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周圍的人看到命碑上皆已變灰的名字,縱使這些人和他們素不相識, 也不由感到一種生命脆弱無常的嘆息。

大概是心情實在不好, 衆人也不想多看,擡腳便離開。

等他們走了幾步, 才發現還有人沒走,轉頭看去,就見楚灼依然站在命碑前,擡頭看着命碑上的名字, 阿炤蹲在她肩膀上,陪她一起看。

小夥伴們馬上倒退回來, 万俟天奇問道:“楚姐,你在看什麼?”

楚灼看他們一眼,發現巫靈宿就站在不遠處,問道:“巫前輩, 這命碑上的名字都是巫靈族的吧?”

“自然,此地乃是巫靈族的族地, 非巫靈族之人不得而入。”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露出黯然之色。

如果巫靈族沒有被滅族, 這個規矩自然是一直在的。

衆人也沒有白目地詢問現在他們這些外人怎麼能進來之類的,楚灼繼續道:“巫前輩,上面這個名字的人, 我們可能見過。”

“什麼?”巫靈宿吃驚地看過來。

其他人紛紛看向楚灼所指的地方, 當看清楚上面的名字時, 万俟天奇啊的叫了一聲, 碧尋珠臉上也露出些微的吃驚之色。

火鱗發現小夥伴們都認得,唯有自己不認得,忙問道:“主人,阿奇,你們幾時認識的?”

万俟天奇盯着上面變灰的名字,忍不住瞅瞅楚灼,又看看巫靈宿,然後臉上露出像便秘一樣的神色,實在是一言難盡。

碧尋珠和楚灼也沒說話,只是看向巫靈宿。

巫靈宿走過來,看向那名字,緩聲道:“巫靈族雖說族人並不算多,但也分出好幾個族支,有嫡支和旁支。嫡支取名以巫爲姓,靈爲幹,旁支則沒有靈字,皆以單名爲主。這個巫慶,是旁支之人,若是他曾做了什麼,還請諸位看在他已隕落的份上,莫要見怪。”

聽到這般善解人意的話,楚灼和万俟天奇饒是臉皮再厚,此時都有幾分不好意思。

楚灼輕咳一聲,有些難以啓齒地道:“這個巫慶,其實是被我殺的。”

這下子,妖眉和火鱗都吃驚地看向她,顯然沒想到世界這麼小,而楚灼竟然曾經出手殺過巫靈族之人。

妖眉不由擔心地看向巫靈宿。

幸好,巫靈宿的神色十分平靜,說道:“楚姑娘既然殺他,那便有殺他的理由。”

臉皮再厚的人,聽到這話都要不好意思,楚灼也一樣。

雖說那巫慶該死,但好歹也是巫靈族的人,現在當着巫靈族人的面承認她殺過巫靈族的人,還被對方如此體諒,她實在不好意思,當下忙將巫慶的事情告知。

“這是幾年前的事,我們剛到廣元大陸,就遇到一羣邪修追殺一個人修,當時恰好我們就在附近,出手救了那人修時,也捉住一個邪修。那邪修人稱巫老三,本名巫慶,據聞來自一個神秘的部族,後來因爲一些事情淪落成邪修,被家族和修煉者追殺……”

聽她娓娓道來,妖眉和火鱗臉上露出恍悟的神色,方纔明白爲何巫靈宿會說這樣的話。

只要懂得探測術的人都能看出,楚灼的骨齡不過二十左右,巫靈族在百年前就滅族,想來這滅族一事和她無關,是以巫靈宿才能如此平靜地說“有殺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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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靈族在百年前滅族,在當時的情況下,能饒幸逃出來的唯有身攜族中寶物、被族老們拼盡全力送出靈皇大陸的巫靈宿。其他能逃出來的,只怕用的並非正途,或許是和攻擊靈皇大陸的劊子手合作,才得以饒幸逃命。

這樣的人,就像楚灼第一世的漢奸,人人得而誅之,縱使巫靈族如今全族滅絕,剩下幾個寶貴的族人,要是他們做出對不起巫靈族之事,巫靈宿也能毫不遲疑地將之斬殺。

巫靈宿安靜地聽着,並未說話。

万俟天奇和碧尋珠嘀咕道:“當時說那巫慶來自一個神秘的部族時,我還以爲是騙人的,沒想到是真的。”

碧尋珠輕輕地點頭,當初他們逼供巫慶時,以爲他只是個墮落的邪修,哪知道竟然是上古百族的後裔。作爲上古百族的後裔,卻淪爲邪修,不得不說,這結果讓人十分感慨。

楚灼說完那巫慶的事情後,想了想,又將當初所擼下的巫慶的儲納戒找出來,將巫慶留下的一些東西歸還給巫靈宿。

巫慶的東西,除了一些邪修的邪器外,還有一些楚灼曾經也鬧不懂的東西,因爲搞不懂,所以也沒有將它處理,而是歸類到不能用的地方。倒是沒想到這個決定現在能派上用場,用來證明巫慶的身份。

巫靈宿掃過儲納戒,拿出幾樣東西,放在手中查看,朝楚灼道:“他確實是巫靈族的人。”

万俟天奇一口氣有些喘不過來,想到當時殺巫慶時的爽快,現在遇到巫慶的族人,不知怎麼的,就有點兒氣弱。

縱使巫慶該死,但作爲活着的唯二的巫靈族人,沒想到在他們不知情的時候,就這麼殺了。

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巫靈宿。

巫靈宿臉上露出幾分悵然的神色,說道:“不管他當時如何饒幸逃過一命,可他最後墮落成無惡不作的邪修,已經不算是巫靈族,巫靈族一但墮落,天賦神通也會消失,成爲普通修煉者。如此也算是死有餘辜,楚姑娘不必介懷。”

楚灼雖然選擇殺巫慶時,無愧本心,不過巫靈宿這話,仍是讓她有些高興,當即忍不住道:“巫前輩,巫慶既然能逃脫,或許還有其他的巫靈族得以饒幸逃脫呢?”

万俟天奇最不愛看這等生死離別的慘劇,當即忙不迭地附和,“是啊是啊,巫前輩,或許還有其他的巫靈族逃出來,只是他們也像你一樣,無法回來罷了。”

“阿宿,楚姑娘和万俟公子說得對,或許還有其他逃脫的巫靈族呢?”妖眉也附和。

巫靈宿看向他們,平靜的面容露出幾分釋然的笑意,說道:“謝謝你們安慰,你們都是好人。”

被髮好人卡的楚灼和万俟天奇都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他們在命碑上的名字俱已變灰,再無生還的可能。”說到這裡,巫靈宿面露悵然。他也希望就像楚灼和万俟天奇他們說的那樣,或許還有族人饒幸逃出來,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命碑與巫靈族的生命息息相關,命碑上的名字皆已變灰,便無生還的可能。

氣氛再次變得沉重起來。

巫靈宿不是個喜歡沉湎於悲痛的人,他的性格堅毅,先前在外面發泄過後,便收斂起全部的情緒,平靜得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要是沒有體會過先前那悲傷到讓人感同身受的靈念,只怕會被誤會是個無情之人。

巫靈宿帶他們進入山谷,對他們道:“那邊是客院,向來安排給回族地參加特殊儀式的旁支之人暫時居住之地,你們可以在那兒歇息。”

巫靈族的族地只允許嫡支之人居住,旁支只在一些特定的時候歸來。

楚灼等人看過去,就見到山腳下的建築羣,修建在溪水之上,亭臺樓閣,靈花正妍,鮮花滿院,清雅而幽靜。

巫靈宿將他們安排好後,他便要離開。

妖眉擔心他,扯着他的袖子問道:“阿宿,你要去哪裡?”

巫靈宿低眸看向她的手,沉默片刻方道:“我去族人埋骨之地看看,那裡留下的靈念極重,非巫靈族之人最好莫要接近。”

聽罷,妖眉也沒有要求過去,叮囑他小心一些,目送着他走進山谷深處。

楚灼抱着阿炤,隨意地找了一間房進去。

作爲主人的巫靈宿不在,衆人也不好在這秘境裡到處走,雖說如今這巫靈族的族人皆已隕落,規矩作廢,但出於對巫靈族的尊重,他們也不會不識趣地亂走,以免打擾到巫靈族人的安息。

比起外面的狂風暴雪,巫靈族的族地無疑是適合休息之所,這也是巫靈宿帶他們進來的原因。

屋子裡的傢俱皆是靈木打造,透着歷史的痕跡,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

碧尋珠擼起袖子,和小烏龜一起打掃房間,一個噴水,一個使用冰絲,刷刷刷幾下就將灰塵驅趕出窗外,再用水洗一遍,很快就變得窗明几淨。

“尋珠哥真厲害。”万俟天奇說道。

火鱗不得不承認,這老二真能幹,而且還長得這般美麗,不是雌性真是太可惜了。心裡想着,面上非常聰明地沒有流露一二,說道:“老二,我餓了,能不能弄點吃的?”

碧尋珠看她一眼,視線落到身邊勤快地幫着噴水的小烏龜,將抹布一甩,便找地方做飯。

等碧尋珠做好飯後,一羣人聚在一處窗明几淨的大廳裡吃飯,順便將坐在廊下盯着山谷深處的妖眉叫進來。

妖眉此時一心繫在離開的巫靈宿身上,讓她吃龍丹鳳髓也不香。不過火鱗塞給她一雙筷子,又將一塊蜜汁燒排夾到她的碗上,誘人的香氣一陣陣地撲鼻而來,終於將她遊離的心神抽回來。

妖眉低頭吃飯,決定吃飽了再去守望。

等妖眉吃完後,又忙去廊下坐着望向山谷的方向發呆。

楚灼一行人則坐在餐桌前,一邊喝着靈茶,一邊討論巫靈族滅族的事情,以及那巫老三是如何逃出來的,還有巫靈族是不是還有饒幸逃離在外的族人。

總之,楚灼和万俟天奇、火鱗發揮他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侃得廊下當望夫石的妖眉都忍不住嘴角抽搐,發現這羣人的想象力非常豐富,還真是能說會道。

不過,這種熱鬧,也讓清冷死寂的山谷多了幾絲生氣,並不惹人討厭。

“楚姐你和巫前輩之間不是有某種奇怪的聯繫麼?你們真的沒什麼關係?”万俟天奇問。

楚灼支着臉,“雖然我也很懷疑,但現在看來,唯一的聯繫,大概就是我殺了巫慶吧。不過這巫慶只是旁支,又不是嫡支,並沒那麼重要。”

妖眉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然後起身坐回餐桌前。

碧尋珠看她一眼,給她倒了一杯靈果茶。

妖眉朝他說了聲謝謝,對楚灼道:“楚姑娘,阿宿對你……確實有些特別。”

楚灼情商再低,也知道這話不能接,忙道:“妖眉姑娘,你別誤會,我和巫前輩並不熟……”

“我知道啊,你不用擔心,我不會亂想的。”妖眉朝她笑了下,繼續道:“我聽阿宿說過,當日在白石巢,他擊傷那條妖蟲時,唯有楚姑娘發現他當時出手。”

楚灼微微一笑,將旁邊正在喝茶的阿炤抱過來,“不只有我,還有阿炤呢。”

阿炤被她抱着,非常淡定地看妖眉一眼,見這妖女被看得僵硬後,方纔收回目光,用尾巴勾住楚灼的手,示意她餵它喝靈茶。

楚灼馬上任勞任怨地服伺大爺它喝茶,由着它的尾巴纏在她的手腕上。

妖眉看到這一幕,心頭一突,有一種古怪的感覺,轉頭就見火鱗正朝她擠眉弄眼,又示意幾下,終於恍然。

楚灼渾然不覺妖眉已經想歪,喂完阿炤喝靈茶後,就抱着它去清理乾淨的屋子裡休息。

直到其他人都去休息後,妖眉坐在廊下望着山谷,後知後覺地想起,先前的話被楚灼岔開,話題就這麼不了了之。

巫靈宿這一去,便是幾天時間。

楚灼一行人好好地休息過後,沒事幹就在山谷裡逛來逛去,然後發現山谷中生長着很多品相不錯的高階靈草,可將万俟天奇給樂壞了。

要不是巫靈宿還沒有回來,他都恨不得拿起玉鏟去挖幾株收藏。

巫靈族的族地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秘境,小秘境裡的靈氣充沛,靈草的長勢也頗爲喜人,加上一百年無人打擾,很多靈草都沒有被人採摘,瘋狂生長。

万俟天奇每天看得到摘不到,甭提有多抓心撓肝的,生怕自己真的一個靈草薰心,一剷下去挖掉幾株,只好去給靈草做護理、除草等來轉移注意力。

至於其他人,火鱗帶着小烏龜在山谷周圍整天上躥下跳,碧尋珠修煉打坐,妖眉依然當望夫石,楚灼則是時不時地來到命碑前,安靜地看着命碑上的名字。

如此過了幾天,突然山谷深處傳來一陣異動,驚動山谷中的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