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3日第一更)
春闈過後,天氣越發晴暖起來。如果在江南,此時正是雨季,然而京城這樣的北地卻沒下過幾場雨。
因爲天氣好,趕考的舉子們等着放榜沒事幹,組織的文會也多了起來。展眉以國子監學生的身份,又因爲是江城小有名氣的小才子,倒是常常被人請出去參加文會——他是這麼對王府中人說的。
實情如何,卻只有他自己知道。
內通司的人終於給他安排任務了。起先都是些很小的工作,無非是查探某些小官吏的陰私之類。他也不太清楚上頭安排這些任務的目的所在,但是已經上了賊船,只得盡力去做。
大概是他的工作完成得還行,據他的上峰說,貌似上頭打算給他加加擔子,安排些更重要的任務。
“能不能別這麼看得起我。”
展眉很煩惱,他有心故意完成不了任務,但是根據他的經驗來判斷,故意不完成任務的後果可不是那麼令人愉快的。還是老實點吧,反正幕後大老闆是皇帝,他沒信心能逃得出這尊大佛的五指山。
展眉現在也想開了,進內通司未必不是好事。沒進來是另外一回事,既然都被迫幹了這一行,所謂幹一行愛一行······再說盡管見不得光,怎麼說也是國家公務員編制啊。校尉可是軍官,一入行起步就這麼高,證明皇帝不是想弄死自己,而是想提拔自己嘛。
不就是密探麼,臥底麼,無間道麼……上輩子咱也是幹特工出身的,算是熟練工了。展眉一邊自我安慰着,一邊卻很注意不被周圍任何人發現自己的異狀。
他不打算讓妹妹和婉兒知道自己的這一面。沒必要讓兩個女人家跟着擔驚受怕,他一個人扛着就行了。
妹妹和婉兒啊·幸好還有她們……不然,他一個人在這完全陌生的時空裡,沒有一個需要他守護的對象,那還有什麼拼搏的意義呢。
她們倆將他視爲心中的支柱,卻不知道,她們更加是他的支柱。
三月末·歷時十數天的評卷排名總算結束,春闈放榜了。
這一日的京城,自然是鞭炮不斷,鑼鼓喧天,萬人空巷。不管家中有無人應考,大家都趕着到街上去看一隊又一隊的報子們飛馬而過,手中高舉着大紅燙金的捷報,一路大喊着:“喜報——喜報——”
隨着報子的驛馬馳過,不久人們就會聽到一串串的鞭炮聲熱烈響起·又有一位新進士誕生了。
舒綠這般大家閨秀自然是不可能到街上去看熱鬧的。她們和平時一樣,一大早就在閨塾裡坐着,聽岑嬤嬤講課。
今兒上的課是入宮見貴人的禮儀,光是一個叩拜禮就把舒綠折騰得死去活來。
王府闊大,內宅深幽·外頭的喧鬮傳不到這兒來,本來也沒什麼可讓她們分心的事情。但是今天尚蘭卻頻頻出錯,每次行禮都做不到位,吃了岑嬤嬤好幾戒尺。
尚蘭的神情有些恍惚,並沒有怎麼將岑嬤嬤的訓斥放在心上。岑嬤嬤人精也似,心知尚蘭是在擔憂她那未婚夫張磊的考試成績。這也是人之常情,岑嬤嬤心下一軟,也就對尚蘭的失常睜隻眼閉隻眼了。
等上午的課程結束·岑嬤嬤一離開閨塾,尚蘭就飛快地將自己的丫鬟叫了過來:“快,快去外院問問·看榜的小廝兒回來了沒!”
屋裡都是自家人,誰不知道誰的底細,她也沒必要裝矜持了。
就算舒綠對尚蘭沒什麼感情,可是她也沒盼着尚蘭過得不好。不過她隱約聽說那叫張磊的舉子,平時才學委實一般,能否考上進士實在是懸得很。
她不由得想起夏涵,不知道他考得好不好?
對於夏涵的考試,舒綠心態還是挺輕鬆的。因爲夏涵實在很年輕,今年纔剛十七歲罷了。她留心打聽了一下,大梁朝有史以來,還沒有出過二十歲以下的進士,夏涵如果考不中那真是太正常了。
從童生到進士,這之中要經過多少道坎?又有多少人,是每一回的考試都一次通過的?夏涵能頭回參考舉子就過關,已經非常非常幸運了。
估計包括夏涵本人在內,誰都沒想過他能考上進士。
而事實就是——
夏涵考上了。
他不僅通過了會試,甚至排名非常靠前,在二甲十五名。大梁朝每科選拔進士三百人,一甲三名,那就是狀元、榜眼、探花;緊接着就是一百名二甲進士,剩下的是三甲同進士。
在全國無數考生中能排到前二十名……這成績該有多厲害?
當然,這還不是進士們最後的排名。他們必須經過由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再根據殿試成績排定名次。不過這個排名和之前會試的成績也不會差距太大,夏涵再怎麼低也低v不到三甲去了。
“太強了吧?一次就通關?”
舒綠聽展眉轉述的時候,直接嚇呆了。
“我也這麼覺得,夏涵這小子不會是開外掛了吧?難道他也是穿的,這麼猛!”
難得展眉也會對事情感到驚訝。
“唉,事實又一次證明了,本土衆比穿越衆厲害太多了。所以哥哥啊,咱們還是韜光養晦的好。”
“於我心有慼慼焉。”展眉表示同意。
之後他們也知道了尚蘭的未婚夫張磊的成績——真意外,這位仁兄也考上了。不過是個三甲掛榜尾的同進士,兩百八十多名,幾乎是墊底了。
這結果對於尚蘭來說絕不是喜訊,反而是一種打擊。
因爲張磊年紀不大,就算這科考不上,下一次再考也沒問題。可是已經考上同進士,就絕不可能再考,以後的出身就是這樣了。
這可不比後世,你考上了普通大學不想讀,可以不去報到,明年重新考個名牌。科舉哪有這樣好說話?考上啥就是啥!
而三甲同進士,天生在官場上就有弱勢。一般選拔高級官員,都只從一甲、二甲出身的進士裡選,三甲…···除非你的才能出類拔萃,後臺非常硬,纔有可能被破格提拔。但是有一個上限,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正位主官的,進內閣更是癡心妄想。
所以三甲的同進士,對於那些考了一輩子科舉的中年人甚至老人來說是夢寐以求的功名,對於年輕人來說卻未必是好事了。
尚蘭想到自己未來的丈夫以後撐死了也只能當個五六品的官兒,又在自己屋裡哭了好幾場,閨塾這邊也告了病假。
張氏對女兒心疼得不得了,可這樁婚事既然定了下來,就絕不可能改變要麼尚蘭或是張磊死了,那纔會終止。她只能安慰女兒說,會給女兒多陪些嫁妝,讓女兒以後在婆家過得更好些之類的。
但目前嫁妝也不能彌補尚蘭的“心理創傷”。她覺得自己都沒臉在京城裡過了,以後出去見人,其他府裡的千金嫁的不是王府就是侯府,最起碼也得是個權臣家,自己卻是這般·`····
張氏說,要不就求丈夫,去給未來女婿謀個外地的官職,讓他們兩口兒在外地過小日子。可尚蘭又哪裡捨得下京城的繁華?
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尚蘭真是糾結死了。現在她那個悔啊,自己當初怎麼就犯了糊塗,跟張磊給勾搭上了?
可惜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賣的。
既然當日種下了因,就必須吞下自己載的果。
這話適用於尚蘭,同樣也適用於牧欣茹。
牧若飛和凌家兄妹離開後,牧欣茹不知有多煎熬。她又盼着舒綠去替她求情,又怕自己當日的事情敗露,嫡母會找她算賬。每次有人從京城到別院來,她都以爲是嫡母派人來找自己了,但每一次都只換來失望。
父王與嫡母似乎忘記了她們三個的存在,除了保證她們衣食無憂外,沒有讓人給她們傳過隻字片語。
黃側妃抑鬱過度,已經臥病好些日子了。牧欣茹並不太在意親孃的病情,就算親孃還好着,也不太可能挽得回父王的寵愛。她一心只想着她自己的前途,終於在四月初,盼到了來接她回京的人。
“爲什麼?爲什麼只有姐姐你被接回去了,我和母親呢?”
牧欣悠錯愕之下,再不像平日般顧忌着姐姐的淫威,歇斯底里地叫嚷起來。
“彆着急,等我回去了,自然有法子把你也弄回去。”
牧欣茹臉上的喜色是掩也掩不住,嘴裡隨口敷衍着妹妹。
“別哄我了!”
牧欣悠氣急之下,指着牧欣茹說:“我還不清楚你麼!你肯定背地裡又使了什麼陰損手段去哄母親吧!你只顧自己,哪裡還顧得上我和娘?”
“韉說八道,懶得理你!”
牧欣茹當衆被妹妹這樣打臉,也覺得很不爽,轉身上了馬車就走。
哼,什麼妹妹,什麼親孃?她還是趕緊緬京去討好嫡母比較重要!
她心裡盤算着回京後如何向遊王妃獻媚,又想着可以重新去討父親的歡喜,高興得笑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