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真把紅塵都嚇了一跳。
羅娘和小嚴都臉色發白,差點兒砸了水杯。
怎麼可能!
瑤姐兒卻是真心如此想,眉眼間略微帶出幾分忐忑不安,拉着紅塵的手輕聲道:“……秋姐兒見多識廣,可知,可知,這死人能不能借殼重生,借屍還魂?”
紅塵沉吟片刻,半晌道:“在一些野史外傳裡到是讀到過,有些陰邪法術或許能令人借屍還魂,不過,周晶只是個普通人,不是靈師,也無靈力,這麼短的時間,也變不成厲鬼,應該做不到纔對。再說,那陶家小姐是個活生生的大活人,讓什麼髒東西衝撞了或許可能,真讓人藉着她還魂,我到不大信。”
聽她這般說,瑤姐兒的氣色稍稍好了點兒,勉強一笑:“希望如此。”
陶欣是陶知縣家的獨生女兒,長得明媚大氣,脾氣溫和,在女學裡人緣很好,與瑤姐兒是手帕交。
俊哥兒要和陶欣定親,瑤姐兒最高興,她自己沒有哥哥,表哥也湊合,以後算是一家人。
可週晶的事情一出,卻給這門親事籠罩了一層陰霾,大人們誰都不跟陶欣提,但這事又怎麼瞞得住。
女學裡周晶知名度也很高,越是很多人討厭她,她這一死,就越是引人注目。有好些人說她死得活該,也有人覺得她死得冤枉,議論紛紛的。
陶欣難免也被波及。
紅塵勸了幾句。大半夜的,還是哄了心不在焉的瑤姐兒去休息,要是明天起牀臉色不好。怕喬氏都要擔憂。
一連數日,瑤姐兒的心情都不太好,每天過來和紅塵八卦一下。
“陶姐姐越來越奇怪!表哥也很奇怪。”
“陶姐姐不知道過去說了什麼……表哥這幾日見到陶姐姐就躲,今天還告病請假,他以前從來不請假的。”
紅塵也很好奇,因爲時不時地能在瑤姐兒身上看到些陰影,不免多了幾分心。還給瑤姐兒戴了護身符。
天是真開始冷。
江南的雪很少,也很細。小小的,沾在指尖上冰冰涼涼,瑤姐兒或許是晚上吹了風,這日有些發熱。喬氏給她請了大夫過來,問題不大,開了些驅寒的湯藥吃了,紮紮實實睡了一覺,到中午紅塵去看她,她的小臉蛋就恢復健康的紅潤。
兩姐妹正說話,外面就傳出消息,孔未央孔公子求見。
喬氏都愣了下:“是他?他來做什麼?”
孔未央和瑤姐兒也算有一點兒關係,他和盧家二老爺。就是瑤姐兒的叔父學畫,這都學了有兩年多,算起來。能稱瑤姐兒一聲師妹,不過還是外男,喬氏一聽他的名字就精神緊張。
瑤姐兒最近正在相看人家,孔家和宋家當然也在相看的行列,不過比起孔未央,要她選的話。她更中意宋家大公子宋崢,說起來兩家差不多。都是本地望族,可喬氏相女婿,家世之外,還要看人的,宋崢已經中了舉人,還在書院讀書,是想着胡山長的人脈,以他的資質,考上進士入朝爲官並不算難,孔未央就差很多,他讀書偏門,不愛四書五經,反而愛雜學,尤其擅畫。
人們誇這兩兄弟,說他們都是一時才俊,誇孔未央乃是才子,將來必成一代名家。
喬氏卻是個務實的,名家再好,也讓瑤姐兒當不成誥命夫人,將來美芳他們要是嫁給官宦人家,瑤姐兒豈不是在庶出的姐妹們面前低上一頭。
一想這些,喬氏就本能戒備起來。
“孔公子想求見大小姐。”
喬氏臉色驟變。
高嬤嬤咳嗽了聲,看了眼紅塵,喬氏這纔回過神,原來想見的不是她家親閨女。
即便如此,也不大妥當。
沉吟片刻,喬氏還是道:“茂哥兒可陪着呢?”
“回太太,大少爺已經在書房作陪。
那肯定得陪着。
“既然如此……我也許久沒見孔公子了,讓他進來,正好我有東西託他捎回去給他孃親。”
很快,孔未央就走了進來。
滿室生輝。
喬氏也不覺暗贊,露出幾分喜悅,就連剛纔想好的,絕對不把瑤姐兒配給他的心思都淡了幾分,想着有這麼個女婿,也不算特別壞。
紅塵不由笑了一下,可見顏值有多重要,一個男人長得好,生得漂漂亮亮,在丈母孃那兒是真能討巧。
孔未央對上長輩也很客氣,只是看他的神色,驚惶中帶了幾分猶豫,連喬氏都看出來,他過來是真有事,不禁疑惑:“你是二弟的弟子,不是外人,若有什麼事兒,儘管說,伯母能幫你的,肯定幫忙。”
這小少年咬了咬牙,低着頭輕聲道:“小侄想求盧大小姐,幫我去看一看陶姐姐。”
如果換成宋崢,指不定不會亂說話,但孔未央顯然沒有他哥哥那份鎮定自若,眼眶一紅,幾乎落淚。
喬氏嚇了一跳:“陶欣?”
孔未央是真哭出聲來。
他也中了秀才,陶縣令那是他的房師,像他這樣的青年才俊,就沒有哪個縣令會不喜歡,一來二去,自然相熟,陶欣又是被陶縣令當小子一樣養大的,自幼帶着讀書,不像一般閨閣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人家常常扮成小子伴在父親左右,和孔未央和宋崢都很熟悉,論起詩文,就是宋崢這個舉子,都不一定比她強出多少。
“我最熟悉陶姐姐了,她這兩天居然用碧水居的香粉,還用頭油,穿粉紅色的衣服,和我說話低聲細語不擡頭,我我,我好害怕,哇!”
他說的前言不搭後語。喬氏嚇了一跳,滿頭霧水。
紅塵聯想到昨晚瑤姐兒說的話,算是聽得明白。心中也有些好奇。她可沒見過這種事兒,還真得去見識見識,想了想,就笑道:“太太,前陣子陶小姐送了我一套文房四寶,我很是喜歡,正好前幾天得了一幅桃林醉酒圖。想拿去給陶姐姐品鑑一二,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喬氏滿頭霧水地點頭:“是該去看看。去吧,高嬤嬤,你讓人準備車馬,多叫些人跟着。別走散了,最近街上不太平,不要碰上柺子了。”
這事兒很詭異,如果是瑤姐兒,喬氏肯定不敢放她去,不過紅塵這個便宜閨女,那到無所謂。
高嬤嬤應了聲就下去準備。
孔未央一下子就高興起來。
坐着車出了家門,孔未央騎馬跟在車邊,羅娘瞥了他一眼搖頭道:“怎麼那個陶小姐出事。到來找小姐你?”
紅塵也不大明白,到是沒什麼所謂。
陶家的大門漆黑,半新不舊。門前的獅子瞧着到透亮,紅塵下了車,看了一眼就道:“官衙煞氣重,鬼魅之物應該靠近不了。”
官衙的門神可不是鬧着玩的,還有官員的印信,都可以辟邪。前幾****在玉珏空間裡剛看到一則消息,說是有個大能養了一隻狐狸。養到雷劫將至,他取了個巧,直接把狐狸送給一個大官的女兒當寵物了。
靠着官衙幫忙,小狐狸總算平平安安渡過雷劫,可惜,得人恩惠就得償還,他打算讓那小東西花百八十年去報恩。
雖然情況不一樣,可紅塵還是知道,有一些官衙真有百邪不侵的功效。
正沉思間,那邊門開了,孔未央高高興興,一臉殷勤地請她進去,直奔小姐的院子。
看這熟門熟路的模樣,顯然這位也不是第一次來。
羅娘小聲道:“都說江南風氣和京城不同,大家閨秀都不出門,不見外人,我看到不一定。”
紅塵失笑:“哪個地方沒有幾個另類?”
就是京城,守舊的人家也車載斗量。
主僕幾句話的工夫,丫鬟已經進去通報,等了片刻,那丫鬟出門,一臉的莫名,還有驚嚇:“回孔公子,盧姑娘,我們小姐正在讀經書,請您二位在外稍候。”
“啊?”
孔未央打了個哆嗦。
那丫鬟都快哭了。
“陶姐姐從來不讀那玩意兒的!”孔未央喃喃自語。
又等了起碼有小半個時辰,茶水都換了一壺,裡面纔有動靜,丫鬟又出來領他們進去。
進入偏廳,桌明幾淨,桌上還擺放着白瓷花瓶,裡面插着幾支梅,窗戶上掛着一串珠簾,香爐裡點了香,味道淡雅。
這是一間一看就符合大家小姐喜好的房間,可孔未央坐立難安,嘴裡不斷絮叨:“不對,香不對,陶姐姐不喜歡梅花,還有,*和嗷嗷呢?”
孔未央嘴脣顫動,扭頭問紅塵:“小姐,你可看到什麼?陶姐姐養了一對喜鵲,很喜歡,就擱在這邊窗臺上,每天都要逗一逗……”
話音未落,就聽見一連串喜鵲的叫聲,又焦急,又委屈,孔未央一推窗戶,兩隻灰喜鵲就飛過來,徘徊了一圈兒,落在他的手臂上,輕聲的,帶着一點兒委屈的叫。
丫鬟嚇了一跳:“哎喲,盧公子趕緊讓它們出去,我們家小姐很怕鳥,沾了羽毛身上就不舒服,見了要生氣的。”
“啊?”
孔未央這下真哭出來,扭頭看着紅塵,“哇!”
紅塵:“……”
羅娘不由想,這個孔家的公子不會是個傻子吧,一個大男人,怎麼動不動就哭鼻子。
紅塵嘴角抽了抽,兩個人不尷不尬地坐着,她伸手招了招,那兩隻灰喜鵲就落在她的掌心裡嘰嘰喳喳,用手指摸了摸兩隻的羽毛,很溫暖,也很可愛。
一陣很輕巧的腳步聲,陶家大小姐過來,隔着屏風落座,冷聲道:“二位,敢問來我家何事?”
她這做派很像大家閨秀,可說話卻透出來一股子不耐煩,態度驕矜。
孔未央:嚶嚶!
手臂上的喜鵲高高興興地飛過去,要往屏風裡面撲,丫鬟連忙驅趕出門,喜鵲急得喳喳叫。
紅塵隔着屏風看了幾眼,心下有點兒奇怪,笑道:“小女這次做了不速之客,怕是耽誤小姐備嫁了,這幾匹雲錦,算是給小姐添妝。”
雲錦是大紅色,陶欣比較喜歡紅。
紅塵看着陶欣愣了下,並無提起婚約的羞澀,反而是真心流露出幾分厭惡,眨眨眼才換了張臉,擺出一副很嫌棄的模樣,讓下人隨意地收了東西。
“我累了,要是沒別的事兒,我想回去休息。”
幾個丫鬟都低着頭不敢說話。
孔未央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紅塵也沒多糾纏,便告辭而出。
一出門,孔未央就跳腳:“她趕我走,你聽見了沒有,她竟然趕我走!”
這個向來靦腆的男孩子都暴跳如雷。
“她以前從來不這樣,還弄什麼屏風,丫鬟婆子一大堆,開着門,還有盧小姐你在呢,有什麼必要啊!”
“你看清楚了沒有,是不是不對!”
紅塵笑了:“給孔公子你講個故事如何?是一個風流盜帥遇到的故事。
就是江南‘擲杯山莊’左二爺的愛女左明珠,生了場大病,不幸死了。
仇敵‘施家莊’,花金弓之女施茵也因病去世。
結果在施茵死的同時,左明珠也同時‘復活’,並宣稱自己就是施茵。
故事還是她早年看到的,很有名,在玉珏空間裡無數人追捧,光是留言評論就有幾十萬條,她想看都看不過來。
這故事一說,孔未央聽得眼睛發直,聽到最後才一拍大腿:“不會吧,小姐是說,陶姐姐是假裝的?爲什麼啊?”
他實在想不明白,“也是爲了和俊哥兒的婚約?陶姐姐不喜歡俊哥兒?可是,那也不至於去裝,那什麼,周晶啊!”
周晶可是很喜歡俊哥兒,連他這個不亂聽八卦的都知道。
紅塵搖搖頭:“陶小姐的私事,我怎麼知道!你要想確定,那也容易,去直接告訴陶小姐,她被周晶附身了,我要爲她驅除邪祟,明日就登門拜訪,她不同意,便要通知陶縣令了,我猜她一定不敢不同意。”
孔未央愣了愣:“有用嗎?陶姐姐很聰明,真要想隱瞞,我們怕是糊弄不住她。”
紅塵笑了:“誰要糊弄了,我是真得幫她驅驅邪。”
說話間,目光流轉,孔未央看着她的眼睛,輕輕地吐出口氣,心忽然就定下來,他想,或許盧家這位大小姐真和大哥說的,有很特別的能力,讓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