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以爲是最近太累, 原來出處在這。
陳鬼三一早就知道,他在試吃牛奶,一直不說破, 也脫不了這層關係!
信看向對面怡然自得地喝着茶的老傢伙, 分明是老奸巨滑狐狸的臉, 桌下的狐狸尾巴擺弄着得意。
陳鬼三帶着信身披夕陽, 來到別墅後的東南角, 這裡安葬着他的老朋友——阿德。
墓碑前後整潔乾淨,看來是經常有人打掃。他將牛奶放到墓碑前,順手拔掉新長出來的雜草。
“阿德祖上是行醫世家, 從小精通草藥配製。”他老謀深算的眼神在回顧老友時,不禁飽含兄弟情誼。
“三年前, 馨兒身受重傷, 雖然被撿回小命兒, 卻落下終身不能治癒的頭痛病。各國的醫生均無有效根治。阿德用其所長,配製出可以緩解馨兒的疼痛。”
“你也知道, 馨兒是個不會乖乖吃藥的孩子,所以便把藥融入牛奶中。”
信愕然,原來....
他乾笑兩聲,無視各種流言。“看你的表情,我應該在牛奶裡下毒才比較正常!傳言我陳鬼三做事毒辣, 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確是不假!但再壞的人, 也有在乎的人, 我寧願用自己的命, 去換女兒幸福。”
“誤會您了, 三叔。”信對他不止一次的懷疑而面容慚愧,誠然道歉。
當所有人都斷定, 老奸巨滑的陳鬼三沒有感情。只有藍馨深信不疑地愛着父親,而做爲父親的他,也是一直真心疼惜着她。
陳鬼三對歉意也好,道謝也罷,都已不在乎,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女兒。“馨兒的病,承受不起重大的精神刺激。最近,你還是不要打擾她。”
“是。”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也是他最善長的。無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都是他自釀的苦酒,理應承擔。
陳鬼三望着掩映在大片草藥田修長的背影,眼中的無奈少了幾分,頗爲認可地點了點頭。
他佈滿滄桑的臉,笑對着墓碑。“阿德,信這小子帶種,是個男人!馨兒有他在身邊,我也放心了。老夥計,用不了多久,我就去那邊陪你,這回我給你當影子!”
——
夏天和秋天鬼混到了一塊,明明是深秋還是炎熱的令人心焦。一陣冷風,趕走了這股不正經的天氣,冬天悄然無聲地來了。
藍馨裹緊身上的薄外套,在寒風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昨天還熱的要罵人,現在又冷的要出人命!
‘啊啾!’
“喂,你噁心不噁心!”紅倚趾高氣揚地叉着腰,指着一桌子上好的美食旁的一堆鼻涕紙。
藍馨置若罔聞地,又扔過來一個紙團。
她的鼻子好像漏了個大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鼻涕,嘩嘩地流啊流!她抹了抹發紅的鼻頭,鼻音超重,哼哼甩出來一句。“你當我想嗎?”
這該死變幻無常的鬼天氣,讓她得了重感冒。
“基因不良造成了身材矮小、體質差、人品糟。”紅倚賣弄着超棒的身材。
藍馨本着輕傷不下火線的原則,向紅倚開炮。“你也好不到哪裡去,胸和屁股上的肉全轉移到肚子上。”
紅倚立刻被戳中弱點,捂着肚子。自從結婚後,她的確是胖了。
以前的絲襪裝穿不上,魚尾裙也塞不下她了。只好挑些接近正常人的穿着,擋一擋,遮一遮了!都怪禮那禿頭,整天變着花樣給她做好吃的。
說曹操,人就到。禮端着一大碗祛風寒的黃芪牛肉湯。他在劍拔弩張的兩個女人之中,自由的穿行。盛湯在小碗之中,填着牛肉,一一放到她們面前。
他坐下來,對着自家女人使了個眼色。“說正事。”
紅倚瞭解地睨向門外,立即撇下潑婦的張牙舞爪,換上媒婆的三寸不爛之舌!“小豆丁,你也差不多行了!都多長時間了,還耗着人家信。當心別的女人鑽了空子,到時你哭都找不找調。”
“我膽小,害怕橋上的女鬼。”
“你不是膽小,你是心眼兒小。放心,美國的橋夠長也夠多,女鬼身手再好,一時半會兒也爬不到這來。前因後果跟你說了不知多少遍,你聽不膩,老孃我都說煩了!”
“那就請你免開尊口。”藍馨喝光碗裡的湯,抱着紙巾奔出倚味。
——
“哇,好香!還是家裡的菜最好吃。”藍馨夾了塊紅燒肉,塞到嘴裡,好滿足!
陳鬼三看着女兒氣色心情俱佳,眉眼帶笑,也跟着高興。“來,嚐嚐這道炒蝦球。”
“好吃,不像以前傭人做的味道。”嘴刁的藍馨嚐出了差異。
“我換了新廚師。”陳鬼三用餘光瞟向門外。“馨兒,最近忙嗎?”
藍馨滿嘴塞着東西,含糊地回着。“不啊。”
陳鬼三看似邊夾菜邊嘮着家常,有意無意地勸說着。“藍殿已經上了軌道,你也不用天天去,到外面玩玩。聽說鄰市郊外有家園林動物園,你不是最喜歡小動物嗎!”
藍馨察覺到不對勁兒。“爸爸,你要說什麼?”
“我女兒就是聰明!”這種繞脖子話,的確不是發號命令陳鬼三的風格,他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馨兒,信那小子人不錯,你是不是再想想,你們之間的事。”
“爸爸,你可是強烈反對他的。”今天是怎麼了,是衆人推銷人品的日子嗎?
“我是反對過,不僅是信、還有那個戴維。事實上在爸爸眼裡,誰也配不上我心愛的女兒。”他眼中是濃濃的慈父愛意。
“馨兒,你知道他是怎麼當上你的影子的嗎?我沒給過信那小子一分錢,他只爲了要拿回你的照片。”
“你也知道,你爸爸的名聲不怎麼樣。他竟能不等我開出條件,就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就憑這一點,這小子就很難得。”
“馨兒啊,天下沒幾個好男人,你爸爸也算在內。可信算是一個,爸爸不想你錯過啊!”陳鬼三苦口婆心地勸說着女兒。
“爸爸,我記得藍殿還有件重要的事沒處理。”藍馨放下筷子,逃了出去。
“馨兒...”陳鬼三想要叫住她,人早跑沒影了。
“哎!”這聲嘆息,來自通往廚房的門外。
燈火闌珊的藍殿,熱鬧非凡。
一對新人舉辦婚禮後的朋友小聚,與幾個中老年同學會撞車,人滿爲患。
公主們倒是難得輕閒,圍在一起嗑瓜子,探討着藍殿有史以來最神秘,關注度最高的懸案。
“你們說信先生去哪了?”
“休假,爬山,野外求生,現在老流行了。”
“拉倒吧,沒見過一休好幾個月的。連孩子都生出來了。”
“啥,信先生真的不會...結婚度蜜月去了吧?”
此言論一經說出,公主們的熱情立即被消。她們可是信先生的骨灰級死忠粉!
“哎!你們看,是藍馨小妹!”一人指着剛進大堂的小小身影。
公主們重燃希望,像看到了救星,將藍馨圍了起來。“藍馨小妹,你家哥哥呢?”
藍馨皺着眉否認。“我從來就沒有哥哥。”
“就是信先生啊,你的信哥哥。他怎麼好久沒來了?我們大家都想死他了!”
“我們姐妹特意留了好酒,要跟信先生一起喝呢!”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像一羣麻雀在藍馨頭頂上空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她的眉毛擠成了麻花,所有人像商量好似的,無論她走到哪兒,都會不約而同地談起混蛋信。讓她忍了一路的怒火,終於暴發出來。可憐的公主們,成了無辜的炮灰!
“都很閒是嗎,不用工作了?再圍在這問些廢話,扣你們薪水!”
藍馨回到公寓,把自己重重摔到牀上。用枕頭蓋住頭,不看、不聽,卻難自控地不去想...
她知道大家的好意,都是在爲她的幸福着想。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她愛着信,哪怕是現在此刻。正因爲放不下這份愛,纔會如此糾結。
她平步青雲身居高位,享受尊貴也時時步入險境,隨時面臨着襲擊與惡鬥。
她的生命安全已經暴露在危險之中,感情上不能再遊走在不安定的邊緣。美國的梅麗母子倆,到底離她和信的生活有多遠?
指尖撥動的一個國際長途,一個不過十幾小時的航班,今天是電話騷擾,明天就有可能是上門要人,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她一時半刻也忍受不了。她苦笑一下,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屬性她是改不了了,還是算了吧...
十二月的最後幾天,總是上演着濃重的節日氣氛。
街道兩旁的彩燈,商鋪櫥窗裡的裝飾,無一例外地宣示着平安夜的熱鬧喧囂。
藍馨看着街上的行人,稀疏趕往廣場倒計時,等待迎接最新一秒的聖誕節。
藍馨腦子裡的火雞大餐,給了她些許的安慰,拿起電話。她撒着嬌,甜甜地問。“爸爸,我跟您過平安夜,有沒有好吃的?”
“馨兒,我一個老頭子不過你們年輕人的節,你找朋友去瘋玩吧。我來了幾個老朋友,在打牌。”
“哦,那好吧。”藍馨失落地撥打着下一個電話,“瘋婆子我餓了,有什麼吃的。”
“沒有,今天倚味不營業,老孃要過二人小世界。”
藍馨能聽出紅倚愉快的心情,就連掛斷電話後的蜂鳴聲,都是桃心形的。
她垂頭喪氣地盯着兩通電話,通話時長不超過一分半。她只好認命地回公寓吃泡麪,獨自慶祝這盛大的節日!
她現在開始明白,爲什麼孤獨的人最怕過節。不是身處熱鬧的形單影隻,而是獨自面對冷如冰窖的家。
她摸着門把手,不想打開空無一人的家。黑洞洞得像怪獸張開的大嘴,今天格外的可怕。
她不知什麼時候起,回到家就要把所有的燈全打開。連洗手間也不放過,直到天亮。今晚的燈光有些特別,照在桌上一個紅色禮盒上,發出耀眼奇異的光。
藍馨幾乎不用懷疑,斷定是爸爸送來的聖誕禮物。她拿起上面的卡片,證實她猜錯了。
‘送給一隻小狸貓,她機靈調皮,動不動就口是心非的呲牙咧嘴。她張揚囂張,處處樹敵來掩蓋內心的善良。’
特此獎勵,最善良,最彆扭的好孩子。
署名爲——聖誕老人。
最後處還有一排額外的註解。‘警告小狸貓,在你身邊有個蹩腳的廚子、狂熱的跟蹤者、變態的偷窺狂!’
猛然間,她想起在倚味的那碗牛肉湯、爸爸家的那道炒蝦球、公寓裡新換的水龍頭、陽臺的燈,還有她在路上丟的錢包,早一步出現在閣樓裡。
這些原來都是他做的!她還傻乎乎地以爲,是巧合,是記錯了。完全沒有察覺到,他一直就在身邊!
一滴滴淚打溼了卡片,將她爲之煩憂的顧慮重重沖刷的乾乾淨淨,不顧一切地衝出家門,跑到街道。
街上的人羣多了起來,如潮涌般阻礙了她的狂奔。
每個人的臉上洋溢着歡樂,晃花了她的眼,辨不清方向。她呼喊着他的名字,卻淹沒在午夜十二點的鐘聲裡。
她淚眼迷濛,在人羣中怎麼也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最後,焦急害怕又無助的蹲在地上,像個迷路的小孩一樣大哭,引來衆人異樣的眼光。
“馨。”
溫潤的聲音,成功止住了她的哭聲。她聽見了,即便是在人羣嘈雜,她確信聽到他在叫她。
藍馨抹了抹眼淚看向前方,沒有!左邊,右邊都沒有!
她慢的不能再慢地轉過身,害怕那唯一的方向,會是通往失望的路口...
他就站在那裡,凝神看着她,脣角輕彎地望着她。他伸出雙手,張開懷抱在等着她。
她跑過去,撲到他懷裡,感受着久違的溫暖氣息。她緊緊摟着他的腰,不想再撒手。
冬夜的雪,靜靜飄下,落在他們的身上,頭上,臉上。冰凌的雪花融入了彼此的溫度,心緊緊貼在一起,也消除了長久以來的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