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第一更)
不知不覺間,脈脈斜暉已經將偌大的信安王府染上一層薄薄的金‘色’。儘管夜幕尚未降臨,下人們卻已趕緊在府中各處點亮了早已懸掛好的各‘色’彩燈。
天剛擦黑,王府中的主僕們如同百川歸海一樣,從府中各處朝前院再次聚集。
白天的盛宴,是用來招待各方來客的。此時,賓客已散,留下的只是府中的主人們,與一些關係較爲親近的親戚。
與宴的人數少了,也不必像白天那樣將整個前院都擺上宴席,只在大廳裡設下十數桌酒宴便可。而這時的大廳中,除了酒席之外,還陳設着許多客人送來的壽禮,皇上御賜的那株火紅八寶珊瑚當然是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老王爺的‘精’神還好,沒有因爲一天的勞累而顯出頹態。年輕時的戎馬生涯給他打下了不錯的身體底子,雖然這把年紀了,卻還能保持矍鑠的‘精’神。這也是皇帝倚重他的原因之一,一個老態龍鍾的臣子能替皇上分憂麼?
但是老王爺最不滿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老寒‘腿’,雖然說不上是特別嚴重,可是始終影響行動。皇上也體恤他,派了太醫來給他醫治。問題在於老王爺不想給皇上留下自己病重難愈的印象,在太醫面前往往逞強,不好說真實病情。所以太醫開的‘藥’也是不輕不重的,吃了好些日子,並不見有什麼起‘色’。
除了這點以外,老王爺對自己的體魄還是很滿意的。
看着滿堂兒孫共聚一室,老王爺就更滿意了。人老了,就喜歡個兒孫滿堂。因爲今晚是家宴,老王爺脫下了大禮服,把冠帶都去了,只穿着八成新的錦袍緞襖,樂呵呵地坐在首位上,等兒孫們來給自己敬酒。
舒綠的目光在陳列井然的禮物裡慢慢搜索着,看到尚蘭姐妹幾個送的雲石屏風擺在比較顯眼的位子,肯定也是經過‘精’心安排的。好幾位疏堂的別房姐妹都來奉承尚蘭尚堇,說她們送的禮物真是別緻,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這麼名貴的屏風,滿京城怕是沒有第二扇了。
尚蘭很矜持地笑着,眼角眉梢盡是得‘色’。
舒綠不動聲‘色’地端起面前的香茶啜了一口,眼睛微微眯了眯。她在默默計算着時間……因爲天氣寒冷,大廳‘門’戶緊閉,四角都燒着火盆。外頭冷颼颼的,屋裡卻甚是溫暖。
這溫度不錯啊,舒綠冷笑了一下。
儘管是家宴,也不可能每個人都到老王爺跟前敬酒的,老王爺哪裡喝得了這許多。依然是大家起身遙敬老王爺三杯,然後世子、四爺等幾位嫡親的子侄再代表大家說了些恭賀的話,夜宴便開始了。
舒綠還是和尚紅兩人同坐。尚紅下午在舒綠屋裡歇晌,舒綠趁這機會詢問了她的病情。聽尚紅說了一些情況後,舒綠大概明白,她是屬於先天氣管不太好的那一類‘毛’病。先天不足,加上在西北那種苦寒的環境下長大,更是加重了病情。
氣管的問題真不好說,舒綠也皺起了眉頭。這類疾病很容易引發各種併發症,要徹底根治,在眼下這種醫療條件下基本屬於不可能的任務。即使是暫時把病情壓下去,也得‘花’費好大的功夫。尚紅能夠長到十四五歲,說起來的確是邀天之幸了。
尚紅自己倒很豁達,並沒有什麼怨天尤人的意思。舒綠看着尚紅因爲病弱而蒼白得有些透明的晶瑩面孔,暗下決心……無論如何,她要盡力爲尚紅調製良‘藥’。
夜宴過後,下人們進來撤了酒席。原則上,這時候大家有事要忙的,可以先行告退下去了。但是在場的人,哪裡願意錯過這和老王爺多多親近的機會?於是都還圍坐在廳裡不走。只有一些親戚知道自己也不夠資格老往老王爺跟前湊,很識相地告辭回家了。
陸陸續續走了一批人,廳中剩下的大多是最親近的嫡系親眷。這時候,一些孫子輩的人就在各自長輩的鼓勵與暗示下,抓住機會去和老王爺說話。老王爺心情好,似乎也‘挺’享受這種家庭小聚會的氣氛,聽孫子孫‘女’們在眼前湊趣說話,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
話題不知怎的轉到壽禮上。幾位長輩不着痕跡地說起這些小輩們送的禮物來,其實也是藉機獻殷勤的意思。他們不好明着討好老爺子,打着兒孫名頭來送些討巧的東西,卻也是不錯的主意。
尚蘭她們送的屏風是必然會被提起的。其實老王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這面屏風雖然不錯,也未必看在他的眼裡。
但是他現在高興,也就笑着點頭說:“嗯,你們幾個倒是有心了。”隨口又說起,他許久以前在宮裡也見過類似的一面屏風,只是那雲石上的紋路不是這四季景‘色’,而是五嶽的山景什麼的。
尚蘭幾姐妹得了誇獎,笑得跟‘花’兒一般,不住往老王爺面前撒嬌賣癡。
“舒綠丫頭,聽說你給我送了些敷腳的‘藥’膏?”
老王爺突然看向一直沒有出聲的舒綠。
衆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到舒綠身上。老王爺這話問得平平無奇,可這卻是他今晚第一次主動問起一個小輩的事情。
舒綠微微擡起低垂的臻首,‘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
“嗯,舒綠以前跟祖父學過些歧黃之術。聽說外祖父您腳上有些不適,恰好記起我祖父也曾有過類似的病症,我就照着老方子做了些‘藥’膏,還有一條熱敷帶。那熱敷帶蒸熱以後,敷在膝蓋上,‘挺’舒服的呢。”
尚蘭和尚梅同時‘露’出譏誚之‘色’。什麼鄉下土方子,也敢往老王爺面前獻醜?尤其是尚蘭,她是知道舒綠那罈子‘藥’酒已經灑了,所以舒綠現在獻上來的壽禮只有不起眼的‘藥’膏和什麼狗屁熱敷帶,難登大雅之堂。尚蘭心裡那個高興啊……
老王爺的神‘色’還是滿和藹的,微笑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意。”
得到老王爺的讚賞,舒綠本該高興纔是。可她偏偏神‘色’一黯,眼角泛紅,咬了咬下‘脣’說:“……其實……外祖父,舒綠本來還用了好長時間,給您釀了一罈‘藥’酒。這酒是我祖父的獨‘門’方子,對‘腿’寒特別有效的……沒曾想……昨兒晚上,我讓人拿出來的時候,不小心灑了……”
“嗚嗚嗚……外祖父,對不起……”
在衆人無比詫異的目光中,舒綠居然就這麼……哭起來了
本來這種大喜的日子,誰敢觸老王爺的黴頭啊,當然要笑啊只怕自己笑得不夠甜,不夠大聲……哪個會像舒綠似的,說哭就哭了?
老王爺看着舒綠哭得梨‘花’帶雨,不但不責備她,反而流‘露’出心疼的表情來。這孩子,他以前只覺得她長得像素瑤,脾氣卻不大相似。可舒綠這一哭起來,卻和素瑤少‘女’時一模一樣的……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了早逝的愛‘女’,心頭一酸,竟伸手將舒綠拉到身前來,拍着她的肩膀柔聲說:“沒事,外祖父知道你的孝心”
舒綠得了老王爺這句安慰,見好就收,把眼淚一收,破涕爲笑。“真的嗎?外祖父您真的不怪舒綠嗎?”
“嗯,當然了”老王爺見自己一鬨,舒綠便不再哭了,也‘露’出了笑容。
之前舒綠的哭,他只覺得是真情流‘露’,比那些笑着奉承他的孫子孫‘女’們更顯得難能可貴。而舒綠聽話轉悲爲喜,又讓老王爺覺得這孩子畢竟懂事,並不是那種嬌滴滴黏糊糊的‘性’子。
舒綠這一哭一笑,轉眼間就將老王爺的心給牽住了。其他人這時也‘插’不進去,只在一邊瞧着,各人心裡都有一番想法。
正當這個時候,展眉突然站出來,揚聲道:“妹妹灑了的壽酒,就是專治‘腿’寒症的那壇?”
“是呀。”舒綠嬌怯怯地用手帕印了印眼角的淚痕,當真是楚楚可憐。
“若是這樣,那就好辦了。你忘了?你一共釀了兩壇的,有一罈讓我送給國子監的邱大人,他也是‘腿’上不大方便……我本想着過兩日才送的,那酒還在我屋裡呢”
“真的嗎?”
舒綠很驚喜地看着哥哥,剛剛哭過的小臉現在亮晶晶的,迸發出難言的喜悅。
她又轉頭看向老王爺:“外祖父,舒綠斗膽將放在哥哥那兒的那壇酒,再當壽禮送您……您會不會覺得舒綠太無禮了?”
“不會不會。”老王爺見她舉動率真,倒‘挺’稀罕的,比府裡那些呆呆的‘女’孩兒要有趣,看着她的時候臉上一直帶着笑。
“那我立刻回去取”展眉也不說叫下人去,一撩袍角飛快地轉出去了。
這兩兄妹……
好些人看向舒綠的眼光都不同了。這會是巧合嗎?這邊灑了酒,那邊還有一罈預備好的?他們會相信是巧合纔有鬼了……可誰敢當衆對老王爺說,這兩人是在演戲?
人家演得跟真的似的,沒看老王爺已經徹底入戲了嗎?真沒看出來,這兩個小子丫頭,心計真夠深沉的啊
舒綠還依偎在老王爺身邊,一臉標準的小白‘花’表情。
該彪悍的時候彪悍,該裝小白‘花’的時候——
她也絕不含糊
(舒綠的演技越來越好了~~~~~嘿嘿,某個坑馬上就要填上了,今晚揭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