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張氏面前,舒綠如往常般給她請了早安。張氏一聲不吭,冷眼看着舒綠。舒綠卻也不慌,垂頭微笑不語。
她越是鎮定,張氏心裡就越是鬱悶。
自己還沒對她怎樣呢,這丫頭卻對付起自己來了!
張氏想起昨夜老王爺看自己的那一眼,就對舒綠恨得不行。而那面屏風…雖然沒有任何證據指出跟舒綠有關係,但張氏就是隱隱覺得,這裡頭肯定有舒綠的影子。
其實舒綠遠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她心裡還是有些惋惜的。
如果可以,她真想在這府裡裝個透明人,好好地過小日子,就跟尚紅一樣當個隱士也挺好。
但她的性子,卻讓她沒法選擇隱忍這條路。
如果她一入府,就如這些女人所願,出夠了醜、賣夠了乖、滿足了她們的優越感她們也許就不會想着要對付她,而是任由她自生自滅了。但是舒綠真的這麼做的,先不說這種被人欺壓的日子過得舒不舒服,在老王爺眼裡,很快就會變成隱形。
他們祖孫間本來就沒有感情基礎。舒綠要是再裝低調,只怕老王爺把她養到十五六歲,就會隨意找一家所謂的“好人家”把她給嫁出去。那時候她若是不滿那婚事想反抗的話,遇到的阻力就不是一般的大。
舒綠面臨的情況,也可以用後世公司某小白領的角色來代入下。
信安王府就好比一家大公司,老王爺自然是掌舵人。世子、張氏等屬於高級主管,尚蘭這些人則是主管們的心腹,也是早就在公司裡工作的老前輩。
小有本事的新人舒綠,一進來就受到了前輩們有意無意的排擠,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高級主管們對她的處境視若無睹,甚至還有可能推波助瀾,讓她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
這種情況下,她是放低身段去融入這間公司,把自己鋪成地毯讓大家踩得舒坦瞭然後接納她呢?還是抱緊大老闆的大腿狐假虎威地當個孤臣?
生存還是毀滅,這真是一個哈姆雷特式的難題。幸虧舒綠從來沒有選擇恐懼症,她得快就做出了取捨。
二者不可得兼,她還是寧可選一種比較囂張的活法儘管她覺得自己一點,一點都不囂張,真的……
據說那些宅鬥界的高手,可以做到讓每一方面都滿意,在各方人馬間遊刃有餘。舒綠很遺憾,自己還是缺乏宅鬥素質啊,沒有成爲宅鬥界新星的希望了。
舒綠還以爲張氏會爲難一下自己,起碼冷嘲熱諷總會有的。但很出乎舒綠的意外,張氏只是態度冷淡,卻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
看來張氏也不是個笨到極點的人呢,舒綠心想。該有的心機,她還是有。明知道現在吃了虧佔在了下風,張氏便沒有再做出可以坐實她“刁難”舒綠的事情。
舒綠知道張氏很不待見自己,不過張氏表面上做這樣的姿態,也就夠了。張氏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到整個後院的人如何對待自己。
想來,往後的這段日子,雖然各種小算計是少不了,大面上應該比較好過纔是。那些女人們,估計不怎麼敢來呱噪自己了吧。
用過午飯歇了晌,她去二夫人的院子裡探望尚紅。尚紅昨兒累了一天,別又病了纔好。
桑氏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但似乎沒什麼惡意。她到尚紅屋子裡的時候,尚紅纔剛起醒過來,還沒起牀呢。
“妹妹來了?”
尚紅趕緊讓小丫頭把自己扶起來。舒綠看尚紅氣色真不是太好,但也不像病了的樣子,應該只是勞累後的疲態吧。
丫鬟送上茶來,尚紅就將她們遣下去了。等看到四周沒人,冉紅才拉着舒綠的手,擔心地嘆息了一聲,也不說話。
舒綠明白尚紅是在爲她擔憂。
“姐姐,沒事的。”舒綠輕笑了一聲,說:“我能應付得來。”
尚紅很認真的看了舒綠半晌,突然搖頭,笑了。
“嗯,也是。我呀,就是應了那句話一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也該學學你這般心胸開闊些纔對!、,
兩人相視而笑,轉而說起別的事情來,不再去想昨天發生的那些事。舒綠以前就發現尚紅的文化水平似乎蠻高,應該是比府裡這些女孩兒們高出一截的,還覺得有些奇怪。
按理說尚紅是最不受關注的女兒啊,沒什麼機會接受教育才對。
今天和尚紅聊天才知道,原來尚紅的父親,也就是過世的那位粱三爺,是位飽學之士。應該也是老王爺最會讀書的兒子吧,可惜年紀輕輕就去了。
粱三爺是在尚紅十歲的時候去世的。在這之前,尚紅是由她父親親自開了蒙。手把手教書學畫。在粱三爺去世後,尚紅因爲思念亡父。也同樣是出於興趣,還是一直自己畫畫玩兒。
舒綠書法不錯,水墨丹青卻不甚擅長。尚紅倒是挺樂意教舒綠的,舒綠卻怕尚紅太費精神了。
“無妨的。偶爾畫畫,舒散一下心情也好。”尚紅說:“只怕我畫得太差,沒什麼資格教導妹妹。”
“姐姐哪裡話!我是隻會畫山水,huā鳥上幾乎就沒敢動過筆。上回姐姐畫的《梅鶴圖》栩栩如生,真是看得我眼熱壞了。也不知道要練多久,纔能有姐姐這樣的功底。”
“罷喲,你就別吹捧我了,怪肉麻的!”“真的嗎?哈哈哈……、,在尚紅屋裡一起用了晚飯,舒綠纔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是慣於在這個時辰沐浴的。見到巧珠來倒熱水時,面帶猶豫之色,舒綠心知肚明她要說什麼。
她轉過身去,看也不看巧珠。巧珠神色一黯,埋頭做事去了。
到了第二天午後,舒綠才讓人把英在雜物房裡的巧果放了出來。
其實巧果除了被舒綠打了幾巴掌,臉上有些紅腫之外,身上真沒受什麼傷。舒綠也沒刻意虐待她,一天兩頓飯還是管飽的。比起那些犯了點小錯就被拖下去打十幾二十板子的下人來說,巧果受到的懲罰一點都不重。
但是關在雜物房裡兩天兩夜,巧果煎熬地要瘋掉了。
這段時間裡,只有巧珠來給她送飯時,她能得到一點點外面的信息,其他一切都不知道。
一開始她怕自己就這麼被舒綠弄死了,瞧舒綠朝自己下手那個狠勁…絲毫不含糊的啊。她拼命求巧珠,讓巧珠去找尚蘭來救她。
誰知巧珠回來,帶回尚蘭的話,卻讓巧果的心涼了半截。
而昨天巧珠一臉晦暗地悄悄過來告訴她一舒綠小姐居然在老王爺面前,把這事攤開來說了!老王爺一味迴護她,反倒是尚蘭小姐,因爲屏風的事,惹老王爺生了好大的氣……
完了!
巧果也不笨,知道這樣一來,尚蘭更不會來救她了。這其中的關竅,只要稍有頭腦的人都能看出來。尚蘭自保猶不及,哪裡還顧得上她?
巧果撲在稻草堆裡哭了一天,還是沒人來理會她。
她設想過自己的下場。舒綠現在風頭正盛,恰好藉着打殺了自己給院子裡李威,自己這條小命就算能保住,說不得也要被打個半死。
然後呢…是被拎出去發賣,還是送到莊子裡去做粗活?
巧果那個悔恨啊,早知如此,她老老實實當她的小丫鬟便罷了。
何必貪圖尚蘭小姐許下的那些小恩小惠,和舒綠小姐作對呢?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她甚至想起以前聽說過的,有些大家使女得罪主人狠了,被賣到低等窯子裡去,讓人活活糟蹋死的事情。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還不如現在去死了算了!
然而現在,她卻被巧英巧珍從雜物房裡拉了出來,趕到舒綠面前。
舒綠外間屋裡,站滿了綺霞苑裡所有的丫鬟。
當巧果真正面對舒綠的時候,身子忍不住簌簌發抖。1小姐1小姐這就要處置她了嗎?
舒綠卻只是慢慢喝着茶,一句話也不說。就好像,她們幾個頭一天進綺霞苑時的情景。
巧果趴在地上,軟得像一灘泥,從來沒覺得時間這樣難熬。
她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就在她差點嚇昏過去的時候,舒綠總算開口說話了。
“巧果,反省了兩天,你可知錯了?”“奴婢……奴婢知錯,奴婢真的錯了!求小姐大人大量,饒過奴婢這一遭吧!”
巧果聽舒綠的語氣並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忙不迭擡起頭一臉眼淚地懇求着舒綠。
“大膽!小姐叫你擡頭了麼?”
巧英毫不客氣地訓斥了她一句。
“是,奴婢錯了,奴婢知罪!”巧果要多快有多快地又趴了下去,恨不得把自己趴得和地面平齊。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舒綠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杯子裡的香茶,吹了吹面上漂浮的茶葉。
於她而言,巧果也就像這水面上的茶葉般,輕飄飄,無足輕重。
但是如何處墨她呢舒綠有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