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掌燈時,舒綠纔將十份補救過的天女香,放到歐陽潤知面前。
“還是那句老話,幸不辱命。”
春日傍晚微冷的天氣,舒綠額上卻還有着汗跡,可見她這大半天裡爲了趕製這十份香餅花了多大的功夫。
歐陽潤知嘴脣輕動,想起妹妹的勸告,只得將關切埋在心裡,扭過去頭去看着香餅。
“這就做好了?”
歐陽婉有些激動地將香餅捧起。
“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們現在去試燃一下吧?”舒綠剛剛已經反覆試驗過幾次,但是爲了保險起見,還是需要更多人的肯定。
她使用的補救方法細說起來還蠻複雜。要重新搗末、加香汁煎炒,甚至還要摻進大量的酒精然再用火燒一次,非常麻煩。
不是她自誇,在這世上,能夠掌握這些技術的人,估計也只有她了。不過這個方法,還是需要小量的乳香,幸好她事前問過歐陽潤知,二房庫房裡的那一小批乳香料,還是夠用的。
三人都心急看到成果,也顧不得吃飯,先趕到雅室裡去試香。在烘燃了三塊香餅之後,歐陽潤知確定,這批香丸有救了。
太好了……
他只覺得肩上一鬆,壓在胸口的悶氣頃刻間消散了一大半。
儘管這只是補救成功的第一步,之後還得日夜不停地大批量地重新加工“假天女香”香丸,要揪出內奸,還要處理隨之而來的各房之間的爭鬥……可是,最難的一關畢竟邁過去了
舒綠看到歐陽兄妹如釋重負的表情,臉上笑意更盛。
她喜歡這種感覺。
展眉不喜歡她繼續和歐陽家牽扯下去,因爲怕她被算計。舒綠當然也怕,但是人與人之間——除了她和哥哥——哪裡能有單純的關係呢?
她不能因爲怕被算計,就立刻中斷和歐陽家的合作。因爲,歐陽潤知,能給她提供一個發揮她長處的舞臺。
破解一個又一個難題,讓舒綠對自己的調香技術也越來越有信心了。
還是像原來一樣,舒綠將這補救之法教給了歐陽婉,再由歐陽婉出面把調香師傅們集中到一起,開始趕製香丸。
這回歐陽潤知可不敢再用二房那些師傅,明知道里頭有內奸,在沒有徹查清楚之前,絕不能再冒險。
本來,這批香丸出事,歐陽潤知不僅僅要面對朝廷的威壓和外面那些想將歐陽家取而代之的競爭對手,族裡的問題也很大。
因爲這批天女香已經封包入庫,歸入了歐陽潤知管理的範圍。在他的手上出了事,他這家主自然備受質疑。只是歐陽家的人也有分寸,知道要先把這難關邁過去纔是正理,至於歐陽潤知嘛,就等着秋後算賬吧。
所以歐陽潤知所承受的壓力,是超乎舒綠想象的巨大。他能夠一直挺着沒有倒下,甚至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煩躁或猶疑的神色,不得不說其心志之堅忍的確異於常人。
然而舒綠不但有法子將“假天女香”補救回來,還證明了,這批香藥在入庫前就是壞的。也就是說,根子出在二房的人裡。
這下歐陽潤知輕鬆了。他不僅可以卸掉一大部分的責任,還能借此良機,將強勢的二房力壓下去,和二房交好的五房也別想獨善其身。想不到,這差點讓歐陽家萬劫不復的危機,竟令人意想不到的轉變成了他坐穩家主之位的良機
雖然他身爲家主,也負有失察之責,但比起二房所犯的致命錯誤卻算不上什麼了。二房這回既讓天女香配方外泄,還沒有管住自己的調香師傅,甚至連儲備的乳香也被人預先算計了去,幾樣加起來……只要歐陽潤知操作得當,二房的式微,是可以預見的了。
能夠實現這樣的驚天逆轉,全是舒綠的功勞。
歐陽夫人從子女的眼神中看出事情終於有了轉機,纔開口問歐陽婉到底發生了何事。到了此時,歐陽婉也沒必要瞞着母親了,便將這事從頭到尾跟母親說了一遍。
歐陽夫人聽得汗溼脊背,幾度臉色劇變,差點就要氣暈過去。
好一羣豺狼
她雖然性子軟,卻也並非是無知夫人。歐陽夫人想起丈夫在日,肩上擔着整個歐陽家的榮辱,殫精竭慮地將家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而在江南香藥業中,丈夫也一力維持着業界生意的公平、誠信,贏得了極好的口碑。
可是他屍骨未寒,這些人……這些人就露出了鋒利的獠牙,誰都想趁着歐陽家內部不穩,將這條領航大船掀翻,恨不得他們沉下水底,永世不得超生。居然使出了這麼陰毒的伎倆,來算計歐陽家……
歐陽夫人無奈地苦笑起來。商場果然無情,只能進,不能退。當日丈夫驟然離世之後,兒子就當機立斷,離開杜衡書院,回到家中爭奪家主之位。
那時歐陽潤知已經有了舉人功名,本來馬上就要參加來年春闈。夏山長曾斷言,他很有可能一次就考中進士——多麼光明的前程啊,從此就能踏入仕途,青雲直上。
她曾動搖過,勸兒子:“要不,你別爭這位子了,讓你二叔做吧。你守孝三年,專心備考就是了。等考上了進士,不比做這家主更好麼?”
“母親您糊塗了。”才十六歲的歐陽潤知嘆息道:“若是爹爹還在,兒子定然要走仕途的。等我真的中了進士,授了官,有我在官場上照應着,爹爹自然能將咱家的生意打理得更好。”
“可是,爹爹已經不在……我既無兄弟,不趁此時將大權抓在手裡,真的將所有生意交付出去……守孝三年?專心備考?母親啊,三年後,那些鋪子、產業,還會是大房的嗎不跳字。
“到時,即使我考上了進士,也不能立刻授官。再熬一兩年,授了實缺,那些產業早就被瓜分得一乾二淨了,怎麼還爭得回來而且……萬一兒子沒有考上呢?再讀三年?六年?”
“只怕……咱們母子三個,什麼都沒有了。”
歐陽潤知說得透徹,打消了歐陽夫人最後的猶豫。大房,子嗣實在太過單薄了。歐陽潤知連個親兄弟都沒有,妹妹再能幹也不能出來頂門立戶。
因此,他只有爭。憑着長子嫡孫的身份,又借了身爲舉子、與江城士林、官場交好的便利,使盡渾身解數才爭上了家主的位子。可現在族裡的人還沒壓得住呢,外頭又趁機來作亂了……
這也是歐陽夫人不贊成兒子娶舒綠爲正妻的原因之一。
歐陽潤知一個人撐得太辛苦,必須要有一個強有力的岳家來幫襯。而舒綠真的嫁給歐陽潤知爲妻,只會互相拖累,哪有什麼幸福可言?這種日子過下去,再有感情,也會變成怨偶的——何況,人家小姑娘,根本就沒想過要嫁進歐陽家
“這回真是多虧舒綠了。”
歐陽夫人舒了一口氣。“這孩子,真是咱們家的福星呢。”
“母親說的是。舒綠妹妹真是幫了咱家好多忙……不過,她說了,咱們都是親人了,不必這麼客氣。”
歐陽婉將舒綠的原話轉達給歐陽夫人,歐陽夫人對舒綠更是滿意。這滿意裡,又夾雜着一絲愧疚。
雖然她不願舒綠成爲她的兒媳婦,但是她也會好好的疼愛舒綠,將舒綠當成親女兒般照顧。歐陽夫人還想着,除了要正式擺酒給舒綠一個名分,將來舒綠的婆家,她一定會替舒綠認真選擇,再給這孩子儘可能多送點嫁妝。
“婉兒,我讓人算過了,這個月二十六是好日子。我打算就在那天擺酒,將你舒綠妹妹介紹給親戚們認識。客人們的名單我早就擬好了,你替我安排去吧。”
“是,母親。”
歐陽婉忙應了下來。生意上的事,哥哥會去處理,她就不必插手了。趕緊替母親安置好這酒席,把母親和舒綠的母女名分定下來纔是正經。
“母親覺得在哪裡擺酒好?”
“在老宅。”
歐陽夫人輕聲說道。
歐陽婉驚奇地看了母親一樣,但是沒有提出異議。
在老宅啊……那就很隆重了。原先歐陽婉還以爲,會是在這別院裡擺上十桌酒席而已,在老宅那邊的話……三十桌客人是少不了的。
看來母親,真的很疼愛舒綠啊。
也是,舒綠幫了自家這麼大的忙,而且以後要她幫忙的地方還多着呢母親,也是想替哥哥找一個助力啊。
這酒席辦得越隆重,舒綠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纔會越高。日後歐陽夫人帶着她出去走動時,人家纔不會看輕了她,再往後說親什麼的,都會好許多。
“好的,母親,婉兒一定會替您辦得妥妥當當。”
不知爲何,歐陽婉又想起了哥哥站在窗前時,那有些寂寥的背影。
(歐陽夫人不是聖母。薔薇雖然寫的是yy文,不過還是想力求貼近真實社會一點點,那種完全不顧社會風俗的狗血情節,薔薇想盡量避免。當然,有時候還是會寫得很狗血,嚶嚶嚶……呃,一直看薔薇書的讀者都知道,薔薇的碎碎念一般都不算在收費字數裡的,大家不要覺得薔薇在湊字數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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