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會兒,蔣鴻母親崔太太帶着蔣珊進了二門,緊接着,黃夫人也到了,卻沒帶徐潔過來,高夫人等人也陸續在二門裡下了車,東陽郡王妃劉氏是最後一個到的,除了葉十二孃,又帶了溫國公武成林的夫人喬氏、孫老夫人孃家侄兒媳婦、定國公夫人錢氏並幾位小娘子一起過來。
勇國公府一時珠閃翠動,衣招帶飄,笑聲不斷,熱鬧非常。
勇國公府東院,三娘子李雲裳紫雲居離西院最近,這會兒周大\奶奶正和她一起挑繡品花樣,李雲裳心不在焉的翻着花樣冊子,不管周大\奶奶問哪個,都垂着眼簾只說好,周大\奶奶的獨角戲唱的不舒服,看着李雲裳笑道;“三姐兒怎麼啦?不舒服?”
“沒,”李雲裳焉焉的答了一句,手指挑着細軟的畫冊紙低聲道:“西院真熱鬧,也不知道禮成了沒有。”
“嗯,聽說來了好些人,”周大\奶奶象是明白李雲裳的心思:“說是補去年守孝誤了的及笄禮,能不熱鬧麼,聽青桐院的婆子說,今年還算清靜的,往年林老夫人在的時候,比這還熱鬧十倍。”
“嗯,”李雲裳情緒越發低落,周大\奶奶看着被李雲裳揉來揉去的繡品畫冊子道:“今天最好能把繡樣都定好,早送出去一天是一天,阿孃把價錢壓的低,人家繡坊說了,這價錢裡沒有趕工的錢,若是繡樣給的晚,繡不出來人家是不管的。”
“嫂子,我真後悔定這門親。”李雲裳突兀的說了這麼一句,周大\奶奶被她這跳躍跳的一個怔神:“三姐兒這是??怎麼這麼說話?阿孃疼你,纔想方設法給你定的這門好親。”
“嫂子,這親事是阿孃定下的,縱有不是,我也不知道,五姐兒怎麼就怪上我了?早知道這樣,就是阿孃定了這親,我也不要。”李雲裳眼淚在眼眶裡轉來轉去,周大\奶奶對這個小姑子只有好感沒有惡意,嘆了口氣勸道:“別想這事了,你當初往青桐院去,不就是爲了定門好親?現在這親事定下了,怪就讓她怪好了,能怎麼着?”
“我不是,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李雲裳又氣又急的否認道:“我不是光想着定門好親,一點兒也不想這樣,我沒想到阿孃會這麼做,跟五姐兒一處玩耍那一陣子,是我長這麼大最快活的時候,嫂子也知道,阿孃規矩嚴,我自小就沒怎麼出過門,姐姐出嫁後,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都不知道還能象五姐兒那樣過日子,有那麼多伴兒,到處去玩,大家都對我好。”李雲裳眼淚一下勁的往下落:“自從定了親,出了那麼多事,五姐兒和咱們分了家,我給她們寫了信,她們都不回我,嫂子,我真不知道定親的事,我沒想到阿孃會這麼做,我寧可不要這門親。”
“算了,別想那麼多,其實,”周大\奶奶遲疑了下才接着道:“前天五姐兒打發人請過阿孃還有咱們過去觀禮,阿孃回了,說她病了,你要備嫁妝,不得空兒,你看,五姐兒也不是一點不理咱們,你也想開些,等你嫁到徐家,跟這些人也就能常來常往了,人家不看你的面子,也得看徐家的面子呢,這定親的事,你大哥也說過兩回,阿孃太心急了,五姐兒多聰明的人,她既然肯帶你四處走動,肯定是想要給你尋門好親的,這是人家的親事,阿孃硬伸手拿了,這本來就是犯忌諱的事,五姐兒那樣的性子,能不惱?惱也惱不多長時候,等她定了親,出嫁了,也就不計較這事了,唉,當初要是阿孃耐心點,等她給你尋門好親,一來不見得比徐家這門親事差,二來,聽那個熊嬤嬤說,她原本打算拿四房分的那些東西給你添妝的,算了算了,我就是嘴碎,你就當我沒說,過了夏天你就要出嫁了,嫁了人就好了,天天忙着侍侯姑舅丈夫,你就沒空想這些事了,也沒空出去玩兒了,你看看我,就是有空,阿孃也不放我出去,行了,別想那麼多,你現在就沒什麼空,趕緊把繡品樣子挑出來,萬一人家繡不出來,阿孃又得大發脾氣,你還好,這不是又都得我擔着!”
西院正堂坐滿了人,李恬已經換好一身莊重的紅邊黑禮服,端正的危身跪坐在正堂中間,林珂等四個贊者嚴肅着臉站在李恬四周,俞瑤芳用大紅雕漆托盤託着孫老夫人送的那支碧玉簪,只等劉郡王妃說完吉祥話兒,將簪插到李恬髮髻間,這場及笄禮就算功德圓滿了。
劉郡王妃總算說完了吉祥話兒,舒展手臂剛取了簪子,只聽到大堂外一陣雜亂急切的腳步聲,衆人驚訝的齊轉頭看向聲響處,大堂外,四皇子一身黑色團龍常服,大步走在最前,直奔正堂進來,幾個二門當差的婆子臉色發白、滿臉冷汗、連走帶跑的跟在後面,再後面,跟着一長串捧着大大小小各色禮盒的青衣小廝們。
劉郡王妃沒想到四皇子竟然來了,怔了下,隨即反應過來,將拿起的簪子輕輕放回俞瑤芳手裡的托盤上,俞瑤正扭着身子直盯着四皇子,震驚的壓根沒發現劉郡王妃將簪子又放回到托盤上。林珂嘴巴驚成了個圓,葉十二孃看到四皇子,先是一喜,張嘴叫了聲‘表哥’,‘哥’字沒吐完就想起來了,她這個表哥無論如何不該出現在這裡!那個‘哥’字撐着喉嚨卡住了,蔣珊沒見過四皇子,眼睛睜的溜圓瞪着四皇子身上的黑底團龍袍,能穿龍袍的可沒幾個人!穿龍袍的闖到這裡?
蔣郡王妃莫名其妙的竟鬆了口氣,徐夫人‘呼’的一下站了起來,不敢置信的直瞪着四皇子,黃夫人等人看的呆住了,崔太太直直的看着四皇子,突然轉頭看向李恬,手裡的帕子一路滑到了地上;溫國公夫人喬氏和定國公夫人錢氏從驚訝中反應過來,急忙起身見禮。
王二奶奶站在最靠近門口處,遠遠看到有男人闖進來,氣的眉梢往上豎,豎到一半就看清楚了四皇子身上的黑色團龍袍,那眉梢定在額頭,成了非常古怪的愕然,渾身僵硬的轉頭看向徐二奶奶,徐二奶奶一樣愕然,‘咕咚’一聲嚥了口口水,喉嚨緊的幾乎擠不出聲音:“四爺!”王二奶奶呆呆的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好半天也沒反應過來這個四爺到底是哪個四爺。
李恬已經站起來,轉身看着四皇子,心裡竟沒有驚訝、沒有憤怒,只涌起股濃烈的悲傷和寥落。
四皇子笑容溫暖可親,恭敬客氣的和各位夫人一一見了禮,衝劉郡王妃拱手笑道:“今天是恬恬及笄的大日子,有勞舅母,我竟來晚了,實是愧疚得很,舅母請。”劉郡王妃笑道:“我今天當着重責,恕我失禮了,四爺自己個兒尋地方坐下觀禮就是。”
李恬已經垂着頭重又跪在墊子上,彷彿沒看到,也沒聽到四皇子和劉郡王妃的話,俞瑤芳緊盯着她,動作僵硬的彷彿能聽到骨頭之間摩擦的‘咯咯’聲,轉身對着劉郡王妃,林珂半張嘴,看看四皇子,再看看李恬,突然明白過來,緊緊纂着拳頭,憤怒衝的臉都有些歪了,整個人瞬間變成了個鼓滿了怒氣的爆竹。
劉郡王妃給李恬插上了簪,成了禮,李恬站起來,沉靜的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依着禮數,挨個給來觀禮的夫人、太太們曲膝致謝禮,蔣郡王妃親熱的扶起李恬,連聲恭喜不已,李恬垂着眼簾,不等她說完,就移步到了坐在旁邊的蔣尚書夫人袁氏身邊,袁夫人憐惜的扶起李恬,一句話沒說,只似有似無的嘆了口氣,李恬垂着眼簾繼續往前致謝禮,徐尚書夫人高氏眉宇間透着幾分如釋重負,既然這樣,就算是海哥兒中了狀元,那話也作不得數了。徐學士夫人黃氏目光復雜的看着李恬,崔太太扶起李恬,下意識的看向對面的四皇子,莫名的輕輕抖了下。
溫國公夫人喬氏和定國公夫人錢氏客氣非常的微微欠身受了半禮,滿臉笑容的恭喜不已。
四皇子看着李恬一一致了謝,站起來團團拱手謝道:“五妹妹及笄大禮,各位夫人能賞光觀禮,子玉在此多謝了。”滿堂的寂靜因這幾句話更是落針可聞,李恬後背挺的筆直、目光靜的沒半分情緒,沉沉的直視着四皇子,四皇子謝畢,往李恬身邊走了半步柔聲道:“你上回讓人送給我的東西,我先給你收着,這些這幾天我親自給你挑的,也不知道合不合用,若不合用,我讓人給你調換。”
說完,不等李恬答話,往後退了一步,溫和客氣的和衆人拱手告辭,轉身出了大堂,徑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