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嗖地擡起頭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公子出,叉手反對道:“公子!這高不戚,實乃義士也!而且,這一次他要刺殺公子,還事先示警。我等不可不仁義啊!”
順的聲音一落,公子出便哧笑一聲,他擡起頭來,目光森森地盯着順,冷冷地說道:“君以爲,任由高不戚取了我的性命,便是仁義?”
順一噎,轉眼,他昂昂說道:“臣以爲,我等可嚴加防範,不使他得手!”
公子出沉沉的聲音傳來,“被動防之,不是我趙出所爲!不管他高不戚是何等大丈夫,他敢殺我,我便需把他扼殺!”
這話氣中,已是帶着七分殺機,三分怒意。
順一擡頭。便對上了公子出沉寒的雙眸,從這雙眸中,他甚至感覺到,如果自己不從,那麼自己面對的,同樣也是公子出的殺招!
殿中,空氣變得凝重而沉鬱。
就在這時,玉紫清脆的聲音徐徐傳來,“順好生糊塗啊!公子何等金貴之人,你爲了心中的仁義,竟要拿他的性命作賭麼?世間從沒有千日防賊的事,若是一有疏忽,累得公子命殞高不戚之手,你等如何面對蒼天后土,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如何面對殷殷期盼公子歸來的父老蒼生?”
玉紫這話,已是很重了。順額頭冷汗涔涔而下,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道:“是臣愚昧!臣馬上下去安排此事。”
說罷,順站起來轉身就走。
“且慢!”
玉紫喊住他,說道:“君行事時,需做到二條,一者,密也!任何人不得泄露風聲,以高不戚之勇,他若對公子生恨,不死不休地追求,那可是附骨之蛆!”
“諾!”
“二者。這事的輕重厲害,需讓衆臣得知。萬萬不可出現動了手了,卻不忍殺之的情況。一旦出現此事,公子所面臨的,同樣是不死不休地被追求!”
“諾!”
見到順應得很爽快,玉紫笑了笑,她喃喃說道:“有時候,爲了除去後患,是不可不擇手段的。那個高不戚深負俠名,自然交遊廣闊,何不跟蹤脅迫其親友?誘而圍之,守而待之?”
玉紫這句‘不擇手段’一說出,順已是呼吸急而粗。
他咬着牙,半晌後嗖地轉身,朝着玉紫一叉手,低頭道:“稟受令!”只是三個字,從順的口中吐出,卻帶有了幾分凜然和悲壯。玉紫目送着順離去的背影,心中有了一分傷感。
這人,是跟隨公子出多年的心腹,對他的忠心。可以說是天日可表了。縱使公子出要求的,玉紫所教的,都與他心中的信義大爲違背,可爲了自家主人的安全,他也是咬牙應下來了。只是,忠是一回事,信又是一回事。順這一次違背了自己的信義行事,多半事成之後會自刎以謝。
玉紫聽着順遠去的腳步聲,把頭縮入他的懷中,喃喃說道:“天下人都可死,夫主不能死。”她知道,自己都看得出來順有自盡的意思,公子出又怎麼看不出來呢?她這句話,是在表忠心。她是在告訴公子出,爲了他,她也可以不擇手段。
公子出緊緊地摟着她,摟着她。
第二天,玉紫起了個大早,現在她有了八個劍客相隨,又得到了公子出地允許,可以行商,便有點迫不及待了。
高不戚的事,與魏人瀵看來關係並不大,玉紫有點想找他,可派出的人回報說,那酒家已是空了,店主說,那魏國商人已經離開了。
坐在馬車上,玉紫在劍客們地方籌擁下。把邯鄲城細細地觀察了一遍。就商業而言,邯鄲城差臨淄多矣,玉紫發現真要放開手腳行商的話,還真是大有可爲。
回到府中後,她徑自向管事領了百斤黃金。府中人人都知道,她是公子出的愛姬,很多時候,她的旨令,便是公子出的旨令,因此那管事毫不猶豫地拿出了黃金。
玉紫一得到黃金,便下令購買租賃店面。因爲公子出和趙王后的關係緊張,邯鄲城陷入一種低氣壓中。這數日來,很多人急於把店面脫手,曾經租用了的,也急於關門避禍。所以玉紫不費吹灰之力,便低價收購了五百家。
到得這時,她手中的黃金,只有五十三斤不到了。
接着,玉紫把這些租到的,曾經用於各行各業的店面,分門別類了下。便開張了。
她開張的方法很簡單,那個店面原本做什麼,她便還是做什麼。只有到手的四十個酒家中。她令人分隔開來,有個單獨的廚房,然後,食客需用的正間裡,擺好塌幾,裝飾了門窗,同時用紗蒙在四面牆壁和頂壁,一入晚,便不點菸霧濃厚的牛油燈,而是使用昂貴的蠟燭。
這種裝修,在後世來說是慘不忍睹。可在那個時代,是絕一無二的。
玉紫向皰丁第一次提出炒菜的概念。當然,任何一樣炒菜,那價錢足足是別的菜的五十倍。
炒菜,在這個時代,要涎生並不容易,因爲刷鍋的油脂是太少了。這時的油,都是動物油脂,而且這個時代,圈養家畜,還沒有形成風氣,那油脂是大大的不足。
因此在同時,玉紫向工匠們提出,從大豆中榨出油地想法。同時,她還從隸舍買了一百奴隸,在幾個有經驗的人地指導下,專門圈養家獸。
玉紫地行爲,可以說是風風火火。不過十幾天,邯鄲城中便多了一批特別的酒家。從那些酒家飄出的香味,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駐足於外,不肯離去。
陽光下,玉紫袖中夾着一堆帛書,雙手捧着一個蓋得嚴嚴實實的木製陶盤,大步向公子出所在的議事殿走去。
這二十天裡,她忙着開店,一天到晚扮成少年,跑來跑去,回來後倒在塌上便睡,與他說過的唯一一句話,便是玉紫詢問他,高不戚的事。當時得知高不戚已被順用重金利誘他的好友,然後用弓弩伏擊,萬箭射殺後,她倒地便睡,隱隱中,她聽到公子出說,這事秘密進行。成功後順就殺了那個出賣高不戚的人,自刎了。
議事殿外,賢士們來來往往。當身着姬妾服,墨發披揚的玉紫出現在林蔭道中時,好幾雙目光都向她看來。
顧君上前一步,笑道:“玉姬,那甚炒野豬肉的酒家,聽說是你所開?”
玉紫呵呵一笑,道:“然。”
衆賢士雙眼放光。
顧君嘖嘖嘴,道:“昨日食過一盅,直到現在,還餘香繞鼻啊。”
另一個賢士笑道:“然也,此味極佳,吃過之後,但覺天下食物,都如嚼蠟!”
玉紫聞言嘻嘻一笑。事實上,這個時代除了對肉食的燒烤炙法相當不錯後,很多食物讓她這個後世人吃起來,還真是味同嚼蠟。
幾個吃過的賢士在這裡感慨不已時,聽到的衆人都是雙眼放光,連聲詢問,“何處,店在何處?”
玉紫連忙告知後,已有賢士三五成羣,迫不及待地出了府門。
這種情況,玉紫早就得到報告了。不過區區數日,那些貴了五十倍的炒食便出現了排隊預訂地現象。而且,趙王宮還有人向她派出了請貼,詢問這種炒食地做法。
玉紫來到議事殿時,公子出正與在向三個賢士交待着。玉紫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側,盈盈蹲下後,公子出揮了揮手,示意衆臣出去。
轉眼間,殿中又恢復了安靜。
公子出轉過頭來看向玉紫。
感覺到他灼灼盯迫的眼神,玉紫乾笑兩聲,她捧着那托盤,遞到他面前後,玉紫掀開蓋子。
一碟野豬肉炒山藥,一碟姜蔥雞肉,一碟白生生的大米飯,出現在托盤中。
瞬時,一陣奇香四溢。
玉紫把那托盤推到公子出面前,道:“這種炒菜,是妾近日所研,衆人食後,說味道佳美,公子請食。”
她說是說得清脆有力,可那小心臟,卻砰砰地跳得很快。
沒辦法,她心虛啊。
果然,公子出沒有接過托盤,他只是盯着她,道:“姬這炒食,當真是近日所研?”
“。。。。。。然也。”這陣子,她就沒有離開過他,這謊,還真是撒得不順溜。
公子出長嘆一聲。
他盯着她,徐徐說道:“姬不信我。”
姬不信我!
他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玉紫顫抖了一下。她咬着脣,向地上一伏,額頭點地,鼓起勇氣說道:“此物,妾幼時便有所得。然,妾深知,如公子對妾並無憐愛,露出此技的妾,只會成爲公子送給他人的禮物。妾疑心甚重,思之則懼。”
說到這裡,她低低地說道:“妾惶恐。”
公子出盯着她,“幼有所得?”
“然。”
公子出哧地一笑,冷冷說道:“你一魯氏貴女,幼時受盡寵愛,哪有機會接近皰丁?”
玉紫面不改色,她清脆地回道:“幼時有此一想,此技練成,卻是流亡在齊境之時。”
公子出淡淡地問道:“姬流亡時,還學得什麼,何不一併說給爲夫聽聽?”
玉紫暗暗叫苦。她一個穿越過來的人,一不小心便露出了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技能,真要事先打一個預防針,還是件很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