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麼好坐立不安的?再怎麼絡繹不絕,有他阿爹阿孃呢,關他什麼事。”崔太太笑道,蔣鴻回道:“話是這麼說,可這媳婦畢竟是七郎的媳婦不是,他阿孃剛進京城,這京城諸家貴女的脾氣性格兒知道的又不多,就怕萬一他阿孃千挑萬選出來的媳婦,與他是個相見兩生厭的,這一輩子豈不是難過?怎麼不關他的事?”
蔣遠深若有所思的看着兒子,慢慢喝了口茶,想了想道:“這婚姻之事關乎兩姓,你伯父極看重你,往後你這親事上頭必定要過了他那一關才行,再說,雖說你阿孃對這京城的貴女的脾氣性格兒知道的也不多,可有你姑母呢,到時候請她幫着看一看就是。”崔太太忙點頭以示贊同。
蔣鴻一臉猶豫不安的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到底忍不住道:“阿爹先恕罪則個,姑母……大表姐的親事是姑母親自挑的,大姐夫,”蔣鴻難爲的攤着手:“阿爹前兒不還爲這個嘆氣?說大姐夫那樣的浪蕩子實在讓人生厭,再說,”蔣鴻停住話,回身屏退屋裡侍候的衆丫頭婆子,看着父親接着道:“竟然跟東陽郡王府結了親,這事前兒伯父還說起,東陽郡王府這樣的地步兒,萬一官家百年後,承繼之事不是他們想的那樣,這是多大的禍事?就算是一切如他們所願,四爺那樣的脾氣,對東陽郡王府這樣不知收斂的外戚,也不見得能容忍多少,南寧郡王府結了這樣的親家,大姐夫又不爭氣,禍事躲不過,好事卻又輪不到,姑母就是這樣的眼光,怎麼信得過?”
“這倒也是。”崔太太掃了丈夫一眼,低低的嘀咕道,蔣鴻接着道:“大表哥娶的是萊國公丁家姑娘,這也是姑母自己看中定的親,大表嫂和二表嫂相比,這是聽阿孃說的,聽說都誇二表嫂好,聽說二表嫂是寧遠侯府林姑婆給定的親,姑母這見識眼光,實在是……我看還是阿孃的眼光好些。”蔣鴻彷彿有些膽怯的掃了父親一眼,聲音放低卻清晰的嘀咕出最後一句話。
崔太太極爲贊同的連嘆氣帶點頭,轉頭看着丈夫道:“我倒不是說姑奶奶不好,這一條上頭鴻哥兒說的對,她自己挑的這兩門親,真都不怎麼樣,前兒她給鴻哥兒提了兩門親,門第兒都挺高貴的,可就是這門第兒太高了,我還真不怎麼中意,俗話說低頭娶媳婦,咱們鴻哥兒往後若是象他二伯這樣,天天忙着朝廷的事,這家裡可就得全憑媳婦操持,這媳婦兒人品性格好最要緊,除了這個,還得能持家,那門第兒,咱們蔣家,還真犯不着只盯着門第兒攀親。”
半晌,蔣遠深才‘嗯’了一聲:“既是這樣,鴻哥兒的親事你現在就開始留心些,若是拿不定主意,就尋二嫂商量商量,鴻哥兒媳婦往後是要跟着鴻哥兒撐門立戶的,馬虎不得。”
“這話是,二嫂子那幾個媳婦我看着都好,她在京城這十幾年,各家女孩兒都熟,你放心,明兒我就留心這事,鴻哥兒也不小了,先看好了,等明年放了榜就放定,那就是雙喜臨門。”崔太太一提起來這事,眉宇間都是興奮喜意。
蔣鴻暗暗舒了口氣,這頭一步極是順當,得先把姑母從他這親事中摘出去,由阿孃作主,這後面的事就好辦多了。
剛進五月,御史臺上摺子彈劾溫國公武成林強佔民財,寧國大長公主壓根沒往心上去,這樣的事哪年不出幾回,也不過領幾句訓斥,最多在宮門前跪個一個時辰半個時辰的,誰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御史上摺子提起丁七之死,說是得了丁七小廝的口供,丁七是被溫國公誘拐至清風樓強姦致死的,這事竟發到了京府衙門審理,案子剛審了沒半個時辰,就有人擠出來當堂喊冤,郭推官竟讓人當場代寫狀子訴冤情,這一寫,又引出旁的冤情來,一會兒功夫,一個案子就審成了好幾個。
大長公主這下慌了,忙尋到東陽郡王府,卻說東陽郡王妃劉氏隨侍孫老夫人出城,到普濟寺聽經還願去了,要住上兩三天才得回,大長公主呆了好半晌,知道這趟事苗頭不對,急往宮裡遞摺子請見官家和葉貴妃,摺子遞進去卻如泥牛如海。
沒等大長公主等到回信尋到人,溫國公武成林就簽字畫押,招的痛快乾淨。郭推官結案上報,侯府尹當天就將案子轉進了大理寺,大理寺卿片刻沒敢耽誤,具折報了官家,不過隔天,硃筆御批的摺子就又一路轉回大理寺,溫國公武成林荒唐無恥,着發西北軍中效力。
寧國大長公主捧着摺子連看了好幾遍,一口血噴出來,倒頭暈了過去,武成林隔天被衙役押着啓程趕往西北軍中時,大長公主還病倒在牀暈迷未醒,溫國公府亂成一團。
李恬只看的眼花繚亂,溫國公府的事,好象從傳出丁七那張揭帖起,就完全不在她的想象和控制中了。
曲引的事,她讓人裝着高價要買,再故意讓人當着戴管事的面半含半露的說姚纖纖的事,不過是想借寧國大長公主的貪婪和傲慢,一來想讓她那曲引壓在手裡,二來,也是想讓溫國公府和清風樓的仇結的再深些,可這些管用沒管用她還真不知道,這突然生出來的又是強佔民財,又是強姦丁七的事,到底是誰的手筆?五皇子?難道是自己那禍水東引真引上去了?不象啊!
李恬想的頭痛,也沒想出個究竟來,只好先丟到一邊,如今清江侯府的事纔是大事,徐夫人的病一天天見好,得趕緊把這事了了,然後趕緊給自己定門親事,她這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總覺得溫國公被髮配西北這事,跟自己有着千絲萬縷自己不知道的關聯。
端午前幾天,李恬和林珂一起到法雲寺別院看望俞瑤芳和徐夫人。
初夏的法雲庵景色之好是出了名的,午後,三人打算到法雲庵後山逛一逛,剛出了垂花門,就迎見婆子進來通傳,徐思海和俞瑤芳表兄、徐學士幼子徐思靜過來看望姑母徐夫人並送節禮來了。俞瑤芳意外的笑道:“怎麼沒打發人先來說一聲,這要是晚上半刻鐘,咱們出了門,阿孃又睡着了,他們豈不是白跑一趟?你們先在這等一等,我去看看。”
李恬和林珂應了,轉身重又進了垂花門,坐在欄杆上說話等俞瑤芳。
片刻功夫,俞瑤芳轉進垂花門笑道:“說是專程到法雲庵隨喜看景的,正好舅母要遣人過來送節禮,就順道帶過來了,那咱們還去不去法雲庵?”
“他去他們的,咱們去咱們的,怎麼不去?!”林珂站起來道,李恬想了想笑道:“阿珂說的是,到法雲庵看景的人多呢,再說,他們也不算外人,又有那些丫頭婆子跟着,縱沒有他們,庵裡的人也少不了。”
“我也是這麼想,那咱們走吧。”俞瑤芳笑吟吟道。三人出了垂花門,轉到二門,月亮門旁,徐思海背對着大門,正和徐思靜說着話,見三人出來,急忙收了摺扇,往前踏了一步,卻又急忙收回腳步,伸手推了一把徐思靜,離得老遠就長揖見禮。
李恬和林珂還了半禮,徐思海拉着徐思靜退到旁邊,先讓三人出了門,這才拉着徐思靜跟在三人後面,離了七八步遠,一起往法雲庵過去。
徐思靜是在京城長大的,對京城內外各處景緻都熟悉的很,他又是個憨厚熱情的性子,一路上指着兩邊的樹木山花、遠處的院落佛殿,和徐思海不停說着哪處景緻好在哪裡、有什麼說法、有什麼樣的軼聞趣事,徐思海心不在焉的‘嗯嗯啊啊’着,摺扇呆怔怔的握在手中,頭不管往哪邊轉,目光總不離開走在前面的李恬。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柔亮的頭髮,髮髻間那支玉簪剔透可人,素白綢褙子半掩在帷帽垂下的暗紫綃紗中,衣服合身,人更是增一分嫌肥,減一分又太瘦,腰肢纖細柔軟的讓人心軟愛憐,裙幅極寬的藕色長裙不時被輕風微微揚起,這背影真好看。
徐思靜只當徐思海被眼前這美景迷住了,剛到京城的哪個不是這樣?一個人說話也說的興致勃勃。
從別院過去法雲庵本來也不遠,不過一兩刻鐘,徐思靜邊說邊走,只覺得沒走幾步就到了,徐思海失魂落魄的貪看着前面的背影,更覺得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幾個人就進了法雲庵。
李恬三人先到大殿和觀音殿上了香,徐思海忙拉着徐思靜也跟在後面上香,李恬三人都是往法雲庵常來常往的,庵裡來往的女尼碰見,不過合什微笑見禮,並不多說話應酬。三人沿着佛殿旁邊的遊廓,穿過尼庵,到了庵堂最後面,出了角門,轉上庵堂後的一處觀景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