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明月高懸,寂靜無聲。
在東城的最東邊的一個小院子裡,顧青玉跟錢山二人靠着井邊的那棵棗樹,緊盯着眼前的這口井,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麼。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天空之中的月亮已經緩緩走過一段距離。
錢山也漸漸的變得焦躁起來:“青玉,這都快到午夜了,那東西到底會不會從井中出現啊?”
顧青玉沒有說話,而是又一次將青元注入雙眼,再次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那口古井。
還是什麼發現都沒有。
他不由得揉了揉腦門,“不清楚,再等等吧,馬上就要到午夜了,要是有什麼情況,那個時候應該會出現吧。”
“嗯。”
錢山長呼出一口氣,然後也揉了揉眼眶。
長時間的盯着夜色之下的這口古井,讓他此時的雙眼有些疲憊,甚至還有些困了,想要睡覺。
又過了一段時間。
院子裡忽然襲來一陣清風。
錢山打了個哆嗦,心中的睏意頓時消散了大半。
他擡頭打量了一下井邊,還有院子裡,再確認了什麼都沒有之後,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差服,然後繼續盯着眼前的古井。
可是,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感到心頭涌上來一股十分強烈的睏意。
現在的他太困了,可能是一連兩晚都在守夜的原因。
看來一眼一旁的顧青玉,見其還精神爍爍的盯着眼前的古井,他不由得嘟囔了一句:“青玉,你先看着,我先眯一會兒,等會兒有事叫我。”
也沒有等到顧青玉的迴應,錢山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顧青玉忽然發現錢山一聲不吭的睡着了,眉頭不由得一皺。
這不像他,也不對勁,按理說,要是錢山要睡覺,怎麼也應該跟自己說一句纔是,怎麼一聲不啃的就睡着了?
他從棗樹旁邊站直了身子,打算過去看看錢山的情況。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耳畔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小恩公。”
“誰?”
顧青玉心中一驚,下意識的看向院子裡,只見此時的院子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穿着布衣的面善老人。
他下意識的將手按在刀柄之上,目光不善的問道:“金大河?”
那老人也沒有否認,笑着說道:“沒想到小恩公也知道老頭子我的名字。”
聞言,顧青玉心中一凜。
要知道金大河可是死了三年多了,要是眼前之人是金大河的話,那他絕對不是人!
“小恩公你不要怕,老頭子我不會害你的。”
金大河似乎看出來了顧青玉臉色的謹慎,於是對着他拱了拱手,繼續說道:“小恩公,其實我此次來,是爲了來當面向您道謝的。”
顧青玉看到眼前的金大河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要動手害他的意思,於是也不急着出手:“你向我道謝,道什麼謝?”
“小恩公,我那老婆子餓死在家中,周圍鄰居無人問津,要不是您發現了,並將其屍骨下葬,恐怕我那老婆子日後,都不好投胎哩。”
說到這,金大河對着顧青玉深深一拜:“所以老頭子我來跟您道謝,謝謝您幫老婆子收斂屍骨,將其安葬。”
此方世界的人對死後的屍骨是否能夠得到良好的安葬,與能否安穩的投胎聯繫在一起。
當然,其中到底有沒有什麼聯繫,顧青玉並不清楚,但他猜測這可能就是糊弄愚民的一種說辭而已。
顧青玉盯着眼前的金大河,沒有說話,也沒有接受金大河的謝意。
金大河似乎看出來了什麼,不由得笑道:“小恩公,您不接受我的謝意沒有關係,畢竟老頭子這般模樣,找任何人道謝,不會被接受纔是正常。”
顧青玉沒有回話,只是出口問道:“那隻金釵是你送的?”
金大河笑着點頭,“那也當是老頭子我給小恩公你的謝禮了。”
顧青玉眼睛一眯,青元流轉在他的眼中,他開始打量起眼前的金大河,緊接着又問:“那這麼說,吳家的那幾口人,也都是你殺的了?”
在青元的加持下,他看到了眼前金大河的真面目。
那副普普通通,人畜無害的模樣頓時消失在眼前,而是一副渾身上下被黑氣纏繞,滿臉暴虐,殘忍的模樣。
其身上的黑氣他熟悉,就是之前自己見過的那種。
看到這一幕,他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
金大河回道:“是的,小恩公,那家人確實是我殺的。”
金大河坦誠的讓顧青玉臉色變得微寒,他不由得問道:“你爲什麼要殺他們?”
“因爲他們拿了老婆子最喜歡的金釵。”金大河解釋道。
“那根金釵本來就是人家的!”
“不,我找到的,就是我的。”金大河依舊笑着。
顧青玉一下子抓住了刀柄,但是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並沒有將其拔了出來,他知道,眼前這金大河敢現身來找自己,那就代表着他並不怕自己。
若是自己突然出手,指不定到最後死的是誰呢。
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信號彈,不過卻什麼也沒有摸到。
金大河注意到了顧青玉的動作,手中忽然出現一物,對着顧青玉問道:“小恩公你是在找這個嗎?”
顧青玉看來一眼,赫然就是自己腰間的信號彈,他沉默了一會兒,將腰間的手放下,然後又問:“那你兒子呢,金家上下都是你殺的?”
“不,他不是我的兒子,我沒有這樣的兒子,他們該死!”金大河眼中閃過一絲暴虐,不過很快便被臉色的笑意掩蓋了下去。
顧青玉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說下去。
金大河果然開口說道:“好多年前,他娶了一個員外的女兒,打那之後便與我們斷絕了關係,認了那個員外做親生父親……”
“那個時候,我跟老婆子也不想耽誤兒子的前程,見他過得好,也就沒有多說什麼,本想着等過些時日,能念及我們從小到大對他的好,還能回來看看我們,可是一連二十年,那個不肖東西也沒有來看我跟他娘一次。”
“三年前,老婆子生了怪病,我把家中的錢都花光了,百般無奈之下,想去找他要點錢治病,但是他卻始終躲着不見我,見我賴着不走,還讓下人將我趕了出來。”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老婆子病危,家裡又沒錢治病,他的媳婦兒還派來一個下人對我又打又罵,吐我口水,第二天還向鄰居們毀謗我們……”
“我當時心中憤恨,加上老婆子的病情一直不好,也是時日無多,於是便投河自盡,打算先走一步給老婆子探探黃泉路……”
“誰知道,老婆子熬了兩日病情反轉,那個金福祿像是找回了良心,又派來下人照顧了老婆子幾日,老婆子便重新活了過來。”
說到這裡,金大河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悽慘,有些憤怒:“要是就這樣,倒也算了。”
“前些日子,金福祿暗中派人過來,說老婆子又活了三年,也算是給自己積了德,再活下去也是浪費糧食,於是便將家中的餘糧全部擡走,將其活活餓死在家中……”
顧青玉聞言,不由得眉頭一皺:“那爲何不去報官?”
“報官?”金大河笑了,“老婆子由於之前生了一場大病,手腳本就不利索,再說了,金家家大業大,想要一個老而無力的老婆子不去報官,又有多難?”
說到這裡,金大河不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反問顧青玉:“小恩公,您說,像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