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夜鶯站上枝頭輕聲吟唱着,院子裡的一切都顯得十分靜謐。
牆頭不知何時探出一個人應該來,四下張望了一番,見院子裡沒人,便動作矯捷地翻了下來,摸到了房前。
撬開門閂,卻是一路摸到了陸小小的牀頭,猶豫了一下,突然伸手掀開被子。
陸小小睡了整個晚上,這時正睡不着,忽然感覺被子讓人掀開,顯得十分吃驚,正要出聲喊叫,卻一下子被捂住了嘴,“別出聲!”
聽這個聲音很是耳熟,是煙流蘇?
“穿上衣服,跟我走。”煙流蘇的目光在月色下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但語氣卻非常不好。
“煙兒姐姐,這麼晚了,你要帶我去哪兒?”陸小小見她如此迫切,以爲景誠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反而停下穿衣服的動作,問道,“是不是景少出事了?”
煙流蘇一臉的不耐煩,“少問,去了就知道了。”
見煙流蘇似乎生了氣,陸小小反而不敢跟她去了,“你不說,我可不去。”
“那可由不得你。”煙流蘇見陸小小反抗,也來了脾氣,頓時伸手快速地在她身上點了兩下,陸小小隻覺得上身酥麻,連衣服也來不及穿上,便被煙流蘇往肩上一扛,匆匆忙地離開了夏府。
這煙流蘇看着是個弱女子的形象,卻不料能扛着陸小小行走如風。這一路上只覺得夜風呼嘯而過,陸小小心下驚懼萬分,卻不敢高聲喊叫。一個深閨女子半夜被人劫持,若是讓人知道了,可落不下什麼好名聲。
就這樣走了沒多久,煙流蘇帶着陸小小悄悄進了景府後門,隨後輕車熟路地順着走廊到了景誠所住的屋前站下。
“進去吧。”煙流蘇把陸小小放下,往門前一推,“今晚你就在這裡過夜了,明日我再送你回去。”
這,這是什麼事啊,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就將她從夏府拐到了這個地方,也是一句話不說清楚,就將她留在這裡過夜。屋子裡是什麼她可是什麼也不知道,煙流蘇該不會是想要害她吧!
陸小小搓着雙手,本不願進那房裡,可眼下已是後半夜了,入秋的深夜也確實有些涼,她實在是沒了辦法,只好硬着頭皮往門內走。
房間內,散亂着一地的酒壺,桌前伏着一個人,看樣子是喝多了。
“景……景少爺?”陸小小仔細端詳了一陣,纔看清楚這個人居然是平日裡說一不二,桀驁不羈的景誠少爺?
流蘇帶她來這裡,果然還是爲了景少。
景誠聽見有人喊他,擡起了醉眼看了看,突然露出一絲邪魅的笑容,“你來了。”
不得不說,即便是喝醉了,景誠也是好看的。陸小小顧不上說話,兩隻眼睛一直盯着景誠看。這樣一副清雋的世家公子的斯文模樣,長長的眼睫,有些無力地低垂着,眨也不眨。就像一棵罌粟般,一舉一動都散發着蠱惑人心的魅力。
“你來,坐下。”景誠指着身旁,示意陸小小坐過來。
“景少,你喝醉了。”陸小小聽話地拿了圓凳在他身邊坐好,卻是不敢多話,誰知道這個少爺會不會因爲她說錯一句話就對她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來,你我共飲,喝了這杯。”景誠往酒杯裡倒了一杯,推到陸小小面前。
不會喝酒的陸小小,看着杯中的酒,一時間不知這杯酒是否要拿起。
“我不會喝酒,公子也須少飲爲妙。”忍了忍,嘴裡的話,最終還是吐出了口。
“你不喝酒?也對,姑娘家不該喝酒,那我自己喝便是。”景誠見陸小小不領情,也不再理會,獨自端起酒杯,仰天飲下杯中之酒。
這樣的景誠,陸小小頭一回見,她打量着房間的擺設,似乎是個平常休息的臥室,想了想道,“景少,我看你今日心情不佳,等改日心情好了,我再陪你喝個痛快,如何?”
說着想要起身去扶他上牀歇息,不料卻被景誠一把推開。
他揚起嘴角,大笑道,“我心情不佳?你錯了,本少爺今日心情大好,我等了十二年,終於回到了這裡,耗費了多名兄弟的苦心,纔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東西。你居然說,本少爺心情不佳?”
陸小小站着看他,搖頭道,“少爺說的是,少爺說什麼都是對的,可現在更深露重,也該上牀歇息了。”
說着還想過去扶他,景誠將剩下的酒一口氣倒進嘴裡,卻是笑得更加放肆起來,“今夜本少爺心情好,就該不醉不歸!你再去拿酒來,我們一醉方休!”
讓一個弱女子扶一個大男人本就辛苦,更何況這個男人還醉得一塌糊塗。陸小小想把景誠帶進臥室,可無論她怎麼拖都拖不動景誠,氣得根本不想理他。但轉念一想這樣放任他也是不妥,她可是要與他共度一晚的。只好忍下脾氣道,“少爺,酒已被你喝完了,這麼晚酒肆也都打烊,不如我們明日買下足夠的酒,再來一醉方休,如何?”
景誠搖晃着手裡已經空了的酒壺,顯得意猶未盡。他摸索着站起身來,似乎還想出去找酒喝。
陸小小拉不住他,終於也來了脾氣,對他吼道,“夠了吧,若真如你所說,失去了十二年的東西失而復得,那會是你這副模樣!”
景誠似乎沒有聽過別人這樣對她說話,眯起了眼睛道,“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你根本就不開心,何必裝着開心的模樣呢!”既然把話說出了口,乾脆就一吐爲快,陸小小放肆地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在十二年前到底遇到了什麼事,但如今看來,你明顯是在逃避。開心又如何,不開心又如何,失去的東西便是失去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你清醒一些吧!”
景誠靜靜地聽着她說完,兩隻眼睛盯着她,面色陰晴不定。
“清醒一些……”許久,他笑起來,“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我記得十二年前,你也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十二年前……我對他說過這樣的話?陸小小被他這句話說的一頭霧水。
“小小,這十二年來,我一直都在想着你。”景誠的語氣突然軟了下來,細細柔柔的,像是用盡了力氣之後的低語,“我想着那時候的一幕幕,你的每一個動作,你說的每一句話……那時候以爲我會死,沒想到你來了,今日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你又站在我的面前……”
沒有任何防備之下,景誠忽然抱住了陸小小,“以後就呆在我的身邊,哪裡也不要去,好嗎?”
陸小小愣住了,她沒想到景誠會突然和她吐露心聲,他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是因爲喜歡她嗎?
“答應我,不要走……”景誠附在陸小小的耳邊,說話的語氣中是滿滿的疲憊,“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不想到最後還要失去你……”
陸小小突然心底一軟,本是意欲掙扎的雙手最後環上了景誠的腰。她並不知道景誠那表面光鮮的背景下,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纔會在自己的面前,柔弱的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不會走的,你放心吧。”陸小小輕輕撫摸着他的背,想讓他不要再緊張,“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也許,一直需要幫助的,就是景少爺自己啊。
陸小小任由景誠靠在自己的身上,突然覺得這樣很好。一切和身份無關,和朝堂上的紛爭也無任何關係,只有她,和他。
“小小,我很喜歡你……”景誠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身子也不斷髮沉地往下掉。
“嗯……景少,景少?”畢竟只是個姑娘家,這樣支撐着一個大男人是很消耗體力的,更何況陸小小隻穿着一件單薄的裘衣,這樣和一個男子親密地接觸,難免不妥。
而且,這個景少爺似乎睡着了,即便是睡着,手還依然摟着她,可無論她怎麼叫都沒有迴應。
陸小小隻好費盡全身力氣,連拖帶拽地將沉睡中的景少爺帶進了臥室,扔他上牀,還細心地爲他脫去衣裳和鞋子,爲他蓋好被子。
但是在這之後陸小小便犯了難。
這張牀就那麼大,景誠一人就佔去了大半,她不睡吧,怕凍着;睡吧,男女授受不親。這不是爲難她麼?
陸小小抱着雙臂站在堂口好一陣,任由夜風吹得自己一直打顫。她知道若是這樣呆上一整夜,她一定會身體抱恙的。
“不管了,反正也沒人知道。”看着景誠安靜熟睡的臉龐,她咬咬牙,一下子鑽進了被窩裡。
將枕頭橫在兩人之間,陸小小不自然地動了兩下,在確認身邊的人完全沒有清醒的可能之後,這才慢慢地睡了下去。
聽着景誠均勻的呼吸聲,再次爲他仔細地蓋好被子,陸小小的小臉突然紅了起來。她想到景誠剛纔對她所說的話,心裡沒來由一種被填滿的感覺。
酒後吐真言,他喜歡她……大概是真的吧。
雖然不知道景誠爲何會喜歡她,但陸小小這一覺卻睡得無比舒服,這大概就是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