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的世界簡單平淡的如一杯溫水,沒有任何波瀾。
荏苒不再說話,她安靜地走出屋子。周忱安和趙逸、孫大力立刻圍上來急切地問:“她怎麼樣?”
荏苒搖搖頭,“渾身是傷,像是木棍之類打的,她需要去醫院。”
“她不會去的。”趙逸用力地搓了搓臉,又雙手抱頭,滿眼痛恨地說。
“草他姥姥的,走,哥幾個去收拾那狗日的梅超風。”孫大力的混賬勁又上來了。
“收拾了她,你解恨了,轉身她又把所有的憤怒撒在她姐妹倆身上?”周忱安內心越是憤怒,表面上越是冷的很,這一句話卻是點醒了孫大力。
忽然間一切陷入了安靜中,他們惆悵着、無可奈何。
這一個個平常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狂妄不羈的人哪,最終還是一羣沒見過世面的孩子。面對這些複雜的人性陰暗事實,除了憤怒還能做些什麼?
天色已黑,昏暗的燈光下,上一刻還張牙舞爪的靈魂此時卻是無比荒涼無助。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周忱安對荏苒說。
“你們都回去吧,我留下來晚點再說。“趙逸示意他們都回去,這麼多人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
孫大力拍了拍趙逸肩膀離開了。
趙逸坐在屋前臺階上,點了根菸開始抽。大門外面街燈亮了起來,幽幽暗暗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天黑了,是不是該歇息了?他們還在忙叨些什麼?沒有煩惱嗎?都不累嗎?
街道上商店裡循環的放着悲傷的歌。
“心不再堅韌 一碰就破損 我用牽強的微笑掩飾那些裂痕 笑容有多深 傷害就有多深 現實啊總是太殘忍……”
坐在摩托車後面的荏苒,內心無比的悲傷。滿腦子裡是完顏萍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血淋淋的傷疤和她乞求無助的眼神,冷漠的表情。正如她所說的,她的那些苦難沒人能感同身受,所有人只能看着她在苦難裡獨自掙扎,卻束手無策,荏苒不禁覺得全身冰涼。
原來小說裡的那些荒涼和悲哀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就在我們的周圍,我們看的見、摸的到的地方。有生命如螻蟻,在各種磨難裡不屈的掙扎着,而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如此萬般無奈。
荏苒啊,我們太渺小了。要怎麼抗衡?要怎麼對峙?該憤怒?還是該寬恕?
她將臉貼在周忱安的後背上,緊緊的摟着他的腰,感受他後背的溫暖。周忱安覺察到了荏苒的異樣,突然間,真後悔把她捲進這場悲傷裡。
一連兩天,荏苒都讓周忱安載着她去給完顏萍換藥。
完顏萍在房間裡躺了兩天,第三天她笑着對荏苒說,“別來了,好好過你的暑假,我習慣了,也沒那麼嬌貴。” 說完她把自已裹得嚴嚴實實的去上班了。
沒有傘的孩子,習慣了雨淋。
燥熱了半個月,一大早,天就陰沉沉的,悶的慌。不到中午,就開始雷聲隆隆緊接着暴雨就來了,荏苒還是淋了雨。
回到家洗了熱水澡,荏立婷一邊給她擦着溼漉漉的頭髮,一邊心疼的嘮叨着,奶奶煮了薑湯端給她喝。忙叨完,荏苒剛躺牀上準備睡覺,就聽到外面有人敲窗戶,她打開窗,看見一盒感冒靈在窗臺上,拿起來朝外面看去。
“在找誰?”周忱安忽然就站在窗外了。
荏苒心裡樂開了花,甜甜地看着周忱安。
“睡得着嗎?”周忱安問她,她趕緊搖搖頭。本來是睡得着的,你這麼一問,誰還有心思睡覺。
“走,請你參觀我的地盤。”荏苒躡手躡腳地出了門,跟着周忱安上了二樓。來到他的地盤。她興致勃勃地參觀着他的房間,一邊說:“這還是我第一次參觀男生的房間”。
“除了我媽和我妹,你也是第一個進我房間的女生,這是我的榮光。”周忱安看着她笑眯眯地說。
男孩的房間很簡單也很整齊乾淨,推開門對面是衣櫃,北邊窗臺下方是一張單人牀,兩側的牆上貼着籃球明星喬丹、科比還有姚明的海報,地上放着籃球。南面靠窗戶的地方放了一張大大的寫字檯,寫字檯上放着各種汽車模型和雜誌。
荏苒在寫字檯前的椅子上坐下來:“籃球!汽車!你們男孩都喜歡這些嗎?”
“我們?還有誰?”周忱安拿來另一把椅子,在她左邊坐下來,把整個身子扔在上面懶散的斜躺着,他雙手放在腦袋後,調戲似的看着荏苒。
“電視裡面啊!”荏苒說着順手翻着書桌上的雜誌。
“別人我不知道,但這些我喜歡。”周忱安說。
就在雜誌的某一頁,寫滿詩的那張稿紙出現在她眼前,她拿起來準備細看時,周忱安也發現了,他連忙過來搶,可是已經晚了。荏苒靈巧的一閃躲,她發現了,“這好像是我的字,什麼時候寫的?怎麼在你這兒?”
周忱安笑着不語,秘密被姑娘發現了,她真的忘了什麼時候寫的。
“你別光笑啊,這什麼時候的?”荏苒追着問。
“第一次見面時。”周忱安說。
“去年期末考試?好像是噢。”荏苒又想起她和周忱安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左手把頭髮順到耳後。
她這一動作被周忱安看在眼裡,他又看到了她白裡透紅光滑的脖頸,還有圓潤厚實的耳垂,原來不生凍瘡時,她的耳垂也是那麼肉嘟嘟的紅潤。三伏天的太陽曬了半個月也曬不黑她嗎?沒由得周忱安感覺自己心跳加快,全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他喉結滾動,目光瞥向一側,故作鎮定道,“你知不知道,你緊張時就會用左手去捊頭髮。”
“沒有啊。”剛說完,她就又伸出左手到耳邊,緊接着又發現不對,一隻手放也不是舉也不是,尷尬地看着周忱安,後者則脣角抿成直線,似笑非笑。
“你幹嘛拿我的稿紙?”荏苒歪着頭盯着他問,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好像要看穿他似的。
“是你不要的,你看你自己都忘了。”周忱安漫不經心地說。
荏苒繼續饒有興趣的看着他,面前的這個男生,他臉型怎麼那麼恰到好處的好看?可能這段時間陪着她在外面曬太陽的緣故,皮膚沒有在學校時那麼白,頭髮也剪成了寸頭,眉眼輪廓深邃,眼尾略彎,鼻挺,嘴脣不厚不薄剛剛好,一顰一笑間都能深深地吸引着她,讓她不禁彩蝶翩躚。
學校時的他沉穩清冷目中無人的,籃球場上的他是活力四射光芒萬丈的,而此時面前的他,又是那麼乖戾張揚性感撩人的,無論什麼樣子的他,荏苒都喜歡極了,何況他就在自己身邊,訴說着歡喜。
無袖T恤下,可以看到他因爲經常打籃球,胳膊上線條特別明顯的肌肉,他看起來那麼瘦的人也有肌肉?
“我好看嗎?”嗯,連聲音都帶着一股痞感和誘惑,這人怎麼人前人後不是一個樣?
“……”
荏苒臉紅了一顆心慌亂地怦怦直跳,連忙收回視線,拼命地搖搖頭。嗯,荏苒啊荏苒,你怎麼墮落到這個地步了?知道你喜歡他,好歹收斂一下啊,又一次明目張膽的犯着花癡。
周忱安嘴角上揚盡現得意。
窗外的雨時小時大,微風吹過,一掃之前的炎熱,空氣裡都是涼爽和甜蜜。荏苒雙手支着頭看着窗外出神。又想到了完顏萍,忽然間就憂傷起來。
“想什麼呢?”周忱安看她如此安靜便問道。
“我們都還是孩子吧?可完顏萍和小靚承受的太多。”安靜的時候,她常常會想起完顏萍受傷那天說的話。她說生活無望暗黑不着邊際。她一直在想,人到底經歷多少劫難,要受多少傷害,才能變得如此平靜的面對一場又一場的風暴。小小年紀一身傷痕,還要學會無畏,忘記了哭強忍着痛,生活裡只剩下堅強。
夜晚來臨是不是真的不懼怕?
完顏萍遍體鱗傷的一道道疤,成了荏苒生命裡的又一道痕。
“不該把你牽扯進這些複雜的事情裡來。”周忱安靠近她,一隻手愛憐地摸着她的頭。
“不,我要我們一起經歷,然後感同身受。如果註定是複雜的事情,我想和你分擔。”荏苒堅定的說。
傻女孩,你怎麼這麼傻?周忱安看着她心裡說。
“我們可以幫她嗎?”
“怎麼幫?”單純如你,如果可以,我想守護着你,永遠不要被這個世界裡的紛擾和複雜牽絆。
“逃啊,總比在這裡好。”這是荏苒的一貫作風,三十六計裡都說了逃爲上策。
“怎麼逃?逃去哪裡?”周忱安笑着問。
“只要沒有後媽的地方,都比這裡好。”這姑娘倔強,但就是心思單純,總是把任何事想的太簡單。
“那也要她長大啊,你都說了她現在還是個孩子。”周忱安說。
“噢,對哦,你……你是說她得要滿18歲就可以離開了,那不就快了嗎?你們會幫她的,對嗎!”是呀,完顏萍快滿18歲了,那她就成人了,她就可以離開這裡,去一個沒有後媽的地方,找份工作養活小靚,等以後掙了錢,再給小靚治病。
周忱安看她剛纔還憂傷到不行,這會兒又忽然開心起來,衝着她點點頭。
“那還要多久?”荏苒眼裡閃着光。
“明年7月!”周忱安說。
從那天開始,荏苒的世界裡有兩個期待的重要日子,一個是她高考的日子,一個是完顏萍18歲生日,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日。心中豁然開朗,只要再忍1年,她們的好日子會來的,僅想到這些就開心不已,彷彿勝利就在眼前朝她們招手。
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18歲前,我們都還是孩子,18歲後我們即成了大人,生活纔剛剛開始,生命裡一切都是未知的。
世事無常,荏苒還沒經歷過的,以後都要經歷,以任何形式。