做主拿來了酒,就連不勝酒力的燕三白都喝了一些。
寧採香喝了酒之後原形畢露,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土匪頭子,硬是要拉着李晏和燕三白去她家住,不去就是看不起她。
三個大男人終究擰不過一個姑娘,便也由着她去了,只是可憐了還等在客棧的零丁,天涯孤獨人今夜又嚐遍孤獨。
到了寧府,寧員外一早便收到了洛陽王到此的消息,命人收拾好了廂房,倒省的再麻煩。燕三白喝得有些微醺,被李晏扶着,大半的身子靠在他身上,因爲全身心的依賴,內力都在丹田裡按兵不動,腳步便有些虛浮。
到了客人居住的小院,李晏乾脆把人扛起來。燕三白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李晏便擡手朝他挺翹的屁股上來了一下,肩膀上那人頓時老實了,雙手掩耳盜鈴似的捂着耳朵,臉紅撲撲的。
他睜着大大的眼睛,整個人趴在李晏肩上搖啊晃的,歪着頭——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圓啊……
接着便是天旋地轉,燕三白回過頭來,發現自己坐在靠窗的梳妝檯上,李晏就站在他面前,眼中滿是月華。
啊,月亮。
燕三白忍不住低下頭去親吻那月光,卻碰觸到一片柔軟,有着很暖人的溫度。他驀地笑了,笑意從嘴角慢慢擴散,看得眼前人呼吸一滯。
熱氣噴吐在他的耳廓,帶着一絲壓抑的情慾,“今日非乾的你下不了牀。”
燕三白大約是聽懂了,眼神有些閃躲,“明日還要去登高。”
誰想對方倒是爽快,指尖挑逗的撫過他臉頰,一路往下,勾起他的衣領,“沒關係,我揹你。”
燕三白暈暈乎乎的,腦子在清醒與混沌之間轉換,竟是‘嗯’了一聲。
男人,有的時候真的不能輕易許諾,因爲後果會很慘。
燕三白自己都不記得那一晚上被翻來覆去做了多少遍,只記得那晚的月亮真的很大,很圓。以前草原上的前輩告訴過他,狼總是在月圓的夜晚站在高地對着月亮長嘯,威風又蒼涼。
只是不知道那些狼嚎完之後,會不會像他一樣,啞了嗓子。
反正,登高是去不成了,第二天下午燕三白起來時,碰到神清氣爽的寧採香,對方還問他,是不是昨晚跟人打架了。
燕三白當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當夜寧採香又拿出好酒招待他們,他卻是再也不肯沾一口了。虧得李晏識相,幫他全擋了下來。寧採香喝多了,還笑話他,“怎麼跟個小媳婦兒似的就躲王爺後面呢?心有多大,酒量就有多大!來!幹了!”
之後便是一串如鋸木一般的笑聲,宛如魔音穿耳。
這樣的日子大約過了兩三天,燕三白算算日子,差不多該啓程出發了。寧採香難得交到幾個南邊來的朋友,很是不捨,便問他們去哪兒。
燕三白也並不隱瞞,“我們打算出關,去月牙湖看在下的朋友。”
“月牙湖?”寧採香卻是倏地睜大了眼睛,“你朋友?難道是那個月牙湖的主人蕭昀?”
“對,就是他。”
聞言,寧採香的神色更詫異了,“你們不知道嗎?月牙湖鬧鬼,進去的人有去無回,已經很久沒人看見過那個蕭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