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的路上風景如風,不及細看已從眼前片片飛逝。阿婉心不在焉的拽着陶歆的胳膊,無法從人間瑣碎平凡的世界中抽離出來。
“你說,我們這一走,要是大春兒再被人欺負怎麼辦?大家要是不喜歡如意金箱怎麼辦?大春兒回去後見不到我們會不會擔心?……婆婆會不會原諒老伯?他們一家會不會重新團聚?……”
帕魯趴在阿婉的頭上胡『亂』抓撓着阿婉的頭髮,不等陶歆開口,它已先沉不住氣:“你瞎擔心什麼?對自己的口味不自信也就罷了,難道對陶歆的手藝和眼光也要懷疑?大春兒可是陶歆手把手教出來的……”
阿婉一聽帕魯這話是要升級到陶歆的廚藝上去,她慌忙把手指頭塞進它的嘴裡,生怕它再繼續多嘴下去,真的會惹怒陶歆。
其實帕魯倒沒想那麼多,它只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憤怒。自從在大春兒家住下後,陶歆和阿婉就忙着做菜做菜做菜,哪裡曾對它關注過分毫。每天飢一頓飽一頓的,它早後悔聽陶歆的話,把自己縮變成球了,如果還是一隻小土狗模樣,它至少還能每天在他們眼前晃悠幾眼,提醒一下他們自己這個存在。
現在好不容易離開了這個凡俗的世界,帕魯高興還來不及,哪願再聽阿婉對那裡的唸叨,所以忍不住出言懟她。
“嗤——帕魯說得對!如果你不想再惹我生氣,最好把嘴巴閉嚴實嘍!”陶歆對帕魯的話很滿意,他捋一下帕魯角上的絨『毛』,而後才威脅的瞥一眼阿婉。
哼!一個個都欺負我,等我回到調鼎坊,一定要把一切都告訴給掌櫃,叫他爲我做主!阿婉識時務的閉緊嘴巴,心裡卻忿忿的想。不過想到白裔那雙狡黠微笑的眼睛,阿婉的心裡突然覺得溫暖和期待,對塵世別離的難過也削漸許多。
方丈山上夜『色』初降,薄薄的黑暗裡還雜糅着些許微光,把山上蔥蘢的樹木勾畫出清晰的輪廓。調鼎坊門口,白裔慵懶的倚門而立,一身白袍在這淡淡的夜『色』裡顯得尤爲突出。
“掌櫃的!我們回來啦!”阿婉還在雲頭上,遙遙的就開始大聲呼喊。
白裔循聲望去,嘴角逸出的笑意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思:看樣子,陶歆對阿婉的“薰陶”很不錯嘛,只半晌不見自己,居然言語裡遮掩不住思念和親暱。
“阿婉回來啦?見到我這麼高興,難道是給我帶了什麼山下的禮物?”白裔看他們降下雲頭,本想過去『揉』『揉』她的腦袋,無奈帕魯此刻正盤踞在阿婉頭上,所以枉他尋了半日下手的地方,也只能用手拍拍她的肩膀。
“掌櫃的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會稀罕我帶的禮物?”阿婉心裡驟然一緊: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兒給忘記了?!她雖自責,但面上不帶絲毫,只雙手抱着白裔的胳膊撒嬌的搖晃個不停:“我思前想後也想不出白掌櫃缺什麼,所以就把學到的廚藝帶回來了。等我今夜大展身手,做出美味菜餚來獻於掌櫃,那纔算我的一番心意呢!”
陶歆嘴撇了撇,禮物忘帶了就忘帶了唄,就沒見過把能把自己的紕漏說的這麼清新脫俗的!
三人說着話進到後院,白裔見還有些許空閒時間,就叫阿婉和陶歆先去沐浴,而後再迎接客人上門。
“我待會兒穿什麼衣服啊?”阿婉有些犯愁,難不成沐浴過後再穿回原來的衣服吧?如果還穿陶歆的舊衣,她又有些不大情願——男孩子的衣服能漂亮到哪兒去?
阿婉的話提醒了白裔,叫他突然想起件事兒來。他匆匆離開,不久拿着兩身新做的衣服回來:“下午你們前腳跟離開,琴卿的大姐後腳跟就過來,給我們送來做好的衣服。你們倆待會兒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阿婉欣喜的上前一步,拿起最上邊的寶藍『色』衣衫就往身上比劃,哪料衣衫還沒看仔細嘍,就被陶歆奪了去,末了還捱了一記榧子。“蠢材!你見過誰家小姑娘穿藍『色』呢!這是我的!”說着,陶歆拿起衣服揚長而去。獨留阿婉懊喪的『揉』着腦殼,疼的眼淚汪汪的。
誰說小姑娘不能穿藍『色』,若是不能,之前穿他之前給她的那身舊服又算怎麼回事!阿婉嘟着嘴,心裡一陣腹誹,但看到白裔手上還剩的一身衣服,她的抱怨和不滿瞬間拋到九霄雲外。原來白裔手上還託着一身鵝黃『色』的衣衫——看着的確更像是女孩的衣服模樣。
阿婉抓起衣服,急匆匆回屋沐浴,而後迫不及待的換上新的衣衫,對着鏡子左看右看醜美了半日,這才心滿意足的去了廚房——真是人靠衣裝呀,沒想到換身精緻的衣服,竟襯得自己這麼漂亮!
到了廚房,阿婉才發現陶歆早已在那兒忙碌。阿婉很好奇陶歆看到現在的自己會是個什麼表情,故意用力踏地發出很大的聲音。
“不知道自己遲到了嗎,還光榮的造出這般動靜?!”陶歆突然扭身,把阿婉嚇了一跳。
陶歆挑眉挑剔的打量着阿婉:新換的一身鵝黃及膝短衫,領口用絲線繡出巴掌大一塊黑邊,又在其上繡出嫣紅綻放的朵朵梅花;一條藏青『色』鑲邊寬腰封,急急收緊纖細的腰身;搭配着藏青『色』的大口褲和繡金長靴,看着甚是爽利、秀氣。
暗夜之中的阿婉就像突然綻放的曇花,自帶着柔和的光暈叫人移不開眼睛。陶歆像審美的眼睛初次睜開一般,突然意識到自己天天捉弄、消遣的小丫頭有多漂亮——在忽略她慣常的狡猾市儈的前提下。
“愣着幹嘛?還不趕緊摘菜?!”陶歆雖然覺得此刻的阿婉看着有那麼一丟丟驚豔,但面上絲毫不『露』分毫,言語裡更是一點兒也不客氣。
阿婉見陶歆無視她的變化,態度未改分毫,不由有些挫敗,奄奄得開始做起陶歆指派的活計。
雖着阿婉進廚房並沒有幾天,但憑着處處留心、眼神活泛,她對於幫廚的工作也做得像模像樣。
摘菜、洗菜、切菜、配菜……阿婉慢慢沉浸到做事的節奏中,情緒也逐漸迴轉過來。她正享受着這種節奏感帶來的愉悅和放鬆,突然聽到門口有人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