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郎半扶半抱着腳底發軟的姚纖纖上了車,袁秀才跳到車前坐下,吩咐車伕將車直接趕到週二郎置下的一處小小院落前,週二郎扶着姚纖纖下了車,三人進到院裡,週二郎和姚纖纖跪倒在地,衝袁秀才磕頭不已。
袁秀才舒暢的哈哈大笑,一把拉起週二郎,擡手示意姚纖纖道:“二郎媳婦也起來,要謝也不能謝我,這哪是我的功勞?好了好了,今兒是你們兩個大喜的日子,我還有幾句話,說完就走,哈哈!”袁秀才的笑聲痛快非常,邊笑邊從懷裡掏出那個小布包和那張身契遞給了週二郎:“這銀子一分沒用,你先收好,你媳婦這身契銀子,清風樓的東家說了,算是他給你媳婦添的妝,這張身契你收好,李東家讓交待你幾句話,你聽好,第一件事,這身契可不能一把火燒了,讓你媳婦收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沒這張身契,真有個萬一,那可就說不清楚了。”
週二郎和姚纖纖忙點頭答應,袁秀才接着道:“第二件,李東家的意思,你們還是別回家鄉了,一來家鄉也沒什麼親人,二來,山高皇帝遠,真有點什麼事,你們尋誰去?也別在京城裡住着,就在這京城附近,尋處山青水秀之處置幾畝田莊落腳吧,你們兩個的事,不過幾天就能傳的滿城皆知,大家都知道是幾位皇子主的婚,輕易沒人敢打你們的主意,再說,真有什麼事,好歹也能尋個人。”
“李東家這份大恩,我和纖纖……”週二郎又喜又悲,淚眼花花,姚纖纖緊挨着週二郎,滿臉幸福歡喜,眼淚卻流個不停,袁秀才哈哈笑着,拍了拍週二郎的肩膀道:“行啦行啦,往後好好過日子吧,我走了,要是有什麼事,反正你知道到哪兒找我。”袁秀才一邊說一邊揹着手,笑眯眯的出門走了。
閔掌櫃將丁七送到萊國公府,等了片刻功夫,萊國公急匆匆迎出來,閔掌櫃上前長揖見了禮,也不多寒喧,命人擡進丁七,三言兩語將清風樓裡的事說了,指着丁七道:“大爺、四爺和五爺生氣得很,這事也太……過於傷風敗俗,讓小的送丁七爺回來,請國公自行管教,小的告辭了。”閔掌櫃傳好了話,一句話不願意多說,拱着手往後退了幾步,轉身急步走了。
萊國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覺得頭嗡嗡作響,背後冷汗一層一層的往下淌,家中子弟荒唐至此,竟還落在了三位皇子眼裡,被三位皇子拿住送回來,萊國公身子搖晃着,往後連退幾步跌坐到椅子上,只覺得天旋地轉塌天一般,顫抖着手指着丁七,口吃的吩咐道:“拖……下去,打,打死,請家法,開,祠堂,來人!”
丁七被拖進祠堂,潑了一桶井水,沒等恍過神明白怎麼回事,就被按在地上行起家法,丁七母親喬二太太被婆子攔在外面,哭死過去好幾回,等丁七等好家法,再被拖過去捆住跪了一夜祠堂,第二天被人擡回二房院內時,已經氣息奄奄,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更兼下身淤血腫/漲的薄皮透亮,往外不停的滲血水。萊國公只恨丁七沒當場死了,嚴令不許替丁七延醫拿藥,喬二太太只好拿了私房銀子,偷偷請了個大夫回來。
溫國公武成林被擡回溫國公府,寧國大長公主聽四皇子心腹內侍說了究竟,一口氣沒上來,一頭就暈了過去。
蔣鴻剛回到府裡,空山就急匆匆趕回來,蔣鴻瞄見空山,跟母親敷衍了兩句,就站起來說要到外書房看書去。
空山跟進外書房院子,蔣鴻也不進屋,就站在廊下,看着空山低聲問道:“看到什麼沒有?”
“不知道算不算看到了,”空山撓了撓頭,有些茫然不解的稟報道:“先是閔掌櫃守在院門口,後來小的看見一位爺引着大爺、四爺和五爺進去了。”
“那是黃二掌櫃。”蔣鴻打斷空山的話解釋了一句,空山點着頭接着道:“黃二掌櫃引着三位爺進去,也就不到一刻鐘,黃二掌櫃就出來把閔掌櫃叫進去,一會兒閔掌櫃又出來叫了幾個人進去,再一會兒,又進去一箇中貴人,再一會兒,先是那個中貴人帶着人擡了個人出來,緊接着閔掌櫃也帶人擡了個人出來,小的一個人跟不了兩個,想着中貴人那邊肯定是貴人,只怕跟不得,就跟在閔掌櫃車子後面,閔掌櫃和那人坐的是一輛車,小的跟在後面,竟一路跟到了萊國公丁府,那車子進了丁府二門,小的跟不進去也看不到,只好守在府門外,也就一盅茶的功夫,那車就出來了,徑直回了清風樓,小的又跟回清風樓,眼看着閔掌櫃下車進去了,那車伕就趕着車去了後院,看樣子車裡沒人了,小的就回來了。”
空山的話說的極溜,中間幾乎連停頓都沒有,蔣鴻凝神聽的仔細,眉頭一點點越擰越緊,最後兩條眉毛幾乎擰到了一處,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拿着摺扇輕輕敲着額頭,來回踱着步思量不停。
一共擡出來兩個人,空山盯的這個擡進了萊國公丁府,那中貴人送走的那個,必是溫國公武成林;萊國公府的人是閔掌櫃坐送回去的,又是坐一輛車,必定是個男人,清風樓今天可沒請萊國公丁家的人,丁家這個人是誰?武成林可是歡天喜地自己走進去的,卻被擡出來,又是中貴人送回去的,兩個男人,高高興興自己進去,卻被擡了出來,這事還驚動了黃二掌櫃和三位皇子,卻又悄無聲息的只把人送了回去,看來不是大事,且聲張不得,嗯,必是見不得人的醜事,兩個男人的見不得人的醜事……
蔣鴻停住步子,高高掀着眉頭,臉上的表情極是古怪,呆楞楞的站了好一會兒,突然轉了個圈,用摺扇點着空山道:“快去,把昨天伯父給我的那餅新茶尋出來,讓人跟阿孃說一聲,我去尋冷大郎會文去了,晚上不回來吃飯。”
空山利落的尋了茶餅出來,又打發人進去傳了話,抱着茶餅,緊跟在蔣鴻身後,急步出了府門,往冷府尋冷明鬆去了,冷家大郎冷明鬆的阿孃,不就是萊國公丁家的姑娘麼?!
隔天一大早,郭推官幾句話就審結了趙掌櫃欠錢的案子,趙掌櫃這一萬多銀子裡頭,三千多兩是做掌櫃的年利銀子,這一樁明明白白,可那一萬的大頭,趙掌櫃卻期期艾艾說不清楚哪兒來的,就被郭推官判給了溫國公府。
溫國公府如今正亂成一團,寧國大長公主病倒,武成林罰跪了半夜祠堂,受了風寒,天還沒亮就請太醫過府診脈,戴管事哪還有半分心思在這官司上,聽郭推官這麼判了,一句話沒多說,親自跑了趟溫國公府,取了三千多兩的零頭給了趙掌櫃,就這麼葫蘆提結了案。
趙掌櫃怒極無法,從戴管事手裡接過那三千多兩銀票子,手抖的幾乎捏不住,強忍着怒氣謝了郭推官,一步步往衙門外挪出去。武成林手下的家丁都是橫慣了,出手極重,這一場痛打傷了內腑,幾乎要了趙掌櫃大半條命,這會兒又見郭推官這般不講理葫蘆提就結了案,這一萬銀子就這麼沒了,痛極怒極恨極又毫無辦法,屏着口氣出了衙門,沒走幾步就一頭栽倒在衙門口。
洪先生急忙叫了兩個衙役,用力掐人中、灌蘇合香酒救醒趙掌櫃,託人捎了信,讓他那個族侄把他擡回住處,延醫調養去了。
了了千春坊和丁七這一大一小兩件事,李恬稍稍鬆了口氣,和熊嬤嬤細細商量了半天,衡量來衡量去,從熊嬤嬤選中的幾戶人家中挑了一家出來,正打算去清江侯府請徐夫人探話作伐,卻得了徐夫人病重暈迷的信兒。
這信兒讓李恬胸悶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跟俞瑤芳說了那麼多寬心話,難道徐夫人一句也沒聽心裡去?都是些雞零狗碎的小事,就爲這些爛事病的時暈時醒?唉,李恬嘆着氣,心情鬱郁的坐在車裡往清江侯府趕去。
“徐夫人真是,這也太沒用了!樂寧徐家那樣的門第,那樣的家世,她竟被一個小妾氣成這樣,別說不過一個清倌人,身契還在她手裡捏着,就是正兒八經轎子擡進來、官府過過名的貴妾,照樣提腳賣了,看他俞家上上下下誰敢說半個‘不’字?!老夫人說的對,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一想到她這可憐都是自找的,就恨得牙根酸!”熊嬤嬤放下簾子,憤憤不平道。
李恬嘆了口氣:“讀賢女書讀傻了,光顧着賢惠了。”
“她也就算了,這輩子過成這樣,真蹬腿走了,那還是解脫了,可俞大娘子就可憐了,別說現在親事還沒個着落,就是將來嫁了人,就俞家爺倆那樣四六不分混帳不着調的貨,她有孃家還不如沒孃家呢,徐夫人就算替女兒着想,也該保重自己,唉!我不說了,越說越讓人心裡堵得慌!”熊嬤嬤更加氣不平,李恬跟着煩惱的呼了口氣,熊嬤嬤說的一點不錯,徐夫人真要是一病不起沒了,俞瑤芳就太可憐了,這事,等會兒得和瑤瑤好好商量商量,無論如何得勸動瑤瑤出頭管一管這事,好歹想法子把這個洪姨娘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