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曦只感覺父親的懷抱是那般的溫暖,寬闊,令人心安。
他緩緩擡起頭來,看着視線中這個男人的面孔,只感覺久違的親切感撲面而來。
只見郭懿一張國字四方臉,頭髮高高束起,但鬢角的幾縷頭髮被歲月的風霜染成了銀白色。
夾雜在這之中的,還有幾縷半白的頭髮飄在風中。
五官端正,一雙充滿銳意的眼眸不怒自威,臉龐猶如鬼斧神工,眉眼之間依稀能看出來他年輕時的俊秀飄逸。
然而他的眼角早已堆上了皺紋,皮膚鬆弛,多了許多褶皺。年輕時名揚天下的美男子,也沒能逃過歲月的沖刷。
一抹白中摻黑長髯迎風飄動,讓郭懿多了幾分書卷氣息。
雖然他略顯蒼老,但身體依舊挺得筆直,身上寬大的衣袍隨風鼓動,威嚴之感迎風散發。
郭曦與父親的目光對上,他發現父親素日那威嚴的目光此時是和藹慈祥、充滿愛意的。
郭懿用他那寬大蒼老的手掌輕輕拂過郭曦的頭,嘴角含笑地說道:“曦兒,累了吧。你母親想你了,正在屋裡等着你呢。”
郭曦聽到郭懿的話語,便在他懷抱中探出頭去,看向寬闊明亮的屋內。
一個雍容華貴,珠光寶氣的美婦人正坐在楠木椅子上,正笑語盈盈地向他招手。
郭曦瞬間喜出望外,剛想掙開父親的懷抱去找母親,卻發現父親已經鬆開了手,站在一旁看着他。
郭曦趕緊跑過去,抱住了母親,一時之前,又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鎮遠府獨自堅守的那些時候,他時時刻刻都承受着巨大的壓力。但凡哪裡出了一點問題,都有可能導致戰爭徹底毀於一旦。
一切決策都出於自己,一旦差錯,都可能導致二十萬人全軍覆沒。
他每日聽着一個個士兵受傷時的慘叫和哀嚎,感受着身上責任所帶來的壓力,擔憂着戰況。
這種種壓力,落在了他一個剛加冠的官宦子弟身上,常常令他坐臥不安,心神不寧,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他強撐着堅強,就是因爲自己是整場戰鬥的總統帥,他不能倒下,不能有絲毫的動搖。
實際上,他曾無數次瀕臨崩潰,想要痛哭一場,但他知道:他不能,因爲他身上擔負着責任,擔負着無數士兵的生命。
如今,總算是回家了。見到了闊別已久的父母。儘管只隔了半年,但對郭曦來說,是度日如年啊。
過了一會,郭曦慢慢鬆開了手。一雙含情桃花眼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他強忍着眼角的淚意,又露出了那陽光燦爛的微笑,道:“媽。”哽咽的聲音頓了頓,再次深情地說道:“我想你了。”
說着,他便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看着父母。
窗外的陽光照進屋子,映照出屋內的金碧輝煌,也照出了三人臉上的笑容。家人團聚,真天下幸事也。
這時,郭曦母親曹傾雪打破了屋內的平靜,捂着嘴笑着說道:“明明是你最想曦兒了,還說是妾身呢。”
她自然是聽到了郭懿之前的話語,想起每天郭懿爲了曦兒寢食難安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
郭懿聽到這話,轉頭瞪了曹傾雪一眼,目光中沒有一絲惱怒,只有滿滿的愛意。
他叉開話題說道:“曦兒,前幾日你母親便已經準備好了宴席,就等着今日爲你接風洗塵呢。”
曹傾雪淺笑,雖然知道這宴席是郭懿辦的,但還是隨聲附和。
郭曦一聽,便來了興趣。家裡的飯吃的不是菜,而是這其中蘊含的親情啊!
之後,郭懿便帶着郭曦和曹傾雪前往自己家吃飯的凌順閣。
路上,郭懿告訴郭曦:“你祖母已經在那裡坐好着了,就等着你來赴宴了。”
說道祖母,郭曦突然想到了他的兩個姐姐,問父親道:“姐姐們進來如何?”
郭懿笑着回答道:“自然是一切安好。可惜她們是不能來赴宴了的。”
郭曦知道:兩個姐姐一個在宮裡當貴妃,一個嫁到了錢家,不到過年,一般是回不了家的。
郭曦兄弟姐妹很多,嫡出的只有兩個姐姐和他,還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都是庶出的。
對這些庶出的弟弟妹妹,他可沒什麼好感,都是父親那些個小妾生的,和他能用什麼感情?
不一會,郭曦便來到了凌順閣門前,只見是佔地廣闊,雕樑畫棟,高聳入雲,金碧輝煌。一尊龐然大物巍然矗立。
每一塊地磚都經過精挑細選的頂級物品,每一根柱子上都刻上了精緻細密的紋路。就連樑上的雕刻的飛禽都栩栩如生。
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豪門氣概和雄偉壯闊。
走入其中,遍地碓徹的玉器和瑪瑙充滿了視線,無數名貴的金銀被陽光照得金碧輝煌。
郭曦看到祖母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上方的座位上,手上扶着一根白玉打造的柺杖。
佈滿皺紋的老臉上充滿了慈祥,滿頭銀髮間透露着蒼老,一雙老眼儘管混濁,但依舊閃爍出精光。
她作在這等啊等,望穿秋水,總算是看到自己心愛的孫子來了,一時間大喜過望,急忙想拄着柺杖從座位上站起來。
一隻手拄着柺杖,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指向郭曦,話語因爲激動而變得含糊不清。
郭曦趕忙小跑過去,想要扶起奶奶。
這大殿儘管前後足足數百步的距離,但不過兩三分鐘,郭曦就到了奶奶身旁。
他一邊趕忙扶着奶奶坐下,一邊關心地詢問奶奶的身體健康。
祖母劉黎此時見到心心念唸的孫子來到自己身旁,就連眉間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了,一時間喜笑顏開。
隔着如此之近的距離,郭曦能清晰地看清奶奶鬆弛乾枯的皮膚、手背上高高凸起的青筋。
更能看透她眼底對自己的寵愛,這是最親的親人啊。
郭懿不一會也走了過來,郭曦已經扶好了奶奶,找到自己的座位落座。
父母依次坐好,開始同他愉快地聊起天來。氛圍是那般久違的親切。
聊了不過一會,蕭瑟之聲同起,琴箏之聲共鳴,一段伴奏前段響起。
十幾個侍女端着盤子款款走上來,熟練地躬身將盤子放在桌子上,隨即退下,站在外側聽候指示。
如此,來了幾波人,都是十幾人的侍女,足足端上了好幾十種菜品。
各種名貴珍稀的菜琳琅滿目,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晶瑩剔透得看着就讓人垂涎三尺。
不過郭曦對此也是早已習以爲常,之前每天早上八道菜,中午二十道,晚上十四道,吃不完就扔掉。
貴族的奢靡生活過久了,就不覺得這些東西名貴了。
上完菜之後,首先自然是郭懿請他母親先動筷子,之後按照禮儀依次開吃。
郭曦端起酒杯,抿一小口,夾一筷子的菜吃。一口一口地吃,細嚼慢嚥,纔有滋味。
當然,吃飯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談心。
吃着吃着,郭懿突然側身看着郭曦,笑着問起一個問題:“聖上給曦兒加封了什麼官職啊?”
在家中,就不必搞官場上那些彎彎繞了,對着自己兒子,直接問就行了。
郭曦聽到父親問話,趕忙將已經送入嘴裡的一塊肉拿出來放下,回答道:“先前的徵北將軍,之後聖旨擢冠軍侯、鎮遠府節度使。”
郭懿聽了,面部沒有掀起一絲波瀾,只是已經笑着說道:“曦兒真是長大了。”
郭曦有些驚訝地看着父親,在他之前的印象中,父親從來都是不苟言笑,威嚴冷漠的,什麼時候像今天這樣多次稱讚過他。
而且父親每天都在文淵閣值班,自己經常是一個月都不一定能見到他一會。
最近聽說父親爲了等他,提前幾天就回家來等着,真是稀奇啊。
而郭曦眼中的父親,此時對他露出慈祥微笑,一改往日的威嚴。
此時郭曦的內心,早已被溫暖充滿。或許,這纔是父親真正的樣子吧。
只不過,他沒有發現的是,父親眼中的精光在聽到他的話時一閃而過,之後眼中似乎多了幾許憂慮。
郭懿沒有繼續問這個問題,而是岔開了話題,問道:“那曦兒有沒有喜歡的女子啊?”
郭曦剛夾起筷子的手頓了一下,隨即看着父親,回答道:“孩兒的婚姻大事,全憑父親做主。”
郭懿聽到這個回答,沒有絲毫驚訝,繼續問道:“那劉家的嫡長女曦兒覺得如何呀?”
隨即,他便招呼僕人拿上來了一張畫像,擺到了郭曦的面前。
郭曦定睛一看,瞬間便被驚住了。
只見畫像上的女子巧笑嫣然,宛若春桃初綻。櫻脣輕啓,宛若春梅綻雪。柳腰楚楚,宛若迴風舞雪。目光灼灼,宛若月射寒江。
當真是冰肌玉顏,香培玉琢。蛾眉顰笑之間,蓮步乍移之中,動人心魄。
郭懿見他這般樣子,頓時就笑了,道:“你這是一見鍾情了吧!爲父早知道如此,便提前讓劉家將畫像送來,給你觀望一下。”
郭曦聽到這話,就如同沒聽到一般,只是怔怔地點了點頭,而其目光未曾從畫像上移動過。
這劉家,正是郭曦祖母劉黎的孃家,當年是郭懿上位之後提拔起來的。
說起來,這劉家的嫡長女,和郭曦還是有親戚關係的。不過,這不算什麼,政治聯姻,根本不在乎血緣關係。
說到這,就不得不說說四大家族之間的關係了。
當年郭懿高中進士之後,當年曹家的家主官至戶部左侍郎,一眼就看出郭懿是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
便將嫡女下嫁給了郭懿,正是郭曦的母親:曹傾雪。
之後郭懿在曹家的幫助下,加上他自己的才幹,以及一些不爲人知的因素,一路高升。
這時錢家掌權,郭懿便和錢家進行聯姻,將大女兒嫁給了錢家嫡長子作正妻。
錢家也看好郭懿,所以便答應了這門親事。
之後皇帝成年執政,想利用郭懿打壓錢家,郭懿便抓住這個機會,將二女兒郭賦荷嫁入宮中。
不過幾年,在皇帝的刻意拉攏之下,郭賦荷被加封恭賢妃,做了貴妃。
郭懿做了文英閣大學士,也就是升任內閣首輔了,同時兼任吏部尚書,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他向皇上舉薦了劉家,同時提拔曹家。
在皇帝的默許下,之前全部由錢家人擔任的內閣,如今變成了郭家,錢家,曹家,劉家這四大家族。
做了大學士,便能成爲一大家族。
如此,便有了現在的情況。
正在宴會氣氛正熱鬧之時,忽然一道豪放爽朗的聲音自殿外傳來:“餘不請自來,承佑兄(郭懿的字)不會怪罪吧!”
郭曦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急忙望向門口,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