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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靖華因想給胡云山韓冰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假借送何夫人,跟着去了前院,韓冰跟着送出來,也想順道回自己的屋子,被胡云山叫住了,說:“韓冰,你等等,我有東西給你。”

韓冰只得又和他轉了回去,胡云山拿出一疊厚厚的教案遞給韓冰:“我前兒跟你說幫你借教案,可巧他去探我的病,順便給我帶了過來,你看看可有用否,我也跟他提讓你去旁聽的事兒,他也同意了。說只要你有空,就讓我帶你過去。”

韓冰邊道謝邊接過來,順手翻了兩頁,見是極工整的毛筆楷字,字跡小巧,卻極有力度,她笑道:“好一手小楷字,不用看內容,光看字就覺得很舒服,只是現在時興用西洋的蘸水筆寫字,這位老師還用毛筆?不怕人笑他古板。”

胡云山笑道:“你猜的倒準,他就是老古董一個,每日之乎者也罷了,還不許別人把新生的東西帶到他面前,否則就跟人吹鬍子瞪眼睛,罵人忘本。三十不到的年紀,竟有比他歲數大的人喚他老先生。”

韓冰笑道:“也別怪他古板,這手字寫得倒好,雖都是楷書,寫大字與小字又不同,蘇東坡論書有云:大字難於結密而無間,小字難於寬綽有餘的精語,而這位先生所寫小字雖不寬綽,難得卻一點也看不出拘束之感,小字運筆要圓潤,而他則挺拔而雄壯。”

胡云山聽韓冰點評,覺得每一句都說得恰到好處,笑道:“你於書法還深有研究,你最喜歡哪一派的?”

韓冰道:“若論哪一派,也不好說,小楷字貼,我倒喜歡王羲之的《樂毅論》王獻之的《洛神賦十三行》也不錯,還有鍾紹京的《靈飛經》。現代的則喜歡袁寒雲的《落水蘭亭貼》和張書景的《滕王閣序》,特別是張書景的《滕王閣序》,運筆靈活多變,起筆瘦而收筆肥,點欲尖而圓,挑欲尖而銳,彎欲內方而外圓,筆筆不同,難得又協調一致,一行字寫出來,錯落有致,望之如串串珍珠,神采飛揚,說不出的流暢。”

胡云山一直默默聽着,韓冰的點評,真是字字珠璣,他越發認定,韓冰就是韓玉露,因爲《滕王閣序》他只寫過一篇,裱糊之後,拿回胡家莊,放到自己的書房裡,上次回家的時候,他見翻動過,問翠嬸,翠嬸說慧姍曾拿過,問慧姍,慧姍正因爲他拒婚而跟他嘔氣,沒好氣地說道:“讓我送人了,可惜你朋友這篇字太爛,韓玉露不肯收,所以我又拿回來了。”強壓住心底的痛楚,“是她又如何,可惜不能相認。”他見綁教案的線有些鬆,伸出手去綁。

韓冰見他修長白淨的手,靈活地翻轉着,粉紅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手雖纖瘦,卻光滑細膩,她有種想摸摸的衝動。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已漸漸黑下來,在燈光的映照下,高大的樹影投射到地上,蜿蜿轉轉,把整個院子都蓋住了,萬簌寂靜,連天邊升起的月亮都悄悄的,不忍打擾這一刻寧靜。

胡云山慢慢走到她身邊,和她並肩站在一起,韓冰頓覺一種壓抑之感,渾身有些不自在,她還第一次和胡云山並肩而立,胡云山身材高大,身材高挑的她站在他身邊,剛過他的肩頭。

她知道他懷疑她的身份,卻始終淡然相處,她想保持這份和諧,既然他不敢拆破,她也就不必草木皆兵。

胡云山想起何靖華所說最好慢慢和她日久生情。只是她如此妝扮,又云淡風輕,自己如何和她生情?何況眼看着她大家小姐出身,卻在此半奴半仆地掙錢度日,就心疼。

一縷輕風吹過,吹得樹葉沙沙直響,樹影斑駁陸離,胡云山見韓冰一動不動忽然問道:“你博學多才,可知相思爲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