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通傳了,武思慎從裡面打起簾子,蔣鴻進了帳蓬,壽王正凝神看着掛在帳蓬側後的地圖,手指在地圖上慢慢滑動着,聽到蔣鴻進來的動靜,頭也不回的招呼道:“雁回來了,小武給雁回倒碗茶湯。”武思慎答應一聲,倒了碗茶湯給蔣鴻,蔣鴻接過抿了口,放下碗,往前走了兩步,順着壽王的手指看了一會兒,正思量着怎麼開口,壽王轉過身,微鎖的眉頭還沒展開,看着他溫聲道:“雁回頭一回到北庭,這寒氣還受得住吧?”
“謝大帥關心,還好,大帥有下一步的打算了?”蔣鴻緊了一句上去,壽王剛要展開的眉頭又鎖緊了,轉身在地圖上用力拍了下:“旺丹龜縮不出,得想個法子把他誘出來,雁回有什麼好法子沒有?”
“有個法子,”蔣鴻遲疑了下,武思慎疑惑的看着蔣鴻,昨天他沒跟他說他有法子。
“噢?”壽王臉上露出幾分驚喜,忙示意蔣鴻趕緊講,蔣鴻拱了拱手道:“旺丹龜縮不出,必是覺得無利可圖,咱們若是用大利誘惑,還能讓他以爲可以全身而退,他必定捨不得不吞這餌。”
“大利?”壽王看着蔣鴻,若有所思,蔣鴻微微躬身咬牙道:“大帥若能以身爲餌……”武思慎突然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了蔣鴻的話,壽王斜了武思慎一眼,擡手示意蔣鴻道:“你細說說,小武到門口守着。”武思慎一邊往帳蓬門口磨蹭,一邊拼命衝蔣鴻使眼色,蔣鴻看了他一眼,微垂眼皮,示意他安心。
“我也有過這樣的打算,只是,”壽王頓了頓,直視着蔣鴻,帶着絲苦笑道:“雁回也不是外人,我直說無妨,這誘敵之計最關鍵之處就是大軍能否及時趕到,若是晚上半天一天……”壽王沒再往下說,蔣鴻輕輕打了個寒噤,晚上半天是最歹毒的法子,既借旺丹之手將壽王和所帶前鋒斬殺乾淨,又能趁機全殲旺丹畢了全功,這真是再好沒有機會。蔣鴻從心底往上透着寒氣,隱隱有些後悔,自己這個建議,是不是太草率了?
“長安侯忠君之心毋庸懷疑,只是性子有些遊疑,他那邊得有個人幫他拿拿主意,雁回若能趕回去助長安侯一把,這誘敵之計必定能誘出旺丹一舉而殲之。”蔣鴻猛擡頭愕然看着壽王,壽王笑容滿面,緩步上前拍了拍蔣鴻的肩膀道:“先頭我已經數次和姜先生議過此計,姜先生以爲最好遣祝老侯爺回去調度大軍,祝老侯爺雖勇猛,卻不是樂輔助長安侯的最佳人選,你去最佳。”
“大帥,您?”蔣鴻心裡一陣酸辣上涌,只衝的眼窩發熱,壽王對他的信任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壽王彷彿看出了他的激動,臉上的笑容更濃,又拍了拍他,嘆了口氣道:“咱們這一趟遠征,耗了不知道多少銀錢糧草,若不能全殲旺丹,爲百姓打下十幾、幾十年的太平日子,咱們有什麼臉面去見官家、去見父老鄉親?別說以身爲餌,就是……”壽王說的有些激動,頓了頓才接着道:“那又怎樣?你我都不是一味惜身之人,放心去吧,放手去做,咱們立定腳跟做人,一腔熱血爲國,萬事不懼!”一翻話說的蔣鴻心內五味俱全,撩起長衫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個頭,舉起左手,仰頭看着壽王,神情肅穆宣誓般道:“請大帥放心,蔣鴻就是死,也必讓大軍及時趕到。”
“起來。”壽王看起來心情很是愉快,伸手扶起蔣鴻,轉頭衝着帳蓬門口吩咐道:“小武去請姜先生,你也一起來,咱們好好議一議。”
蔣鴻、姜先生、武思慎三人和壽王密議了一兩個時辰,三人出來,蔣鴻直奔回自己的帳蓬,挑了五百名弓馬俱精的護衛,又請悅娘從飛鷹堡挑了二十個高手帶上,沒等吃午飯就悄悄往北安城方向疾馳而回。
東陽郡王府要和姚相家議親的信兒隔一天就傳了出來,孫六得了信兒,急忙過來報了李恬,李恬面色沉沉想了好一會兒,吩咐瓔珞侍候她換衣服,她這會兒就要趕去壽王府見葉十二孃。
熊嬤嬤忙趕進來,聽玉葉低低說了葉姚兩家議親的事,張了張嘴,話沒出口只嘆了口氣,王妃雖說還病着不宜出門,更不宜勞累,可這事,確實一會兒也拖不得。
熊嬤嬤盯着李恬穿上灰鼠裡皮裙,又披了件厚長的紫貂鬥蓬,讓人拿了手爐,又親自盯着人把暖轎和車子都燒的暖暖的,看着李恬上了暖轎,又從暖轎轉到車上,細細碎碎交待了好一會兒,才放手看着李恬的車子出了晉寧郡王府。
李恬裹的嚴嚴實實進了壽王正院花廳,壽王妃迎了她進去,看樣子已經知道葉姚兩家議親的事,將李恬在暖炕上安置好就笑道:“你病成這樣還趕過來,是要見見十二孃?”
“是。”李恬微微欠身笑應道:“這一陣子煩勞嫂子了。”
“哪裡說得上煩勞,”壽王妃神情安祥語氣和緩:“十二孃是個難得的直爽單純人,我很喜歡她這樣性子,這一陣子虧她陪着我,解了多少悶氣。”李恬聽的心裡微微一鬆,忍不住暗暗唸了句佛,能得壽王妃愛憐,這是葉十二孃的大福份。
“恬恬!你怎麼來了?你沒事吧?那個那個?”葉十二孃聽說李恬過來看她,興奮的連蹦帶跳竄進花廳,一看到李恬,還沒寒喧,先叫起來。壽王妃笑着站起來,伸手輕打了葉十二孃的胳膊嗔怪道:“瞧瞧你!哪有這麼說話的?你陪晉寧郡王妃好好說說話兒,我去看看點心備好了沒有。”
“我和恬恬不是外人!沒事沒事!你去吧!”葉十二孃先強調了一句,又豪氣十足的擺手道,壽王妃笑着出了門,葉十二孃一頭撲到李恬面前,一張臉幾乎貼到李恬臉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才嘻笑道:“瘦是瘦了不少,看你氣色還好,你沒事吧?”葉十二孃最後一句問的極是關切,李恬心裡泛起層暖意,拉着葉十二孃的手示意她靠着自己坐下:“我沒事,多謝你。”李恬一個謝字意味複雜,葉十二孃卻沒聽出什麼不對,嘻笑道:“謝什麼啊,我就問了一句話,你也太客氣了,那個,我太婆還有表哥,我也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他們沒怎麼樣你吧?”
“沒有,我一直在府裡病着,連門都沒出過,能怎麼樣我?”李恬語氣輕點一帶而過:“先說件正事,聽說你們府上要給你議親了,你知道不知道?”
“啊?不知道啊!”葉十二孃一臉驚訝接着又是一臉興奮:“我也老大不小了,咳!”葉十二孃難得的不好意思了一下下:“我還以爲太婆不管我了呢!原來不是不管我啊,議的誰家?我認識不?長的好看嗎?”
“是姚家十四郎。”李恬緊盯着葉十二孃的神情,葉十二孃眉毛高挑,好半天落不下來:“啊?怎麼是他家?姚相公那麼兇……不過,姚十四長的還不錯!”葉十二孃眼珠轉來轉去:“從前他常到我們府上,我見過他好幾回,人麼,是不如五爺,可阿孃說的對,象五爺那樣的,都是天上的神仙轉世,天底下哪有幾個?就這麼一個五爺,已經娶了你了,姚十四雖說長的跟五爺比差遠了,可是……”葉十二孃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我要是照着五爺這樣的人品找,那指定嫁不出去了,算了算了,姚十四這樣的也算不錯了,京城這些衙內裡,他不算長的最好的也差不多了,太婆真好,我就知道她還跟從前一樣疼我。”
李恬聽的鬱悶非常,忍不住打斷葉十二孃的唸叨道:“姚十四除了不賭,吃喝嫖都是全的,人又不上進沒本事,你嫁了他……”
“咱們這樣的人家,只要不惹禍就是上進了,”葉十二孃對李恬這句話很不贊同:“吃啊喝啊的,誰不吃誰不喝?我也愛吃,也愛喝幾杯小酒,嫖麼,男人哪個不是這樣?”葉十二孃這句從話到神情明顯是學自她阿孃:“世家兒郎都是這樣,他長的不錯。”葉十二孃最後強調了一句,李恬無語的往上翻了個白眼,這算什麼事?她拖着病成這樣的身體,急吼吼的巴巴趕過來,沒想到葉十二孃竟歡天喜地要結這門親事,因爲姚十四長的不錯!
李恬長長呼了口氣,又呼了口氣,再呼了口氣,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葉十二孃和李恬直說了一個多時辰,纔在壽王妃的催促下,依依不捨的別了李恬進去。
李恬看着葉十二孃走遠了,悶悶的將葉十二孃的話說了幾句,壽王妃聽的仔細,滿眼明瞭的看着李恬勸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十二孃說的也是,世家子弟,不上進就不會惹禍,安份守已也是大福份。”‘不上進就不會惹禍’李恬品着這句話,神情釋然笑道:“嫂子一句話就把人點醒了,是我執着了,我知道了,多謝嫂子。”兩人笑着不再提這個話題,家長裡短的說了一會兒閒話,李恬就告辭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