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節,在古鎮,這是一個大日子。
古鎮多巧手,乞巧節到來的時候,鎮上每個人幾乎都有自己的任務,比如男人們會製作天燈花燈,婦人們負責巧果美食,年輕姑娘們也會準備五彩花縷。
而在七夕當天,夜幕降臨的時候,人們要聚集到鎮口合歡樹旁的草地上,擺上花果美食等待着節目開始,年輕姑娘們則要將自己白天在溪邊洗滌乾淨的五彩花縷互相繫結纏到合歡樹的樹幹上,以祈求得到美滿愛情,伊桑剛剛正是要叫樂梨去溪邊洗滌花縷。
等樂梨和鎮上的姑娘們一起拿着洗後風乾後的花縷走到鎮口草地時,真正的夜已經來臨了。
樂梨擡頭便見草地上鋪着一塊塊整潔的竹蓆,這些竹蓆圍成一個大圓,席上並沒有坐人,而是都放着一盞花燈和各類瓜果美食,人們圍着竹蓆三三兩兩就地而坐,開懷暢談,好不熱鬧。
而在這個圓的缺口處,便是那棵合歡樹,樹上紅粉點點,燈火照耀下似是少女夢中光景,如夢如幻。
而在樹下,蘇奶奶與阿木法爺爺正一人坐在一個石凳上閒聊,身邊各放着一個竹籃,一個幽幽閃着黃,一個隱隱露着紅。
縱情與雅緻兼併,果然還是和那時一模一樣,樂梨四周看看,發現沒有安淮的影子。
“樂梨你看什麼呢?還不快把你的花縷拿過來一起繫到樹上去。”一個姑娘喚她。
“哦,好,來了。”
系完花縷,樂梨看到離合歡樹最近的席子邊還沒人坐,便坐了過去,不過她又看了看四周,安淮還是沒有出現,這樣熱鬧古樸的節日他竟然不來?
“看什麼呢?在找我?”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你要嚇死我啊。”樂梨拍拍胸口,看了一眼坐到她身邊的安淮,“去哪了現在纔來?”
“趁着天黑四處逛了逛。”
“趁着天黑?”樂梨湊近安淮,“你不會是去做壞事去了吧?”
安淮聞言笑着轉頭正欲回答什麼,卻猛地怔住,樂梨的臉近在咫尺,他看見樂梨清澈的眼睛,還有眼睛裡倒映出他的影子。
而樂梨更是怔住了,安淮深色的瞳孔,長而捲曲的睫毛,還有他微微上翹的脣角,若有若無的呼吸氣息,彷彿她輕微一動,就能觸碰到那張乾淨溫和的面孔。
身邊的空氣似乎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片刻後還是樂梨先反應過來:“那個……”臉上蒸騰四起,卻還故作鎮定:“你,你剛剛想說什麼?”
他勾脣一笑:“沒什麼,節目是要開始了吧。”
七夕節目第一項,評選鎮上的模範夫妻獎,第一名將獲得一壺鎮上最好的百花釀。
這次的得獎者是一對老夫妻,其實鎮上並沒有什麼轟轟烈烈愛的死去活來的愛情,這一對老夫妻也十分普通,得獎的原因只是因爲兩人已經平凡相守了六十六年,鎮上的人覺得年份吉利該爲兩位老人慶祝一下,便把票都投給了他們,平淡是不假,卻也難得這份平淡。
節目第二項是相戀卻還未結親的戀人在阿木法爺爺和蘇奶奶兩位老人處獲得祝福,因爲求鎖得結已經成了鎮上一種美好的習俗,所以定親的戀人們大多都會等到七夕過後再締結連理。就連鎮上一小部分外出求學甚至打算定居在外的年輕人也會在這個日子帶着戀人回到古鎮,以求祝福,這次的戀人中就有一對。
兩個人都剛剛在美術大學畢業,男孩是古鎮生人,叫阿尚,戀人叫小米,是他的大學同學,阿尚性格沉穩,小米卻是很活潑的一個女孩子。
幾對戀人依次攜手走到兩位老人前。
“天搭鵲橋,人間乞巧;
笙簫鳳凰,喜來鴛鴦。
今,心鎖共證,赤繩系定;
祝,二姓成佳姻,永結合歡好。”
唸完祝詞,賜鎖,得結。
阿尚和小米就坐在安淮和樂梨旁邊。
“阿尚,這裡真是太美好了,我們不要走了,就在這裡住一輩子吧。”
兩人獲得祝福後回到位置上,小米難掩心中激動。
“傻瓜,我們不是說好的要去外面開個畫廊嗎?”
“可是在這裡生活似乎也很好。”
阿尚摸摸小米的頭:“等我們在外面實現了夢想,想平靜了再回來生活。”
“唔,好吧,聽你的。”女孩子轉頭看安淮,“可是這裡真的很好是不是,連安淮都在這兒不想走呢。”
今年二人回鎮裡初見安淮時,作爲安淮粉絲的小米還以爲自己是跟阿尚到了什麼拍攝基地,花了好長時間才平復過心情,只要了簽名而沒有拍照。
安淮回頭笑笑:“的確,這兒有讓人不想走的魅力。”
阿尚敲了一下小米的頭:“花癡,帶你回來不是讓你看明星的。”
“可是大明星就坐在我身邊,而且比屏幕上還要溫柔還要帥氣,我怎麼能不激動嘛。”小米吐吐舌頭,“小梨妹妹你說是不是?”
樂梨只能笑跟着答是。
安淮瞥她一眼:“是嗎?阿梨剛回來的時候,不是還想不起我是誰嗎?”
小米驚訝的睜大眼睛:“真的嗎?小梨妹妹不認識你?”
“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花癡。”阿尚寒酸她。
“哼,人家就是比你帥啊。”兩個人開始鬥起嘴來,不再糾結於剛剛的話題。
安淮和樂梨只好回頭繼續看節目。
“第一次在古鎮碰上這個日子,聽說接下來還有一項是男子向心儀的女孩子送信物,如果女孩子接受,就代表兩個人可以發展。”安淮說的漫不經心。
“是呀,聽我媽媽說,當年他們一行人一起來古鎮調研,爸爸就是趁這時候送了我媽媽一件信物,第二年已經成了戀人的他們又回到古鎮,領了鎖結定了情,就在古鎮住下了。”
“叔叔送的什麼信物給阿姨?”
“唔,媽媽說,是一束花。”樂梨說到這忍不住笑起來,“人家都是送鐲子送戒指,再不濟也會自己做個小物件,偏偏我爸爸呆頭呆腦,從河邊採了一束花就拿來給她了。”
“說明叔叔與阿姨是真情實意,並不拘小節的,越自然越真摯。”
樂梨回頭看安淮,卻見他一臉的正經,一點都不像是剛剛發出了愛情感慨的人。
“沒錯,我爸爸媽媽感情很好。”
第三項節目很快就開始了。
樂梨覺得安淮有點奇怪。
“喂,你該不會是看上了我們鎮上的姑娘吧?”
“爲什麼這麼說?”安淮笑了笑。
“雙手緊握,身子板直,眼神還一直往周圍掃,你在緊張啊。”
“我的確有些緊張,可並不是爲你說的事緊張。”安淮無可奈何笑笑。
“那是爲什麼?”
“我在爲場上那些送信物的人緊張,我怕他們送錯人。”
“莫名其妙,送錯了大不了就被拒絕啊,這裡的人很看得開的。”
“我就怕有人沒有被拒……”
還未說完,就見有個男孩子拿着一隻手工的小木鳥走到這邊來了,那男孩是鎮上木匠大叔的兒子,叫安吉子,今年十九歲,子承父業,是個出色的小木匠。
“安吉子哥哥做的木鳥真好看。”樂梨忍不住讚歎,卻見安吉子走到了自己面前,她嚇了一跳,這也使她忽略了安淮此刻身子坐的更板直,雙手握得更緊了。
“安……安吉子哥哥你……”
“小梨妹妹,你說伊桑會喜歡我這隻木鳥嗎?”
“呼……嚇死了,嘻,原來安吉子哥哥要追求伊桑姐姐呀。”樂梨眯起眼睛湊近安吉子,“悄悄告訴你哦,伊桑姐姐最喜歡這些小玩意了。”
安吉子眼中驟然起了光亮,並迅速離開去找伊桑了。
安淮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樂梨看他一眼。
“笑你行情似乎不好啊。”
“切,懶得理你。”
過了一會,安吉子和伊桑一起走了過來,看來伊桑是接受了安吉子的禮物,兩人笑眯眯的。
“伊桑姐姐,祝福你呀。”
伊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要祝祝福和安淮。”說着和安吉子手拉手走開了。
“咳咳……什麼?”樂梨放下手中水杯。
安淮爲她拍拍背,笑道:“原來你行情不好是因爲我啊,嘖,大家好像都以爲我們是一對。”
樂梨瞪他一眼,坐得離他遠了些:“得了吧,我可高攀不上你這位大明星。”
安淮笑笑沒有再說話。
送信物節目結束後大家開始一起活動起來,跳舞歡歌,最後是放天燈許願。
一盞盞天燈升上天空,美得有些恍惚。
安淮看了一眼樂梨的願望。
“可遊蕩山河,可歸之一隅。不錯,既能縱情天涯,又能有處安身。”
“喂,不許偷看。”樂梨說着探頭去看安淮的,安淮卻擋着沒有讓她看到就放飛了,“不公平,你看了我的卻不讓我看你的。”
“那我賠償你一樣東西好了。”
“真的?什麼?”
“跟我來。”
安淮將樂梨帶到河邊一處茂盛的草地,草地上飛舞着許多的螢火蟲,兩人席地而坐。
“蘇奶奶說你很喜歡來這兒看螢火蟲。”
“是啊,總覺得螢火蟲很神奇,很漂亮。”
“今晚鎮中不亮燈是不是,只有花燈和天燈。”
“嗯,這是一個傳統。”
“蘇奶奶還說你怕黑。”
“纔不是怕黑呢,是我有一點夜盲症,所以每到這個晚上我就捧一盞花燈回去。”
“今晚不要捧花燈了,帶這個回去吧。”
安淮說着從草叢裡摸出一根杆子,上面挑着一個圓球式的小草籠,草籠裡星星點點發着光,原來是裝着許多隻螢火蟲。
“爸爸的草籠……”樂梨有些蒙怔,小時候鎮裡還沒有燈,楚爸爸夏天晚上就會經常做這樣的草籠給她,裡面裝上螢火蟲給樂梨照明,第二天再將螢火蟲放回,只是樂梨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
“是阿木法爺爺教給我的,我閒來沒事,就做了一個,今天晚上又恰巧在這兒看見許多螢火蟲……喏,送你。”
樂梨小心翼翼的接過,心中微微揚起小波瀾:“安淮,謝謝你,我很喜歡。”
“那你是接受這個禮物了。”安淮似問非問。
“當然啦,難道你還要反悔討回啊。”樂梨只顧高興,“那我們快回去吧,我要把這個放到牀頭上。”
安淮無奈笑着搖搖頭:“那走吧。”
樂梨興沖沖提着螢火蟲草籠走在前面。
“阿梨。”安淮突然在後面喊住她。
“嗯?怎麼了?”
“再過幾天,我就該回去工作了。”
樂梨聞言愣了愣,隨即笑道:“那你是不是又要變回電視上的安淮了?”
“我們保持聯繫吧。”安淮走到她身邊,輕聲道,“明年夏天,我們再約在古鎮如何?”
他聲音低低的,太有蠱惑魅力,還未經大腦,樂梨便很自然回一聲:“好啊。”
卻不知腹黑如他,自己已經順利入了他的套子,馬上就要被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