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她與她,同爲一人沉淪,浴血承歡,五度言情
佛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這便是修行,能超脫者,便得正果。
戚默輕輕的皺了皺眉頭,卻不知道是誰在耳邊說話,這般的恍惚,遙遠,恍若在夢中也是隔着天地一般的距離。
輕輕的睜開眼,卻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一片恐怖的黑暗,地上似有水,卻不是水,戚默一動……那似水一般的漣漪便一圈圈的蕩了開來,腳下是一片綠,四周一片白,層層疊疊的彷彿將自己包裹在其中。
戚默擡起頭去,便看到了那天空藍得透徹,那四周包圍自己的柔軟如花瓣,輕輕的合攏,將自己小心翼翼的護在這一片柔軟溫暖的世界裡,彷彿與世隔絕。
鼻尖一陣陣的清香,像是蓮花初綻時的味道。
這……是花瓣?
戚默幽幽的吸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知道如今眼中看到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夢?
“即是因憐憫世人而流下的一滴眼淚,如今千年迴轉,該是時候了……”
誰?
誰在說話?
戚默往四周警惕的轉了好幾圈,可是這地方這樣的安靜,彷彿除了她外,沒有任何的一絲聲音,但剛纔那種聲音,卻又那樣的清晰,明明聽起來很遙遠,卻又那樣的真實。
“心中留愛,以憐憫之愛渡世,世間多磨難,允你鳳凰之命,因天道輪迴,尋當世真龍,化解凡塵貪、嗔、癡之苦痛來源。你必心無雜念,不爲世間繁華迷眼,不爲愛恨所縛,從而得以超脫輪迴。”
那聲音緩慢的一點點的傳來,那樣的沉穩,平和。
戚默轉向四周,卻什麼都看不到,不由得喊道:“你是誰啊?這是哪?”
“若沉淪於貪、嗔、癡,則心魔自生,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成魔者永墜地獄,不得超脫。”那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嚴厲,像是不怒自威,戚默只覺得天猛然暗了一般。
擡頭看去,花瓣敞開的藍天竟是猛然探下一隻手來,那樣的巨大……彷彿是巨山一般的壓了下來。
“啊!”戚默驚叫一聲,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猛然再睜開眼時,四周一片黑暗,陰冷得叫她渾身打顫,四周似乎有什麼細細碎碎的聲音,又像是水滴滴落在石頭上的‘滴答’聲音,在這陰暗的黑暗裡,越發的叫人覺得陰森恐怖。
“你來了!”猛然傳來一個女人冷冷的聲音,戚默一驚,猛然回頭,這一片黑暗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亮起一絲幽幽的光點,那是一個牢獄,冰冷的鋼鐵鑄成的牢獄,牢獄之中竟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坐在那裡。
戚默差點嚇得叫出聲來,這樣詭異的幽暗,那女人低着頭,長長的頭髮垂下來擋住了全部的臉,衣衫反覆雜亂的散開在地上,竟是讓戚默想到了女鬼……
可是,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鬼?
“呵,來了,來看看你最後的下場……”那女人開口說話了,聲音冰冷陰森,說得那樣的緩慢,彷彿等她的聲音都是一種折磨,一種能將人凍成冰的折磨。
“你……是誰?”戚默不由得問了,向前走了幾步,試圖走近些,可是她不論她邁出幾步,那牢籠和女人似乎都和她保持着那樣的距離,一點都沒有接近過。
“一切皆是幻影,我是誰?你又是誰?呵……”那女人笑了起來,聲音微微顫抖道:“若我說,我便是你,你便是我……那又如何?”
戚默不由得覺得似乎越來越冷了,縮了縮身子,卻不懂那女人說的是什麼,唯有不回答,何況這裡這般陰森詭異,卻又不像是夢……她還是離開的好。
剛轉身要走,那女人又笑了起來,“你我本是一體,不過是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而已……人世輪迴,愛恨情仇,有幾人可超脫?我不能,你也一樣不能,最終……你也只能如我一般,墮入這無間地獄,永生永世。”
戚默不想理,因爲不知道她究竟在說什麼,身影一頓,還是決定要走。
“你想他嗎?你可以不愛他嗎?你可以放棄恨,卻不能拋下愛。”那女人彷彿在自言自語,可是戚默知道她是說給自己聽的,如今卻又忍不住停下腳步來,卻聽她苦笑道:“淚本是人因七情六慾而落下的結晶,又怎能超脫?”
“你到底是誰?想說什麼?”戚默終於忍不住轉身,本是要走,可是眼前一片黑暗,哪怕不論她向前走幾步,那女人似乎都在她的身後,接近不了……遠離不了。
彷彿她只是在原地踏步一般。
“我……是你啊。”那女人的聲音越發的悠遠了,叫人忍不住從心裡顫慄,她微微的擡頭,戚默想躲,不想看……可是卻彷彿被凍住了一般,似一個冰雕一樣,無法再動彈半分。
只能看着那個詭異的女人幽幽的擡起頭來,一點點的擡起頭來,髮絲從臉頰兩邊輕輕的劃開,竟是露出了一張和戚默一模一樣的容顏來!
“啊!”戚默猛然的後退,腳步踉蹌着竟是一下跌坐在地上,驚恐的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人,她張着嘴不住的喘息,恐怖的喘息……
說是一樣,卻又不一樣!
那女人眉目犀利,一雙眼睛如同深寒之冰,嘴角勾着的笑容那樣的冰冷,陰狠……一雙眼睛那樣銳利的看着戚默,被自己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戚默竟忍不住微微的顫抖起來。
“你愛他嗎?你願意放棄他嗎?你能……超脫嗎?”她又笑了起來,那種笑詭異得叫人覺得彷彿此刻看着的是一個自己內心的惡魔一般。
“你……說誰?”戚默坐在地上,四肢無力,根本爬不起來,她覺得這一切是個噩夢,可是又不是,因爲一切的感受都那樣的真實,不是夢,這若不是夢,又是什麼?
“他呀。”她笑了起來,而戚默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戚默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身穿銀色龍袍的人站在面前,是記憶裡深刻着的容顏,是每每午夜夢迴時都能叫她悲涼落淚的容顏,一絲一毫,一分一釐,都那樣的清晰。
“雲笙……”戚默幽幽的顫抖着開口,不知道爲何,心裡竟被那種未知的恐懼填滿了,她看着雲笙朝她笑,那笑容卻是從來沒見過的,柔和,清澈……睿智並且能包容一切的溫柔。
不……她在哪看到過這樣的笑容,這樣的感覺……不像雲笙,可又明明是雲笙。
他朝她伸出手來,微笑着,是世界上最完美最精緻最叫人無法移開眼的柔情,他笑道:“默兒……”
“雲笙!”好久好久,沒有聽到他這樣輕柔的喚她一聲了,戚默猛然捂住了嘴,那樣的不可置信,眼睛已然氾濫,她看着他,然後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然一把撲了上去!
她不要再失去他了!不要!
猛然的撲了過去,以爲可以再次感受到那樣溫暖的懷抱,可是在她觸碰到他的那一秒,他猛然碎了,碎成了無數的光點,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不!雲笙!雲笙!”戚默驚叫着,伸着手四處亂抓,耳邊是那女人陰冷的笑容,她只道:“這便是你的噩夢,你這一輩子都無法超脫的噩夢……能讓你不見天日的噩夢。”
“不……不!雲笙……雲笙,你在哪啊,雲笙?”戚默驚叫着,眼淚爬了一臉,猛然出現在身後的幻影,還是那樣的笑容,還是那樣的溫柔的伸出手來,還是那一聲輕柔的,“默兒。”
“雲笙!”戚默再次撲了上去,毫不猶豫的撲了上去,而在下一秒,雲笙又破滅成了無數的碎片。
“默兒……”
“默兒……”
無數的幻影,無數的雲笙,在戚默的四周一個個的交替着出現,她的耳邊全是那一聲溫柔的呼喚,眼裡卻全是當她接近時他猛然破碎的幻影。
不論多少次……不論她動作多快,她無法觸摸到他,只能眼看着他的容顏,他的身體……他的一切,一次次的如同脆弱的泡泡一般,‘砰砰砰’的全部破碎。
“雲笙……”戚默無力的跌坐在地上,心痛得無法呼吸,那種揪心的痛楚,彷彿將她整個人都生生的撕裂了一般。
“哈哈哈哈,看到了吧!看到了吧!你輸定了,輸定了!老天爺,你一輩子,都不可能看得到真正的帝王燕,世人本就無法超脫!一輩子都無法超脫!我不能,她也不能!沒有人可以!”那女人突然瘋了一般的仰天大嘯,那種淒厲哀怨的吼聲將戚默從那些幻影里拉了出來。
那些幻影在那一秒猛然全部破碎,戚默如夢初醒……不是雲笙!那些都不是雲笙!
那女人瘋狂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戚默,激烈的道:“我沒錯,我沒有錯!我幫了他,我給了他他想要的一切,給了他全世界!我沒有錯!我不過是想得到自己該得到的東西!誰說只有男人可以掌控世界,爲何只有男人能發號施令?那纔是錯,大錯特錯!明明我纔是帝王燕,我纔是命中註定的那個人!我……才應該是世界的主宰!永生永世的主宰!”
“你……你……”戚默目瞪口呆,腦子裡竟已經猜出了這個女人的身份,她微微顫抖,卻是清晰的道:“你……你是,一代白帝的王后!”
“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瘋了一般的大笑了起來,可是戚默卻看到有淚從她的眼眶裡滑落,她笑着,卻淒涼着,一字一句的道:“我不過是想得到我自己該得到的東西,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不該……對不起他,我不該……可是……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老天你竟不再給我一個機會……爲何將我困在這地獄裡,永世不得超生……爲什麼,爲什麼?老天爺,這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是你……造就了我,爲何,爲何?”
她只流了一滴淚,那樣淒涼的劃過了脣角,她再鳳,再狂……最終也抵不過那一滴淚的心傷。
“你原諒我了嗎?你原諒我了嗎?你不會怪我的……一定……不會怪我的是不是?”她像是突然又換了一個人,安靜了下來,一臉的悲傷,彷彿剛纔那樣淒厲的人不是她。
她幽幽的喃喃說着,聲音越來越小,戚默聽不見,卻是看到她的身邊突然閃現出一個幻影。
與雲笙一模一樣的幻影,她輕輕的靠了上去,幻影沒有消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她輕輕的靠着他的腿,閉眼時幽幽一嘆,“一切……都晚了。”
那是雲笙,卻又不是雲笙。
哪怕那樣的真實,但幻影始終是幻影,那樣溫柔的笑容一絲不變,眼睛也永遠看着你不知道的方向,一動不動……只是那樣笑着,站着……沒有一絲的生氣。
戚默不知道爲何竟有些不忍看這樣的畫面,一個靈魂墮入地獄的女人,經過了孤獨的成百上千年,雖然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事,卻一定是叫她後悔到了極致,也不甘到了極致。
所以她纔會在這千年的孤寂之中,一直痛着,內疚着,在意着……愛着,又恨着。
戚默閉上眼睛,世界彷彿突然變得一片安靜,她不知道什麼是超脫,也不想懂,人生在世,總有那麼多放不下的人,放不下事,誰又能真的得以超脫?
她只知道,一切隨心,愛了便不顧一切的去愛,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不要讓自己後悔便是。
睜眼,卻猛然看到火玉欣喜的臉,驚叫道:“你可醒了!”
“咦?”疑惑的打量四周,戚默發現自己竟是回到了天祁的皇宮,還是她熟悉的房間,身上穿着素白的內衫,她疑惑的道:“我……怎麼在這?”
“王帶你回來的啊!”火玉似乎挺高興的,笑起來眼睛美麗的彎曲着。
“哦。”戚默應了一聲,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腦袋,剛纔……不過是一場夢吧?可是她爲何,會做那樣奇怪的夢?
而且不知道爲何竟覺得這般的累,全身痠痛無力,伸了伸懶腰,戚默猛然想到了什麼!
祁夜!祁夜?!
她一驚,忙下了牀,拉着火玉道:“祁夜呢?他如何了?”
“沒事啊,好好的呢,去巡查軍隊的情況了。”火玉扶住了戚默搖晃的身子,看戚默那麼着急卻有些奇怪的道:“你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那個綁架你的人,究竟是誰啊?”
一切到底有沒有發生過?
戚默懵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不疼……沒有一絲的傷口,她全身上下除了很累以外,那些傷口……竟都沒有了!
而且,祁夜怎麼又活過來了?他不是死了嗎?難道真的是他耍她的?
戚默看着火玉,有些不確定的問道:“祁夜……他受傷了嗎?”
火玉歪了歪腦袋,一副不理解戚默問話的樣子,“沒有啊?倒是你昏迷了一整夜呢,王看起來很精神啊,也不像受內傷的樣子。”
“是嗎?”戚默垂了垂眼,雖然說不明白,但是祁夜和她都沒事,這也就放心了,她又坐在了牀上,腦子裡也亂糟糟的一團,什麼也想不通……
和那個夢有關?
還是……和帝王燕有關?
戚默不知道,也什麼都沒說,火玉看她似乎還累,便也沒有打擾,只是扶着她躺下。
不過一會兒門外便傳來聲音道:“王后駕到。”
戚默和火玉都一愣,像是還沒反映過來時,那穿着暗色的華麗鳳袍的鳳柳衣便已經款款進門來了,輕輕的笑着,雍容華貴,頗有幾分穩重大度的模樣,看到戚默醒了時,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可醒了,我擔心了好久呢!”
說着,已經到了戚默的牀前,跟着她進門的四個丫頭,規矩的站在了一邊,而她輕輕的拍了拍戚默的手,鬆了口氣道:“沒事就好了,那時真是嚇壞了。”
戚默雖有些不習慣,但是還是笑着搖了搖頭,“沒事了。”
其實她不需要介意什麼,畢竟如今鳳柳衣已經是王后了,進出她的房間能通報一聲便是,若不是自己早已經說明了不會行禮,照理來說,她還該去迎接的。
所以鳳柳衣這樣大搖大擺的進來,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呼……戚默幽幽的吐了口氣,也該習慣習慣了,如今的鳳柳衣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屬下了,也不再是爲自己端水遞茶的丫鬟了。
“王后事務繁忙,不是忙着清理後宮麼?怎麼有時間過來?”火玉開口說話,語氣裡也沒有一絲的尊重,甚至更多的是不滿和厭煩,她斜眼看着鳳柳衣道:“這一羣人一驚一乍的,不知道病人需要靜養麼?”
“我……不過是來看看,雖然說沒有事,可是也要親自來看看也才安心啊。”鳳柳衣輕聲說着,轉頭看了看帶進來的四個丫頭,略有歉意的道:“她們是王吩咐讓寸步不離的跟着我的,我……也沒有辦法。”
“哼,你以爲王是擔心你麼?他是不放心,所以叫人守着你,省得你亂來,懂嗎?”火玉厲聲厲色,還不服的想要說什麼時,被戚默一把抓住了手,笑道:“火玉啊,我肚子餓了……”
火玉看了戚默一眼,雖然知道戚默的用心,但是也沒有辦法,冷哼一聲道:“就你會做好人,等着,我讓人給你弄點吃的。”
說着,瞪了風流一眼,轉身離去時不忘吩咐那幾個丫頭道:“記好了,寸步不離的跟着,否則出了什麼事,你們可承受不起!”
那四個丫頭點頭輕聲應了,火玉纔不煩惱的出了門去。
頓時房間裡安靜了,鳳柳衣欲言又止,最終提着鳳袍起身,然後猛然跪倒在了戚默的身前,“戚默,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