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羅娘一提醒,姑娘們也都發現,頓時驚訝,不由自主地盯着地圖。
要知道按小莫所言,這地方位於皇宮附近,地段甚好,寸土寸金,按理說不應該有空餘纔是。
小莫擡頭一看,不禁一怔,臉色忽變,神態蕭索。
連紅塵的神情也略有不對。
羅娘她們慣會察言觀色,一見如此,就都收了聲,閉嘴不言,再不願多問。
紅塵沉默了片刻,卻笑起來:“沒什麼不能說,朝廷還真能管住老百姓的嘴巴不成……這裡是林府。”
小莫低下頭,面上隱隱露出幾分複雜。
“就是開國三王之一的闢疆王,林通則,林老王爺的府邸,老王爺輔佐太祖起兵,林家也是世代忠良,奈何當年天狼山一役,他老人家輕敵戰敗,被俘身亡,九個兒女也都死在戰場上,還連累三軍陷入埋伏,全軍覆沒,光是京城死傷的王孫子弟就有不下百人。當時滿京城掛起白幡,家家戶戶哭聲不絕,陛下也大怒,雖然因爲林家上下都已經慘死,所以沒有株連族人,卻撤回丹書鐵券,廢除了爵位,從此對林家不聞不問。”
“京城好些權貴,當時都送了自家的兒郎去混軍功,沒成想損傷慘重,因此也深恨林家,鬧到後來,林家的孤老寡婦一出門便面臨人人喊打的局面,早就沉寂多年。”
紅塵嘆了口氣,敲了敲白板,“我說的這些,因爲是朝廷說的,所以大家也就這麼相信。至於林王爺一生戰無不勝,連敵人都說他是林無敵,見了林家的軍旗無不退避三舍,怎麼就莫名其妙地犯下貪功冒進的愚蠢錯誤,那就誰也不清楚了。
羅娘她們都聽得出,紅塵小姐說這話帶了點兒諷刺味,諷刺的是朝廷。
她們本是纖纖弱女。聽這話該面無人色纔對。只是吃了那麼多苦,性子都軸,既然是自家恩人。那即便說些‘大逆不道’的言語也無所謂了。
房裡一時靜寂。
“吃飯!”
紅塵一拍桌子,蹭一下站起身,聽了半天課,她都餓得肚子裡咕嚕嚕。
姑娘們一改初來時那副謹慎小心的模樣。一去飯堂就團團圍坐,端端正正。姿勢優雅,動作迅速地往嘴裡填各種美食。
大家飯量都翻三倍,沒辦法,每天活動量太大。不多吃的話,根本頂不住。
吃着吃着,阿嚴居然掉了兩滴眼淚。羅娘哭笑不得,拿帕子給她擦了擦臉。
“……我就是有點兒怕!”
怕現在的日子是在做夢。一轉眼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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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娘怔了怔——有時候她想,她們現在得到解脫,雖還不知前路如何,可哪怕脫籍不成,就這般跟着紅塵小姐過現在的日子,也是極好,卻免不了午夜夢迴,惦記那些還飽受折磨的姐妹們。
猛地搖了搖頭,羅娘夾了筷子菜塞給阿嚴,她們不能再多給紅塵小姐添麻煩。
吃了飯,羅娘一夥兒姑娘繼續去找小莫聽些八卦故事,也算休息休息,紅塵就鑽書房,自己去溫功課去。
她打定主意要考一回最終考覈,那可不是容易過的,即便想靠玉珏空間幫忙作弊,那些大能們也好奇,摩拳擦掌等着看題目,也得差不多才成,真要太沒水平,讓人家先生一眼就看出來,絕對是過不了關。
她們窩家裡認認真真學習,從茶館鬧事鬧了半天的那位陸公子,陸晉,一連好幾日,心裡還惦記着這事兒,老不痛快!
杞縣的酒樓有好幾家還不錯。
陸晉這人家裡做茶葉生意,他本人卻不大愛品茶,還是喜歡喝酒。
沒什麼地方找熱鬧看,他就叫上家裡兩個族弟,直奔酒樓要了兩壺酒。
“真他媽的丟人現眼!”剛喝了兩杯酒,陸晉又想起自己受辱的事,氣哼哼地嘀咕,“就是在眼下這小破地方,人生地不熟,要換了咱們錦城,非錘死她不可!”
他那族弟聽這故事都聽了好幾遍,不過到不嫌煩,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低聲道:“晉哥,其實人家還說對了一點兒,你不就是沒成親,家裡就有個女兒,我那大侄女剛滿三個月吧。”
陸晉皺眉,他當初聽見這一句,也嚇了一跳,不過——“肯定是胡蒙的,沒準兒老陳告訴過她什麼。”
“也是。”
他們商戶人家規矩不嚴,又不像書香門第,嫡子出生前不會允許有庶子,家裡不規矩的,可能正妻進門就是好幾個孩子的娘,誰知道那女人是不是胡亂蒙了一句。
陸晉想起她說自己爹死娘改嫁,更是氣得連飯都吃不下去。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得教訓教訓那個死妮子!”
輕輕敲了敲酒杯,他絞盡腦汁努力想,問題是陸晉平日裡最多就是遛鳥逗狗,看看美人,美人還真敢看,家裡管得不算嚴,他娘卻特別會哭,一哭他就頭痛,他爹更頭痛,實在不敢出去偷腥,如今在外地,更不知道能使什麼厲害手段了。
正琢磨,就聽旁邊的店小二擡高了聲音:“怎麼不是真的,雲家酒館的掌櫃和我們掌櫃那是經常來往,他家鬧鬼怪,讓小姐給除了的事兒,我可是親眼所見。茶館兒那位紅塵小姐絕對是高人,精通六爻八卦,能降妖伏魔,沒看見嘛,京城來的那大人物面對她時也畢恭畢敬的,上次我替掌櫃過蒼青山去臨縣,還見着師公子給她送禮來着,好大一車,全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人家要不是高人,師公子能那麼巴結麼?”
陸晉皺眉,把桌上的酒壺一摔,哼了聲:“裝神弄鬼,小二,你別在這兒忽悠人,剛纔那什麼叫紅塵的還給我算了一卦。說我要家破人亡,準什麼準,我們陸家在錦城那也是大戶,生意做得好好的,說破家就破家!”
小二瞅了他一眼,嘴裡沒說,心裡到有點兒擔心這位會不會付不起賬吃白食。
酒樓裡的客人都閒着無聊。你一句我一句。有信的有不信的,還有純粹站在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氣氛熱烈。陸晉是確定紅塵算得不準,跟人家爭得臉紅脖子粗,正鬧騰,外面一陣馬蹄聲。蹬蹬蹬有人登樓。
上來的是個面色微黑,一嘴小鬍子的管事。風塵僕僕,四下張望兩眼,一看到陸晉就撲過來拽住他的手拉着走:“大少爺快和我走!”
陸晉讓拉得一踉蹌。
他那族弟連忙結了賬也跟着下去。
下了樓,上了自家的馬車。那管事才嚎啕大哭:“大少爺,家裡出事兒了,咱們老爺大約要惹上官非。怕是可能有抄家滅族之禍,夫人交代。你就別回去,趕緊拿上銀子去你小舅舅那兒躲躲,萬一咱家躲不過這一劫,你好歹,好歹留一條命!”
管事哭得撕心裂肺,陸晉被嚇得腿發軟。
“什麼官非?我爹一向和善,怎麼會惹上禍事?”
管事顯然乃主家信任之人,知道始末,嘆道:“總之是大難臨頭了,宮中的貴人喝了進貢上去的玉露茶,卻不小心中了毒,萬歲爺大怒,下令徹查,這都牽連了幾百人,咱們老爺今年也涉及了內廷的買賣,一準兒是逃不了!”
陸晉撲通一聲坐倒在墊子上,半晌說不出話。
他那族弟此時也忍不住心虛,戳了戳他的胳膊:“哥,你記得那位紅塵小姐跟你說的吧,我剛纔沒告訴你,怕你不信,杞縣東邊賣包子的劉大娘,前幾日多給了那位小姐兩個大包子,人家就提點了她一句,說她回家的時候,從西邊走別往東邊走,要不然有血光之災,結果劉大娘給忘了,走到半截兒纔想起來,結果讓花盆砸破了腦袋,若不是她想起人家提醒的話,走慢了兩步,恐怕還得砸得更嚴重。”
“劉大娘因爲這個,逢人便說那位小姐是高人,瞧着真不像是妄言。”
聽族弟這麼一說,陸晉更害怕,激靈一下,打了個冷顫。
“不,不可能,一定……是湊巧!”
一扭頭,站起身咬牙,“我爹活得好好的,她還說什麼我爹死了娘改嫁,什麼玩意兒!”
管事登時一呆,滿臉愕然。
那族弟皺了皺眉:“這到也是,不過,聽說紅塵小姐的確挺靈的,沒準兒人家不是說現在,說的是以後……”
話音未落,那管事一把抓住陸晉,追問道:“少爺找人算卦了?到底回事!”
看他滿臉急迫,陸晉還是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當然,沒敢說自己爬牆頭,也沒好意思說自己讓打了,就含混不清地混過去。
管家聽到半截,已是臉色急變,抓住他的胳膊,厲聲道:“少爺說的人在哪兒?”
“怎麼?”
陸晉看他面色不正常,心中不覺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總之先跟我去,看看高人有沒有破解之道。”管事支吾半天,還是沒說什麼。
容不得少爺使性子,管事是一路催促,拼了命地往蒼青山的茶館趕。
緊趕慢趕,到了茶館,卻是根本找不着人家主人。
小貓和小狸挺客氣,做生意的,和氣生財,即便陸晉隨意爬牆頭偷窺,不是個好東西,他們也沒動手轟走人,不過,想見主子那萬萬不行。
“小哥,小哥行行好,我們少爺不對,讓他親自給高人賠禮,我是真有事兒,一定要見高人一面。”
管事拿了一把碎銀子,起碼有五六兩塞給他們兩個。
小貓哭笑不得,這銀子還真挺多,趕得上他們好幾個月的月錢,“我們家小姐真不在。”
管事還以爲他們看自家少爺不順眼,故意刁難,使勁掐了陸晉一把,陸晉耷拉着臉,可也沒辦法,家人重要,雖然他對那個詛咒自己的小姑娘有心結,還是賠笑道:“我錯了,小哥你們大人大量,就讓我們見高人一面。”
小貓攤攤手,還沒說話,外面就有客人笑道:“主人家確實不在。閉門讀書去了。”
“就是,誰不知道紅塵小姐要考闌珊書院,馬上就到時間,肯定得找個清淨地方認真讀一讀書,茶館人來人往,客人這麼多,要都想見她還有完沒完了。”
“再多出個不着調不懂規矩的人搗亂。人家不怕也嫌麻煩。”
陸晉:“……”
話說到這份上哪還有辦法!
管事出了茶館。涕淚橫流,近乎虛脫,到讓陸家幾個族人都嚇了一跳。
陸晉更是吃驚:“老張。你何至於此?咱還不知道那紅塵小姐到底能不能解得了家裡的劫難,就是咱們家真犯太歲,尋別人化解也不是不行,大不了我親自去京城求姑丈爲我們請個高人來算一算。”
“少爺有所不知!”張管事嘆氣。“咱們家夫人,確實是再嫁之身。當年您還在襁褓中,您的父親外出經商遭遇劫匪,不幸罹難,夫人守完孝。就嫁了咱們家老爺。”
陸晉頓時愣住。
“哎,這事兒早就過去,老爺待您如親子。新來的下人們不知道,我們這些老人也不可能到處亂說。一晃二十多年,您不知道此事也很正常。”
管事搖頭嘆息,“如今在杞縣,竟有人能一言說中,恐怕是真有些能耐,高人難得,大約這是我們陸家的機會。”
陸晉腦子嗡嗡作響,憋悶難受的厲害,不過此時此刻,他就是恨不得大吼大叫,發泄胸中抑鬱怒火,想去找他親孃問個明白,他叫了二十幾年的爹,怎麼就變得不是親爹了。
但現下,他也不得不承認,若是不去見紅塵小姐一面,萬一他家真淪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場,那他就是僥倖不死,也一輩子都要沉浸在痛苦悔恨當中不得解脫。
“……你還是先回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法子,各處多送點兒銀子打點,別吝惜錢財,再找找看有沒有哪位大師能給咱們消解一下,我就留在這兒,杞縣統共也就這般大,一定能找到……那位紅塵小姐。”
受了刺激,陸晉到好像懂事了些。
老張滿懷欣慰,叮囑那幾個陸家的族人好生照顧少爺,都是族中兄弟,同氣相連,陸家不好,大家都得不了好,這些族人也是個個上心。
“那老僕就走了,少爺你好好保重。”
他叮囑了幾句,匆匆忙忙回返,這次過來,本也是爲了不讓少爺回去,看風向不對好想辦法逃得一命,事情辦完,他好歹也要回去,若是無事最好,萬一出了問題,他身爲陸家的家生子,那追到地下去,也照樣得伺候主子。
紅塵她們其實並沒有離開茶館,而是呆在書房裡溫習功課,不過到也不是小貓他們專門糊弄陸晉這人,紅塵根本沒把這貨放心上,自然不會特意避而不見,這幾日她領着羅娘一夥兒姑娘,在做模擬考試,是一個客人也不肯見的。
薛家小侯爺都進不了門。
闌珊書院歷次考試,總體上也就是策論,書畫,詩詞,琴藝,騎射幾項,偶爾會有山長親自出點兒附加題,比如前年,山長給學生們出了個題目,讓他們去亂葬崗住一宿,男女一視同仁,那一年在這一關上刷下去百分之五十的學生。
再加上比別的書院多一個面試,就因爲花樣多,郭山長的闌珊書院,在各地的書院裡頭也頗有名氣,至於是好名聲還是壞名聲,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紅塵覺得羅娘她們一點兒經驗都沒有,從薛公公那兒套了幾套題目,先讓她們隔三差五就考上三五回,到考場自然氣定神閒。
反正今年的考試,她們肯定不能參加,參加也考不上,怎麼也要等一年後,時間還充裕得很。
今年的考覈,紅塵自己唱獨角戲。
任務目標定得很高,不說得頭名,可一定要分數高到能要獎勵。
雖然嚴格來說,只有滿分考生能提條件,可一般情況下,你要考出個亮眼奪目的成績來,提出個把不怎麼過分的要求,山長都會答應。
她只是想讓羅娘她們參加考試,又沒說一定讓她們通過,對闌珊書院來說,多出些人應試,根本不算什麼。
不知門外風波。閉關苦讀,一連半月,天氣都顯得有些悶熱,終於到了考覈之日。
參加最終考覈的人數不多,寥寥二十來人,包括紅塵在內,只有三名女子。不過想必個頂個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如果對自己沒有幾分信心。估計大家也不會參加,每個書院的最終考覈都屬於壓軸戲文,考過了不用從低等開始讀。一入書院便是高等班,等於是山長入室弟子的待遇,也因此備受關注,好些人等着圍觀。你要是考試時丟乖露醜,估計沒幾日就能傳得人盡皆知。讓別人唸叨個一年半載都是往少了說,指不定十幾年後,還有人拿你當反面教材教訓家裡的孩子。
家裡所有人都挺緊張。
薛公公還特意去拉關係套近乎,弄到一份報名資料。只是後來沒給紅塵,說是擔心她提前知道,壓力大。影響溫習,到最後才稍微做了下介紹。
值得注意的考生有兩個。
一個是女子。江南來的,十五歲,叫方曉英,家裡經商,聽說哪怕在文風鼎盛的江南也頗有才名,只是未婚夫攀高枝,中了進士就悔婚另娶,她家裡人擔心她,打算送她到外地讀兩年書,回去後差不多大家也忘了這事兒,比較好說親。
另一個是男子,從京城來,十七歲,叫洪文賓,家裡書香門第,不過已經落魄,京城書院束脩太高,他想讀都讀不起,乾脆一咬牙來闌珊書院,看重的是學費低,生活費也低。
“這兩個別的不說,字很好,瞧着也氣度不凡,務必小心。”
紅塵鼓了鼓臉,呃,洪文賓她有印象,不就是挑唆皇帝廢后,讓厲王一腳給踹吐血的那個禮部郎中?似乎有幾年文名遠揚。
方曉英這名字也熟悉,當年京城以一罪婦的身份,嫁給朝廷一品大員,禮部尚書的那位最成功的女人就叫方曉英。
只是不知道是重名的還是同一個人。
紅塵沒多想,想也沒用,她這輩子就是全新的人生,一切重新開始。
謝過薛公公,帶着整理好的文房四寶和各種雜物就出門上車,慢慢騰騰地去赴考。
她本來想騎馬去,問題是帶的東西太多,籃子特別大,也很重,只好坐車,慢一點兒就慢一點兒,沒辦法的事情。
送她去闌珊書院的不是家裡人,家裡人都沒動,而是那個號稱天下第一大幫的擎天幫十三堂堂主付子文,和他那三個手下幫衆。
這幾位意圖綁架,犯了大罪,可衙門那邊是真不敢招惹這等江湖人,當時縣令知道這四個人身份後,簡直恨不得撲過去問問王元道,你們爲毛不直接弄死算了,還抓來給我們,我們縣衙大牢脆弱的很,沒能耐和這些江湖人玩。
紅塵以爲縣衙要直接把人送州府去,讓上面人處置,後來卻不知怎麼一折騰二折騰的,薛公公出面說和,允許他們自贖,花了一筆銀子了事。
付子文這四個是讓人家當槍使,拿錢辦事,沒弄清楚事情始末,甚至不知道僱主是誰,薛公公找過來求情,紅塵也就順口答應,沒太在意。
事實上,她人單力薄的,也不打算真和擎天幫那種江湖幫派作對,就是不怕吧,要是天天讓這等江湖人盯着,肯定要難受。
再說,上次敵人放火,可是連付子文一塊兒燒的,這四個可滿肚子怒氣,大家都有共同的敵人了,完全可以改造成盟友,她自然是更樂意給個方便。
付子文名字很秀氣,人也不完全就是個粗人,這次也是他主動請纓,說是要護送她過去,沒準兒還能逮住那個過河拆橋的混蛋。
紅塵也樂得撿幾個便宜護衛,多有面子!
反正她提前有防備的話,也不怕付子文腦子抽筋反水。
馬車速度很快,也沒遇上想象中的阻攔,一轉眼的工夫,就看見闌珊書院前面頗爲闊朗的青石路。
今日正是考覈之人,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道邊叫賣的小販也成羣結隊。
紅塵沒耽誤時間,徑直拎着籃子就進了考場,臨走之前塞給付子文幾兩銀子。
“隨意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
付子文:……
他堂堂天下第一大幫的堂主啊,難道還缺錢?搖了搖頭,他就大馬金刀地戳在門口。
紅塵是瀟瀟灑灑進去了。後面好些考生,進入考場之前,卻先看到滿臉橫肉,一身江湖習氣的四個大漢!
監考的先生們都早在裡頭,自然看不見外面的情況,卻忽然發現這次的考生們好些扶着牆進門,登時皺眉——膽子真小。這還沒開考就緊張!
後來這批考生。好幾個都因爲面試時考官格外嚴厲,幾乎嚇得留下了心理陰影,一路哭回家去的。從此視闌珊書院如虎。
紅塵可不知道後面那些風波。
闌珊書院尋常的考覈,考生們聚在一個大屋子裡考試,像她這般參加最終考覈的,卻是獨立的隔間。和科舉取士時差不多,但環境要更惡劣些。木板間隔出來,連個頂兒都沒有。
此時正是正午。
陽光一曬,又熱又刺目。
院子裡幾棵楊樹,樹枝舞動。沙沙作響,若是有人仔細注意,一準兒能看見這些樹枝活動了一下。
紅塵頭上就出現一小片陰影。不至於完全遮住陽光,卻是恰到好處。讓她得到一個最爲舒適的環境。
別人不是舉着胳膊擋住眼睛,就是被曬得滿頭大汗,稍不注意汗水便把紙張打溼,她卻清清爽爽,悠閒自在,幸好考生們的注意力都擱在考題上面,纔沒招來衆怒。
第一場就是策論。
試卷發下,紅塵打開看了看,登時揚眉,考題挺務實,直接就問大周該如何處理與其它三國的關係。
這可是個既容易寫,又很難寫好的題目。
如今四國並立,朝中上下恐怕不知道多少有識之士都關注國與國之間的問題。
可國家關係這種大命題,那是朝中人也要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不敢多說的,說錯一句就了不得,外事哪來的小事兒!
他們一幫子正讀書的毛孩子,除了些人盡皆知的東西,還能說出什麼新鮮花樣!
而且,答這個題,得了解山長的心思,才能答得好。
紅塵卻並不怵頭,郭山長平日裡的言語,那些愛八卦的花草樹木時常提,那位一直覺得大周將來必要一統四國,才能還天下太平,別看他整日讀書做學問,卻算是極爲有進取心的人。
論到揣摩考官的心思,她絕對佔據優勢,而且對於這個題目,她也曾經很好奇,以前讀書時,就拿出來和玉珏空間裡的大能們討論過,被灌輸了一腦袋新鮮知識,都是以前想也沒想過,細細思索,卻極爲有道理的東西。
昨天還剛讀完一本某位大能虛構出來的書,講的也是諸國混戰,大體情況和大周面臨的差不多,書中諸國,都有智謀超絕之人,詳詳細細,從各個側面來分析。
想了想,打了個腹稿,在腦子裡組織好文章,紅塵就開始揮毫潑墨。
他們這個考場規模小,人數也少,卻是最引人矚目的,好幾位考官,連那位山長都到這邊溜溜達達。
好多考生還凝眉思索,紅塵已經有條不紊地開始寫,自然引人注目,山長也被吸引過來,走到附近掃了一眼,這一看,卻站住不動,好半晌才抹了把額頭,眼睛大亮。
“……若戰,不如遠交而近攻……說的好啊!”
“咳咳!”
旁邊好幾個監考官都使勁咳嗽。
差不多行了,不要太過分,弄得他們都跟着好奇,很想過去看,一大羣監考官圍過去,肯定影響到人家考生,沒看見這會兒就有幾個心思不定的,開始神思不屬!
山長也不敢惹衆怒,很遺憾地踱步離去。
紅塵也鬆了口氣,有這麼一位主兒戳那兒,說實話,她也不自在的很。
山長一走,寫起來就更順了,沒到中午草稿就完成,紅塵仔細檢查了一遍,修改了一些字眼,檢查沒白字,就把卷子捲起收好,打算下午再來慢慢謄抄。
第一輪策論考試考一天,考生們就在考場吃飯。
這邊這二十多考生一到中午,別管答完沒答完的,都收了卷子吃東西,比隔壁那邊的考生可顯得從容不迫得多。畢竟全是好學生,就是有緊張的,架子也端得十足。
別的考生們有的帶些點心,也有的帶了餅,好一點兒的,拿來的飯菜稍有餘溫,紅塵直接先翻出小銅爐。竹筒裝的高湯倒在罐子裡頭。又從籃子裡翻出摺疊的板子,拿細棉布包裹好的麪糰和作料,大片大片的醬肉。
然後她就燉上鍋。慢慢煮湯。
一股子鮮香的滋味隨風飄散。
一絲絲鑽入周圍所有考生的鼻子裡。
紅塵抓住麪條開始玩抻面,簡直是玩出花活兒來了,麪條和長在她手指間似的,沒一會兒就變得細長勁道。
很快一鍋肉醬面出鍋。色香味俱全,香氣能飛出三裡地去。
她就端了一碗。小口小口地品嚐,眯着眼睛,一臉的享受,吃幾口。再喝一口湯。
隔壁的考生們還好,最多聞一聞味兒,對面的考生卻是恨不得捂住眼睛。又忍不住想偷開,那滋味別提了。
吃了面。她還拿了只蘋果,又用小刀削皮,切開,削完切完了再雕出好幾朵花來,擺在小盤子上當下午的點心,看樣子是要留着慢慢吃。
附近幾個考生都看得目光發直。
監考官們面面相覷,也覺得肚子裡空蕩蕩的,吃了兩口餅壓一壓纔好些。
可沒辦法,他們總不能搶人家考生的吃食,只好扭過頭去眼不見爲淨了。
一直捱到考試結束,收了卷子,紅塵笑眯眯拎着竹籃走人,監考官這才鬆了口氣。
“其他考生不會都跟着學吧?”有個監考官心中有點兒不安,若是真把他們考場變成廚房,那些考生們一個個都在這兒做美味大餐,那可熱鬧大了。
“不可能,有這手藝的沒幾個。”
都是讀書人,能有多少廚藝堪比大廚?
也的確如此,別的考生沒想着學紅塵的講究,只是好些人也帶了銅爐,煮點兒茶水,熱熱飯菜也行。
紅塵出了考場,一眼就看見等着自己的那幾個人。
實在很顯眼,別看周圍候着的人多車也多,幾乎要把整個大門都給堵得嚴嚴實實,進不去也出不來,可付子文他們四個周圍有一大片空地。
一看見她,一幫衆就連忙接過籃子,紅塵伸了個懶腰,招呼一聲就打算回去,但她還沒上車,旁邊竄出一人,猛地撲過來,付子文嚇了一跳,手中的刀都將將出鞘,那人卻撲通一聲跪下,大喊:“高人,紅塵小姐,我不是人,我不要臉,嗚嗚,我知道錯了,你救救我爹吧,救救我妹妹,他們都是好人啊,不該遭此一劫!”
付子文皺眉。
周圍好些人聽見動靜都扭過頭看。
紅塵探出頭去,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這人,才認出他是陸晉,短短時日沒見,他簡直瘦了一圈兒。
老參坐在馬車裡,從窗戶中探頭出來:“這小子可倒黴了,他家被封,他爹也讓人捉去監獄,不過陸家有點兒人脈,正拼命使銀子呢,最後能不能放出來猶未可知啊!”
他們植物雖然懵懂,可傳遞消息最快,一棵樹知道,附近的花花草草就都知道了。
這隻老山參此次是硬要跟來,還說萬一紅塵精力不濟,可以吃它的根鬚提提神,其實一來就到處跑,早把自己來幹什麼的給忘在腦後。
上下打量了半晌,紅塵嘆氣:“你繼父進了大牢?”
陸晉的臉色頓時雪白。
紅塵若有所思:“現在你們家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可要是過上一陣子,那真不好說。”
“小姐說的不錯,我,我……”
他心裡難受的厲害,雖然幼稚了些,但也不是不明白事理,如今還好,爹爹還沒判刑,親朋好友也在觀望,可做生意的最怕碰上官非,別說有事兒,就是清清白白的進了衙門那也要被剝下一層皮,弄不好傾家蕩產也未可知。
他好幾個晚上都連連做噩夢,夢見自己身上的皮被一層又一層地往下扒,疼得他滿地打滾,就是醒不過來。
紅塵閉着眼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此事不簡單,發作得太快,上一次我見你,你們家大約還能有一年的好運勢,今日乍見,卻烏雲罩頂。”
她出了口氣,搖着頭連說了三個‘難’字!
陸晉更是害怕,若非付子文他們凶神惡煞,恐怕他都要跪着過去抱紅塵的大腿。
“還請小姐救一救我們家,只要我家度過這一劫,小姐想要什麼報酬,我絕對沒有二話!”
紅塵皺眉:“你也看見了,不是我推脫,實在是你們陸家並不是本地人,身在錦城,若無親眼去看看你父母還有你家宅院,我也不能對症下藥。”
“那……”
“不可能,我正在參加考覈,且我已經答應了別人,這次考覈志在必得,不如你去別的地方請幾個靈師看看?”
陸晉面色如土,哪裡沒請過?雖然好靈師都匯聚京城,他們家沒能耐請來,但陸家到了這份上,拿出血本,也不是沒有人脈關係可用,請幾個有道行的大師自然沒問題,可是……只看陸家現在的樣子也知道,什麼用都沒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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